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焦芳盘膝而坐,他双目微阖,眉头皱紧,青色淤痕自耳后开始蔓延至眼睑,许是因为成年人,再加上有功力压制的缘故,症状远非焦登那般严重。
“大家不要碰他,免得气血激荡造成毒素运转加快。”
”所有人检查吃食饮水,确保食物安全。”
处变不惊,姜婉镇定的指挥众人应对,从容不迫,隐隐体现出大将之风。
房门打开,王伏宝引着姑侄二人来到人群中,瞧见焦芳模样,芷儿倒是松了一口气,针囊铺平,一针合谷,一针阴交,最后是气海,三针齐进下,只见焦芳身躯猛然震颤,随即吐出一口黑血来。
“兄弟!”
焦芳靠倒在王伏宝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汗如雨下,不过脸上淤青倒是隐有消散,不多时恢复了些许血色,看上去没有刚才那样危险了。
“瘀血逼出,应该没有大碍了。”
适才给孩子疗伤时,考虑到年龄较小,芷儿不敢用太过激进的方法担心伤及肺腑,故而只能先抑制毒素,如今有了这黑血,倒可以拨云见日,叫这毒素显出原型。
眸中倒映出一枚银针,挑起地上瘀血,只见暗黑发污,隐隐有些腥气,用篝火烧灼,还会发出丝丝声响,冒出缕缕白烟。
“是蛇毒!”
熊耳山草木丰沛,有毒蛇并不稀奇,只不过焦芳叔侄周身完好,并无创口,既然没被毒蛇撕咬,那又是从何处中的蛇毒呢?
“焦芳大哥,请你仔细回想一下今日经历,是否有异常。”
苦思无果,芷儿只能寄希望于焦芳了。
切身领教过这毒素的厉害,焦芳自然更担心侄儿安危,见芷儿询问,自是不敢隐瞒,将叔侄俩今日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叔侄二人辰时离开客栈,买了干粮酱肉……”
担心有疏漏,他甚至将焦登摘了几朵花,喝了几口水都说了出来,可大多是些平凡琐事,并没有什么异常。
“登儿好动,尤其喜欢登高,身子也灵便,一个不留神就窜上树了。”
“结果上的好好的,下不来了,我只能将他抱下来,不小心还蹭了些露水在身上。”
露水!
杨妙贞果断地抓住了这句话中的关键字,看着她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姜婉便知道她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树,在哪儿?”
焦芳说的口渴难耐,端起水囊正打算一饮甘凉,却听见杨妙贞这没头没尾的问话,顿觉茫然。
“阿贞的意思是问你,登儿爬的那棵树,在什么地方。”
从焦芳的叙述中不难看出,叔侄二人今日唯一在计划外的共同接触就是爬树,而且当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树叶上怎么可能会有露水存在。
姜婉素来思维敏捷,稍加思索自然也察觉出了这露水的不同寻常。
“十里之外,一处小山坡,应该是那里。”
事不宜迟,既然有了进展,众人当即决定前往探查,芷儿需要给焦登行针走不脱,厢房里还有个杨玄奖重伤昏迷,需要照料,人手实在分拨有限。
仔细商量过后,众人决定由杨妙贞,姜婉,焦芳以及十名军士组成小队前往那个山坡探查,留下王伏宝率剩余的十名军士留守熊耳寺。
“王将军也是沙场悍将,有他在万事无忧。”
马厩前,王伏宝抓着一把草料讨好似的围着映日虎头驹打转,似乎根本不担心少主姜婉可能会面临危险。
“他似乎并不担心你?”
“也许吧,不过阿贞,可不要把你的婉婉想像的太弱小哦!”
玉颈相交,幽韵撩人,姜婉更是顽皮地朝着那柔嫩的耳垂吹了口气,吐纳灼烫,瞬间,杨妙贞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这女子,究竟是是故意的,还是撩人不自知!这手法简直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如出一辙,真令人头疼。
等等,如出一辙,会不会真的是……不可能!
压下心头的异样,杨妙贞冷着脸抽身退走,明明步履矫健,可总是心虚的感到有些狼狈,这别扭的一幕看的姜婉心里大呼可爱,不禁掩唇轻笑起来。
“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吖!”
前世杨妙贞就是一副冷清的性子,几乎没什么朋友,只懂得情侣间的交流方式,难道闺蜜之间言谈时也这般亲密么?
回头瞥了眼姜婉,却不想正对上那含笑的眸子,热烈迷离,似乎随时都有把自己拆吃入腹的可能,想到这里,杨妙贞瞬间一激灵,赶忙转头逃似的走开了。
“看看这佩剑,比咱们乐寿军自己铸的好多了!”
“这军服也不错,到底是官军,光是这排场就够唬人的了!”
乐寿军众人多是麻布粗衣,鲜少有盔甲,如今换上杨家卫队的军服佩剑,个个都新奇不已,那些没机会换上军服的,只能蹲在一旁投过艳羡的目光。
为防止意外,芷儿也临时配置了一些解毒丸,和驱蛇所用的雄黄一起交给小队众人。
一切准备就绪,由焦芳引领,众人挥动马鞭疾驰而去,很快,焦芳所说的那个山坡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杨将军,姜少主,就是这了。”
树高参天,郁郁葱葱比起周边林木显得茂盛许多,倒是很容易发现,众人正欲催马上前却不想杨妙贞突然抬起了手示意止步。
“这树有古怪,众军警戒。”
同一时间姜婉也察觉到了异常,迎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她开口解释道:“周边林木中虫鸣鸟啼的热闹,唯独这棵树安静的有些诡异。”
鸟类生物对于潜在危险的感知是最灵敏的,经姜婉这么一提点,众人这才茅塞顿开,还没来得及拍马屁,却又听到姜婉开口道:“而且,这吹来的风味道不对。”
很平淡的一句话,岂料杨妙贞听闻竟是面色陡变,勒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收紧,那名为淡漠的精致面具上,浮现出了名为讶异的裂痕……
……
“阿贞阿贞,我到楼下了。”
“这么快?还好我早做准备了。”
杨妙贞接通蓝牙耳机,一边和姜婉对话,一边关上火,熟练地将糖醋鱼盛到盘中。
“好香啊,阿贞,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吃你做的糖醋鱼了!”
耳机里姜婉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不停,对此杨妙贞早已经习以为常,将手中最后一道菜摆上餐桌,宠溺的语气仿佛能滴出水来:“小馋猫的鼻子就是灵敏,隔着十几层楼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那当然,百米之内任何味道都别想逃过我的鼻子!”
听声音就知道姜婉现在得意的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自己的女孩自己宠,正打算夸奖几句,却不想对面姜婉语气一变,暧昧的语气直接把杨妙贞闹得面色绯红。
“突然想到,糖醋鱼其实不急着吃……阿贞,我的阿贞,其实我更想吃…”
“信号不好,先挂了。”
总这样,这个丫头,已经不是撩人而不自知了,她就是故意的!
……
不会,不可能,巧合,一定是巧合。
“庞哲,快回来!”
这边杨妙贞正给自己强制性洗脑,那边已经有人不听号令擅自催马上前靠近了那棵大树,满不在乎的说道:“无非是个畜牲而已,杨将军,少主,你们也……啊!”
装B未遂被雷劈说的就是这样的人,月光下,树冠突然发出一阵剧烈颤动,簌簌落叶如秋雨倾泻而下,一片纷杂中探出一个吐着猩红信子的蛇头来!
庞哲见状登时便被吓尿了,正想催马退后却忽然感到眼前一晕,整个世界便反转了过来,那如碗口粗细的蛇身遍生幽蓝色鳞片,已经卷住了他的右腿,直接把他倒吊着提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不得妄动!”
人命关天杨妙贞也顾不得考虑其他,担心伤到踏雪墨麒麟,杨妙贞施展轻功自马上跃起,踏虚空衣诀飘然,猎猎作响,提纵间已经来到了怪蛇身前。
剑起处,绽现万千寒芒,凛然剑气虬结迸射,似要劈山断河般径直撞在了那怪蛇身上。
“阿贞小心!”
娇呼声乍起的同时,半截断剑擦过蛇身深深地插进了树干中,这蛇当真古怪,鳞片坚硬如铁,身形仅是微微晃动了几分,居然直接崩断了杨妙贞的佩剑。
这一击彻底转移了怪蛇的注意力,眼见出现了更加可口的猎物,哪还有心思再去管庞哲,尾巴一甩直接把他丢在地上,张开血盆大口便朝着杨妙贞扑了过来。
虽然没了兵器,但多少次沙场浴血跟强敌厮杀过来,杨妙贞又岂会畏惧这一条畜牲,见怪蛇她不闪不避,嘴角竟勾起了弧度。
活动着手腕正打算徒手将其生擒,却看到怪蛇庞大的身躯直接腾空而起重重地砸向一旁,左眼处还迸射出了一朵耀眼的血花。
“畜牲,竟想伤我的阿贞,今天非得宰了你不可!”
女人一发飙,怪蛇都得抖三抖,眼见杨妙贞差点受伤,姜婉动了真火,正想乘胜追击把蛇宰了做羹汤,却看到怪蛇身形灵活的从地上滚了一圈,瞬间没入了附近树丛中。
“阿贞,你看我多厉害…”
“你怎么样?”
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见对方似乎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杨妙贞方才进前一步重复道“怪蛇估计有毒,你有没有被它碰到或伤到?”
“啊,没有,没有没有,阿贞,你在关心我啊?”
与姜婉欣喜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杨妙贞微怔的神态,对二人而言,这样熟悉的举动此刻竟是会以如此全然不同的心态去体验。
“朋友之间互相关心很正常,你刚才不也是为了我奋不顾身么。”
杨妙贞的回答令姜婉嘟起了嘴,虽然有些失落,好在追妻路漫漫眼下又是有了突破,何况,自己的这冰木头还一贯是口是心非的,慢慢来吧。
“焦壮士,这条怪蛇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让所有人两人一组,不要分散的太远,发展情况及时示警求援。”
“那阿贞,我要和你一组。”
月上中天,山野中万籁俱寂,偶尔蝉鸣重叠,点点星芒从夜空坠落,在阴郁森影下逡巡浮动。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河压清梦,大概就是如此吧。
“好美的景色。”
驻足而立,马背上,姜婉摊开手掌,忽明忽暗的光芒落在掌心,浅笑盈盈。
“可惜,美景之下,却暗藏杀机。”
破坏气氛,杨妙贞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以往每次都会把姜婉气的暴跳如雷。可当看到对方梨花带雨的模样,又心疼的不行,急忙打开百度搜索“惹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哄”。
然后生涩僵硬的说着情话,哄的姜婉哭笑不得,只能暗自感慨:
怎么就喜欢上了这冷冰冰的木头呢?
“阿贞,也许你不相信,我现在真的很庆幸。”
缀缀萤火环绕簇拥着女孩儿,梨涡浅浅浸润着喜悦,那笑意晏晏的眸子却蕴出了荧光。
姜婉真的很庆幸,庆幸她还有机会看到这样冷冰冰,古板呆萌只会破坏气氛的阿贞,活生生阿贞,而不是躺在玻璃棺里优雅如睡美人般,了无生机的阿贞。
不知怎的,见到姜婉这副模样,杨妙贞心头竟生出微微痛感,灼烫且弥漫着酸涩。
目光不过短暂的交汇,杨妙贞便转过头,逃似的别开视线,即便自己强迫认为眼前的女孩儿非是她当初的“婉婉”,可对方只消一个眼神,仍可轻而易举的让她丢盔卸甲。
“胡言乱语,别也是中了蛇毒,该让芷儿也给你行一针。”
撅起的小嘴能挂油瓶,姜婉白了杨妙贞一眼,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这不解浪漫的相似场景恍惚间让她感觉二人回到了从前。
张开双臂动作轻缓地聚拢起一捧萤火虫,目光顺着斑驳萤火向前看去,姜婉意外发现了些许端倪。
看形状体积,那应该是一片嶙峋峭立的岩壁,由于高度问题被周遭林木遮蔽。
从林木深处抽出一条条坚韧的藤蔓,自上而下,如罗网般密集虬结在岩壁上,随着岩石的纹路肆意延展。
“阿贞你看,这些萤火虫好像在刻意回避那处藤蔓。”
此时杨妙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簇簇萤火或萦于苍穹熠如流金;或游于林间浮如微萍,舞动,腾飞,栖落,姿态各异俨然将遍野各处当做了舞台,却独独遗漏了那片藤蔓。
“去看看。”
适才一场遭遇战,杨妙贞深知那怪蛇的厉害,担心伤到坐骑,杨妙贞与姜婉翻身下马,持佩剑搜索前进。
很快,两人便发现了地上草痕外翻,类似动物拖拽磨擦的痕迹,深入泥土数寸有余,向着那岩壁蜿蜒而去。
杂草上的殷殷血痕尤为醒目,显然适才姜婉那一剑把怪蛇伤的不轻。
顺着痕迹快步走到那岩壁前,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探出佩剑撩动起藤蔓,均以为以为其后不过是一个仅容藏身的小洞。
不曾想过,当藤蔓被撩起的瞬间,风鸣竟厉声而起,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朦胧见,鬼洞乍显,霎时间,萤火虫仿若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一哄而散!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一章,忽然想到这本书也或许改名叫女君和她们没用的男人们,哈哈,开个玩笑,男权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