“怎么了？”

身后的汀舟注意到了林识月的异状，忙上前来，看了一眼林识月，随后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池康，“你是何人？”

他没有听清方才池康对林识月说的话。

池康微笑着行了一礼，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林识月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内心激荡的情绪，冷淡地看着池康：“池公子说的什么话，我竟然听不太明白。能在京城一遇，也是有缘，不知池家现在如何了？”

池康的眼神紧紧锁定在林识月的身上：“无妨，你日后总会明白的。哦对，想必林姑娘还不知道吧，自你离开后，家父便葬身火海了，现如今，池家是我掌家。”

林识月心中悚然。

她记得自己“出嫁”那日，池康便特意来了一趟，并对林识月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也就是那些话，让林识月怀疑池康是个重生之人。她知道上一世，这个林月月的小姑娘过的苦日子，自然也知道池康与她的关系——但她的确没想到，池康居然会对林月月这般念念不忘。

何其荒谬。

再加上他方才口中的那一句“妻”，林识月直接恶心得想要将刚吃完的午饭吐出来了。

且林识月还记得，那包将他父亲送上绝路的药粉......还是池康亲手交给自己的，足见得他内心有多么狠辣。

想到这里，林识月只感觉自己似乎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她看着池康，微微颔首，神色不变：“是吗？那恭喜池公子了。不过......也希望池公子能够时刻谨记，自己也是一家之主了，行事还需多加思量啊。”

她试图提醒池康，他还有池家的责任。

当然，池康是不在意的。他脚步微抬，向着林识月再次靠近了一步，将手中的那一串红玛瑙项链硬生生塞到了林识月的手中。

“好啊，”他弯弯眼，吐出的话却让林识月毛骨悚然，“我等着林姑娘与我一起，守着池家。”

林识月掐了掐手指，让自己冷静下来：“话可不能乱说。”

她瞥了一眼身旁面露警惕之意的汀舟，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走吧，我有些逛累了，汀舟，我们回去。”

汀舟早便起了这个意思。他狠狠瞪了池康一眼，手紧紧握着刀柄，应声后，跟在林识月的身后，随着她慢慢离开了市集。

而那件小摊旁，池康久久未动，就这般盯着林识月的背影，慢慢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那位是谁？”林识月与汀舟沉默着走了一路，汀舟没忍住开了口，问道，难掩厌恶之情。

“一个恶心的人，”林识月抿了抿嘴唇，加快了脚步，“回去再说。”

她现在思量的问题，有些复杂。

若是之前刺杀的事情是池康做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若是他做的，便说明池康已经来到京城有了一段时间，且能找到死士，便说明他至少在京城有一定的人脉。这背后，必然不仅仅只有他一人，他背后的帮手又是谁？

以及他今天这么出来一遭，目的又是什么？

诸多问题让林识月有些心烦。一想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在暗处窥探着，她便觉得焦心。

还有一个问题。

林识月自认自己隐藏的还算不错。在系统的帮助下，成功躲了过去。且林识月可以确定，在洪州时，没有人认出她，毕竟若是那时候池康找到她了，自然早就找上门了，何必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所以，是谁告诉池康，她在京城的？

答案呼之欲出。

林识月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脑中闪过了那个名字。

林正。

她就该猜到，他是个祸害。

一路这般想着，就到了王府门口。林识月抬头看着王府的牌匾，开口问身旁的汀舟：“汀舟，殿下何时回来？”

“殿下今日上值，又被陛下召见，怕是晚上才能回来。”

林识月闻言，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牌匾，收回目光，猛然转过身去。

“好，那便晚上再说，现在随我去个地方。”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地方？”汀舟疑惑地问。

“图书馆。”

＊

今日图书馆里人不算多。寸碧便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和店里的其他人一起收拾一下书，顺带清点一下书籍——毕竟图书来来往往数量庞大，若不定时加以清点，怕是会变得更加麻烦。

故而林识月隔着一段距离，便能看见寸碧在柜台后忙忙碌碌的身影。

她目光凝重，大步踏入了图书馆。身后的汀舟紧紧地跟着。

寸碧听到了响动，抬起了头看向林识月，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在看清林识月神情的一刹那，笑容又收了回去。

“怎么了，姑娘？”她怯怯问道。

林识月站定，四下扫视了一眼。言简意赅的开口：“入书库，大清点。”

她的神情实在太过严肃，寸碧也不由得被她的情绪感染，立刻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图书馆的主要大厅容量有限，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换上新书，而那些被拿下来的书就被放到了书库里。除此之外，书库里还有一些林识月还未来得及修补的书籍。

寸碧的手里有一把钥匙。她嘱咐店里的其他人看着前厅后，自己随着林识月到了书库内。图书馆开了也有快三个月的时间，来寻找林识月补书的人也不少，书库里已经堆了一大堆的书。

汀舟不清楚具体的流程，便干脆站在门口守着。寸碧看着书库内的书，皱了皱眉。

“姑娘，我去叫人，这么些书，我们两人怕是要废些功夫。”

林识月点了点头，自己先去一旁开始清点起来。

而后不过几分钟，寸碧便领着两三人进了书库，林识月给几人分了工，接着便投入到清点书籍的任务之中了。

时间就这般一点一滴的过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林识月放下手中的书，从袖中摸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打算去外头打一点水擦擦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她起身朝那边看去。

是寸碧。

她似乎没站稳，拿着手里的书重重摔在了地上，面色极为难看。

“没事吧，若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儿。”林识月温声说。

寸碧沉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只是“嘶”了一声，安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裙，一瘸一拐地朝着林识月走了过来。

走近了些，林识月才看见，她的手里还抱着一本书。

林识月心中有些预感。

“怎么了？”她还是问道。

寸碧先是四处打量了一下，确定周围的人都在做自己事情后，才敛了神情，蹲下来，将紧紧抱在怀中的这本书拿了出来，放在林识月的面前。

“姑娘，”寸碧的声音很轻，几乎只用了气声，不细听几乎听不出来，“果然出事了，你瞧。”

林识月垂眸，看着地上的这本书。

《无恒》。

她皱起眉，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但光是看着这本书，却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干脆俯下身，碰触上了这本书，再翻了翻。

这本书上的记忆便立刻传到了林识月的脑中。她闭上眼，感受传溯而来的记忆，越看，眉心皱得越发厉害。

这本书的的确确是池康送来的。他特意托了小厮，将这本书卡在另一本书的中间，挑了个图书馆最繁忙的时候送了过来。那时候求林识月补书的人非常之多，寸碧来不及一一招呼，便要求大家填了信息后，粗略了核对了一番，就把书放入了书库之中，等林识月回来再看。

结果也正是那日，林识月遇了刺杀，在景王府呆了整整五日，直到今天才回到了图书馆里。

这番心思，这番手段，足以证明......这本书不简单。

但是，问题便在于，林识月没有在这本书中，看到一丝半点什么奇异的东西。她刚才粗糙的翻了一下，这本书也就是一本普通的志怪小说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林识月抬眼，看着寸碧的神色。意识到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这本书怎么了？”

寸碧眼中的焦虑与恐惧完全不加以掩饰：“姑娘，这是——这是禁书啊。”

禁书？

林识月盯着这本书，意识到了什么。她抓着这本书，拉着寸碧走出了书库，并转身对着汀舟交代道：“汀舟，劳烦你守着这里，我和寸碧有些话要谈。”

汀舟应是。

林识月拉着寸碧到了僻静处，拿着这本书盯着她：“细说，为何这本书是禁书？我方才粗粗看了一眼，不过是个普通的志怪话本，陛下不该是这种狭隘之人才是。”

寸碧用力地摇了摇头。

“姑娘竟然不知道吗？”寸碧连看都不敢多看那本书，“先帝即位后，因着这本书，诛杀了作者十族。”

林识月眼神一凌：“为什么？”

“姑娘该明白，当今是衡朝......而此书，叫《无恒》。”

随着寸碧的话音落下，林识月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无恒，不衡。衡朝，不衡。

寸碧压着声音继续解释。

“姑娘方才只是粗粗一番，并未细看——其实我也不曾看过......只是听说，里面的主角，做的一些事情，似乎有隐射先帝......之嫌。”

她中间的某个词压得极低，林识月没能听清。

【系统：先帝，也就是□□皇帝商添，有杀妻杀丈上位之嫌。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一开始被前朝皇帝选为驸马，于成婚之夜大开城门，放入叛军，而后叛军大开杀戒，翌日，他便自立为王，举朝上下有反对者，皆杀之。】

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把林识月吓了一大跳。

她安静地听着，等它讲完后，问道：“那杀妻杀丈的名声又是哪里来的？”

【系统：民间传闻，据说有宫女在他登基大典那日，误入了一处废弃宫苑，在那里发现了前朝公主与前朝皇帝的尸身。当然，这都没有实证，只是民间传闻而已。】

林识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有些明白过来，垂眼盯着面前的这本书，恍然间明白了池康的用心险恶。

不，已经不能够简单的用用心险恶来形容了，可以说是......他想让她死。

林识月抓起地上的这本书，用力闭了闭眼，朝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寸碧吩咐道：“你继续去书库里搜寻，若有异样，立刻来寻我。”

“是。”

寸碧匆匆地朝书库走去。

林识月定了定神，朝着汀舟招了招手。

“汀舟，劳烦你现在去寻殿下一趟，就说事关重大，望他今日......切记，一定要回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看着林识月沉寂而冷肃的眼神，汀舟没忍住打了个寒战，随即用力点头应是，“那姑娘......？”

“不必忧心我，我呆在图书馆里，不会出事。”

“那......姑娘自己多加小心。”

汀舟担忧地看了林识月一眼，匆匆离开了。

林识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才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了《无恒》这本书，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手掌微动，将它收入了系统内置的储物空间里。

＊

乾明书院内，奚知雪安静地坐在地上，静静地翻着一本书。

藏书阁内，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奚知雪皱了皱眉头，将书放在膝盖上，抬头看向来者。

他背后的阳光斜斜照来，将他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

“奚姑娘。”

奚知雪抖了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莫名觉得有些冷了起来。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禁书灵感来源，一个是大家都知道的明朝方孝孺的“株十族”，一个是清朝沈德潜的《咏黑牡丹》里的“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这一句。觉得是个很妙的谐音梗（bushi）就拿来做了个灵感，据说这位大哥死了还被挖出来鞭尸了，足见那是文字狱的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