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上通红的匕首，焦芳喉结动了下，随即一狠心把匕首贴在了肩膀处的创口上，在阵阵皮肉焦腐的气味中，生生咬断了嘴里衔着的木棍。

缺医少药，用这种方法做清创处理实属无奈之举，此时的营地就如同烹油的煎锅，随处可听见嘶啦嘶啦的声音，杨馥羽已经由最初的震惊，转变为习以为常了。

“啊！”

“闭嘴，你个怂货，忍着！”

年纪稍小的伤员吃不消疼痛，刚咧开嘴便被老兵抽了一巴掌，他捂着脸颊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凶神恶煞的老兵，还没来得及抱怨，一抹甜意闯进了他的口中。

“不怕不怕，吃了蜜饯就不疼了哦。”

杨馥羽弯起眼睛，脸颊上浮出了浅浅的梨涡，纯真，甜美，更有淡淡的温柔。

在她身后不远处，苏定方看着杨馥羽喂进那伤员嘴里的蜜饯，手上不自觉的加紧了力道，全然不顾耳边那不满的抱怨。

“哎，哎，轻点，这胳膊还要呢！”

这一场恶战，李秀宁带去的两千玄甲骑兵，只有一百余人侥幸逃出生天，焦芳所部的斥候也只活下了三人，惨败至此，整个军营可谓是愁云惨淡，士气大跌。

杨馥羽笑吟吟地又看了那伤员一眼，往他手里塞了几个果脯后，这才站起身来往苏定方那走去：“小方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虽然苏定方比杨馥羽要大上两岁，可杨馥羽觉得对方不会武功，身体又弱，明显得自己照顾他，所以也就不再喊他大哥哥，而是给他起了个小方子的昵称。

“没事。”

“那就好，那，奔波一天了，吃点东西。”

说着话，杨馥羽便从荷包里拿出蜜饯递给苏定方，谁成想苏定方只是看了一眼，随即便冷着脸话也不说，直接掉头就走开了。

“小方子，小方子，嘿，你发什么脾气啊！”

见好心当成驴肝肺，杨馥羽也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她把蜜饯扔进嘴里恶狠狠的咬着，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是有好吃的再也不给苏定方了。

“小丫头，谁欺负你了？”

李秀宁梳洗言毕刚出门，一眼便看到杨馥羽在那气呼呼地咬着蜜饯，可爱的小模样把她的心给烘的软软，当即便决定要替她出头。

“没事的，姐姐，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哼，我收拾他！”

杨馥羽胸膛一拍，大包大揽的模样把李秀宁逗笑了，而李秀宁那月中聚雪，霞姿月韵的模样，也把杨馥羽看的呆了。

整日呆在师父师娘的身边，杨馥羽的审美观早就的这两个出尘绝世的大美人儿磨刁了，即便如此，可当下看到李秀宁浅笑嫣然的对着自己，杨馥羽还是脸颊微热，心跳也不争气地加剧起来。

“哦，原来，我们小馥羽这么厉害啊。”

抬手在杨馥羽小脑袋上揉了揉，李秀宁故作惊讶的朝着对方竖起了大拇指，也对，毕竟能让尉迟恭吃了那么大亏，这小丫头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我想回家…”

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循声看去，只见篝火旁围坐的军士们当中，有不少人已然泪眼潸然。

于他们而言，突围无望，粮草殆尽，三位主将中柴绍重伤昏迷，马三宝被俘生死不明，再看看遍体鳞伤的同袍们，顿时，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感开始席卷全军。

“闭嘴，再敢动摇军心，老子我砍了你。”

军官们站起身来挥动着马鞭，试图以暴力来强行压制动摇的军心，结果却是军心动荡的情况愈演愈烈。

形势紧急，眼看着就要引起哗变，李秀宁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向前几步正欲娇声嗔止，夜幕中，悠扬欢快的旋律，却已然娓娓奏响。

“遇见你的眉眼，如清风明月，在似曾相识的凡世间。顾盼流连，如时光搁浅，是重逢亦如初见……”

这首歌，是杨馥羽无意间听到姜婉给杨馥羽唱的，当时姜婉说她和杨妙贞之前选的定情歌曲太伤感，非要闹着换成这首，结果自然是被杨妙贞无情驳回。

“数着年月只为花开那一面，就算来来回回错过又擦肩，你的喜悲忧乐我全都预见，三千繁花只为你一人留恋。”

一曲歌罢，营中先前的剑拔弩张，早已于那些充满温度和情意的词句间，消弭流散。

“大家好，我叫杨馥羽，我们军营里的大哥哥们都叫我小馥羽，嘿嘿，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打架，但毕竟不久前大家才一起经历了生死，打架总归是不好的，所以还是不要打了好不好。”

杨馥羽不懂辩论词锋，只是凭着纯真的心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从小无父无母，后来更是带着一群孤儿讨生活，与那些吃过的苦，遇过的难相比，眼前的困境简直不值一提。

静静的听着杨馥羽的讲述，看着女孩儿那恣意，耀眼的模样，李秀宁简直不敢相信，居然真的能有人在历尽了时间困苦险恶后，不单能依旧保持如此乐观平和的心态，还愿意用自己的活力灵动去感染旁人，笑对一切。

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子，带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太大了。

“想不到，你居然吃了这么多的苦。”

抬手帮杨馥羽整理着头发，李秀宁言语间溢满心疼：“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秀宁姐姐，姐姐会保护你的。”

“嘿嘿，谢谢姐姐，不过不用了，现在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而且，我还有师父师娘，她们可护着我了。”

说起师父师娘，杨馥羽便愈发神采奕奕起来，李秀宁听得好似，正想仔细询问她的师父师娘是何许人也时，西南方天空却蓦然间红莲蔽日，熊熊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千里径，甄翟儿大营，冲天火海下，定州军尸横遍野。

……

时间倒退回一刻钟前，箭楼上，站岗的哨兵借着火把光亮，瞧见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辕门前。

“楼上的，赶紧把我姐姐放了！”

未等哨兵询问，李元霸已经气势汹汹地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你姐姐？我们这的营妓少说有几百人，哪个是你姐姐啊？”

瞧见李元霸不过是个小个子，哨兵自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嘲讽几句之后便与上楼来的同伴交岗：“下面有个疯子，别理他，跑咱们这来小姐姐，对了，今天抓得那个将军怎么样了？”

“甄帅收拾着呢，你现在去没准还能找点乐子，哈哈。”

这哨兵口中的找点乐子，无非就是抽几鞭子，揍一顿什么的，毕竟他们以前都是老百姓，经常被当官的欺负，有了机会自然是要狠狠报复的。

然而，这番话落到宇文成都耳朵里，却陡然变了味道。

营妓，俘虏的将军，找点乐子…

宇文成都当然不知道被抓的是马三宝，把刚才听到的信息串联一遍，当即便下意识的认为被抓的是杨妙贞了。

“大个子，那个人说的营妓是什么意思？还有，找点乐子是什么意思？”

李元霸一脸不解的看着宇文成都，询问的语气真挚极了，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火上浇油的操作。

“一帮草寇，找死！”

虎目之中火焰熊熊，已然是怒发冲冠的宇文成都自然不会再跟定州军客气，只见他从马上纵身跃起，手中凤翅鎏金镗自高而下，只一击，宽大厚重的辕门便已轰然倒塌。

“嘿，大个子你可以啊，得嘞，看我的。”

李元霸不知宇文成都为了发怒，但骨子里的好勇斗狠却被宇文成都这一镗给击了出来。

有心和对方比试比试的他，不甘落后，手中擂鼓瓮金锤抡圆了奔着辕门两侧的辕门飞掷出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两处箭楼瞬间化为瓦砾。

统军川，高坡上杨妙贞和姜婉看着下面杀声震天的营地，眼中也写满了问号。

黄昏时分众人得到消息，说焦芳等人随李秀宁撤进雀鼠谷，被宋金刚围困的消息，杨妙贞和姜婉立刻率军出发前往解救。

本来两个人的计划是趁着敌军大胜后放松戒备，趁虚偷袭，哪成想刚抵达统军川，便看到营地中乱成了一锅粥。

“阿贞你看，攻打大营的隋军打出的是李字旗号，应该是太原方面派来的援军。”

据说进来突厥极不安分，李渊和他统率的边军主力必定还在坐镇太原，如此一来领兵就应该是他几个儿子中的一个。

杨妙贞正在思考这其中会不会有李元霸这个超级怪物的身影，便看到攻营的隋军如潮水般退散下来，嗯，看这个情形，八成是不在。

“婉婉，兵分两路，你和王将军带人截击这支出营的定州军队伍，我和月娥将军率剩下的人偷袭宋金刚大营。”

杨妙贞笃定，凭李秀宁的军事素养，得知此地消息后肯定会再次率军来袭，里应外合之下，定州军今日必败无疑。

“好，阿贞，万事小心。”

握着墨羽梨花枪，姜婉不舍的看了杨妙贞一眼，随即便决然的率军离开。

溃军之中，尉迟恭高举着水磨钢鞭紧追着不远处的少年将军。

“李世民休走，尝尝某的钢鞭！”

今天堪称是尉迟恭有生以来最憋屈的一天，眼看大功告成生擒敌方女将，临了临了居然阴沟里翻了船，而且听人说把自己踹进阴沟的还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这也太丢人了。

这不，晚上尉迟恭正跟宋金刚喝着闷酒，便有军士来报说隋军劫营，这出气机会怎么能放过，当即尉迟恭便披挂上马率军出战，果不其然三两下便把隋军打的落花流水。

战马嘶鸣间，尉迟恭已经来到李世民身后，心里惦记着生擒敌将，故而手中钢鞭的力气收了五成，鞭影闪动，只一合李世民便被从马上扫了下去。

“哈哈，看你往哪里走，这天大的功劳我尉迟恭拿定了！”

虽然武艺不敌尉迟恭，但李世民又岂会束手待毙。

看着尉迟恭翻身下马，他立刻举剑迎去，奈何双方差距太大，又是一合，手中长剑便被镇断，眼看着钢鞭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他只得闭上眼睛，生死听天由命了。

“铛！”

一声脆响在李世民耳畔炸开，他吃痛的揉捏着耳朵，在阵阵沁香中睁开了眼睛，面前，身着绣甲的女将军手持长枪已然同尉迟恭战在了一处。

“哎呦。又是个美人儿，力气还不小啊！”

尉迟恭眼神放光，直勾勾的盯着姜婉，也不知是被美色刺激，还是因为棋逢对手的兴奋感，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亢奋，如蛮牛一般。

姜婉却是懒得同尉迟恭废话，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快解决了尉迟恭和这支定州军，然后飞奔回杨妙贞身边，故而出手便是全力，招招不留情。

论武艺，姜婉与杨妙贞在伯仲之间，杨妙贞连天下排名第十三的左天成都能请以解决，尉迟恭这个常年位居各个版本排名倒数的高手，姜婉又岂会应付不了。

这也是杨妙贞放心让姜婉独自领兵的原因，换了宇文成都你再试试，那杨妙贞绝对护的不要不要的。

墨羽梨花枪上下翻飞间，十余个回合转瞬即过，起初尉迟恭还能稍加遮拦，可一来自己酒醉实力不及巅峰，二来双方实力差距实在悬殊，三个回合过后，尉迟恭便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

眼看着周身血窟窿一个比一个多，尉迟恭心知不能再战了，否则肯定得叫姜婉给扎成筛子，好家伙，看不出这美人儿弱质纤纤，出手倒是凌厉极了。

“等会儿等会儿，某今日……”

“废什么话！”

姜婉哪会管尉迟恭说什么，手中长枪放平，一招横扫千军下去正打在尉迟恭小腿上。

这一刻，尉迟恭心里郁闷到了极点：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眼看着这炭烧似的金刚如破口袋一般被掀飞在空中晃了几圈，随后砰的一声砸进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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