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第二天,纪岱身体好了些,至少可以下床走路了。
跟着的小荣子却愁容未退。
纪岱一眼看出缘由,开口询问:“又跑了几个人?”
“是,昨晚没看住,又跑了三个。”
“现在咱们这么大的王府,只剩下十五个人,一个伙夫,一个马夫,还有我。剩下的十二个随从,也有走的意思。”
小荣子连忙道。
纪岱心道,大部分人看到本地州长安排的偏远王府,就知道屺王的处境,跑路很正常。
但他既然醒了,就不能再这样下去。
“把他们都带到主院,本王要问话。”纪岱如今已经能走动,肯定要撑起来的。
否则再这么几天,他这王府,就真的剩自己跟贴身太监了。
屺王府人少,人也来得快。
众人看到病歪歪的屺王殿下竟然能起身了,心里顿时轻松。
纪岱扫了一眼看过去,除了随从们穿的衣服一样,有两个人截然不同。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穿着利落的短打,腰间还有块葛布,像是伙夫。
另一个瘦高,穿着的是窄袖,脚底沾着稻草,像是马夫。
纪岱认了一圈人后,开口道:“前几日我病着,许多事无暇顾及,以后便不会了。”
“我们都是汴京来的,初来西北秦州,定然不适应。”
“然,此地辽阔,封地百万亩,若能再次立业,倒也不失为好事。”
“大家都是忠心之人,本王必不会亏待。”
大意就是,以前的事就算了,他不计较。
我们这些人两千多里过来,刚开始不适应很正常,但这地方多大啊,我手底下又有那么多土地,在这建功立业也不差的。
大家只要忠心,他就不会亏待。
下面大半人听懂意思。
其实说起来简单,可实际还有很多问题。
最重要的一项,纪岱确实有百万土地,西北十州府都是他的封地。
这些地方每年的两税,都有三成是他的。
但是,有没有是一回事。
能不能拿到手就是另一回事。
看本地官员直接把他扔到偏远之地,想也知道,马上的夏税,是不会给他的。
所在的秦州都如此,剩下九个州府,更不用说了。
可这些话从纪岱嘴里说出来,却有些让人信服。
纪岱笑笑,见那伙夫倒是动容,身边的马夫神色则只是抬头看了看,正好对上纪岱的目光。
一番安抚过后,剩下的十二个随从倒是认真做起事来。
不过王府太大,他们人又少,干脆让随从住到隔壁院子,既方便照顾,也不用来回地跑。
左右这里都是男子,也无所谓后院不后院。
就连厨房跟马房,也全都就近安排。
房子再大有什么用,一人一个房间都填不满,也是白瞎。
其他都还好,听说能住进好房子,随从们倒是兴奋起来。
只是听到厨房的时候,所有人面露难色。
厨房!
伙夫老徐!
其中一个随从想开口说话,但欲言又止。
算了。
不敢说。
一切被纪岱尽收眼底,等到人散了,马上吃早饭的时候,小荣子才道:“吃饭,要吃老徐做的饭啊。”
“完了完了。”
纪岱奇怪地看过去:“伙夫做饭怎么了?”
小荣子愁眉苦脸,刚要说话,就见老徐端着饭菜过来了。
早饭一般都简单,一碗粥,几碟小菜,煮些鸡蛋。
这看着丰盛,但对王爷的身份来说,其实很一般。
纪岱还以为小荣子以为饭菜简陋,刚要说这已经可以了,眼神却扫过其中一个青菜。
这是青菜吧?
怎么看着黑黢黢的。
粥也看着不对劲。
小荣子深吸口气,大着胆子跟伙夫说话:“老徐,今日还是我给王爷做饭吧,您就歇歇。”
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院子叫苦连天。
“今天的青菜怎么又糊了啊。”
“粥还一股锅底味,老徐到底在干什么啊。”
“小声点,想挨揍吗,就剩老徐一个伙夫了。”
隔壁声音安静下来,主院里更是尴尬。
纪岱好笑,他算是明白怎么回事,随口问道:“老徐?徐洪海?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徐眼睛一转,刚想说谎,就听纪岱道:“看你的身形手茧,像是会领兵打仗的。”
老徐这下眼睛瞪得浑圆:“您怎么知道。”
纪岱看过名册,知道跟着他来封地的许多人里,是犯事充进来的。
眼下老徐跟那个马夫巫新禄则是降职贬到此处。
既然都问到了,那这些事也不是不能说。
徐洪海,巫新禄两人本在军中做事。
徐洪海今年三十,正值壮年,主要在岭南一带剿匪。
巫新禄三十四,养得一手好马。
事情也出在养马上,岭南那边的马匹多是从西北运过去,巫新禄养的那匹马刚到老徐手中,就被太子一派的文官看上。
老徐不肯给,那文官竟然小心嫉妒,等太子等登基,他们两个便被贬到王爷们的随行队伍里。
说是王爷的亲卫。
实际前途全无。
两人深知,以那位文官近臣的小心眼,他们两个要是敢私自回京,绝对会被斩首。
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老徐还有老娘在京郊住着,巫新禄的妻女则在岭南安置。
为了她们的安全,两人也要跟着到西北秦州。
眼看一路上,屺王无能,手下跑得七七八八。
两人自然也懒得管。
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等到西北秦州,再谋个出路。
时机成熟,才能照顾好老娘跟妻女。
原来是这么回事。
纪岱点头:“这样,你们俩人既然有如此才能,只做伙夫还是可惜了。不如正经当个护卫,巫新禄做个管事,如何?”
一文一武,倒是合适。
老徐瞪眼:“那谁做饭?伙夫只剩我一个了。”
看着眼前的早餐,纪岱无奈,怎么还想这件事呢。
“咱们地方虽然偏僻,但必然住着零散的农户跟猎户,去那些人家寻两个做饭的婆子过来,这份钱我来出。”
找个人做饭吧,求求了。
本来身体就虚弱,眼前的饭菜更是让他眼前一黑。
既然有了解决的办法,老徐自然领命。
当伙夫虽然也不错,但当护卫,其实更好啊。
巫新禄那边听到两人的职位,拿着粥的手微微颤抖。
怪不得屺王要单独喊老徐过去,这一去,就把两人的底掉光了。
好在都是小事,他俩得罪新皇亲信的事许多人都知道。
岂止他俩,能被派来封地的随从们,哪个不是有点事。
毕竟这说是跟随王爷去封地,其实更像流放。
这里本就流放之地。
“别想了,反正这里山高皇帝远,咱们先安心住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老徐心大,在哪过不是过。
“对了,你上任管事,屺王让你去寻两个做饭婆子过来帮忙。以后我就不是伙夫了,没人做饭了啊。”
巫新禄立刻放下碗筷:“好,我立刻去找。”
老徐做的饭菜,是再也不想吃了啊。
老徐看着他飞快离开的身影,无语道:“有那么难吃吗,我尝尝。”
粥刚扒拉到嘴里,老徐牙快被硌掉了。
啊!
今天忘记洗米了!
里面好多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