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有了这层考量,学校将袁父请到了办公室里,让沈慎和他们好好沟通沟通,别让局面发展成大家都不想看到的那样。
学校不会因为一次污蔑而对老师做出惩处,但这污水会让很多人看到,澄清解释只对部分人有用,有些人对权力财富恨之入骨,他们会猜测是不是因为财权将这事的真相扭曲。
李远脸上很难看,面对袁父他们的蛮横和不讲道理,转身对沈慎露出歉意,因为自己牵连到了好友身上。
深吸了口气,李远掏出手机准备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不曾想身旁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下一秒,青年的嗓音徐徐落入了自己的耳中。
“你们放出的谣言,学校和官方都会澄清。”许随安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同对面混浊的双眼对视。
来之前就考虑到了这个,袁父挺了挺胸膛:“那又怎样,他是大学教授,他又是律师,比起我们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公众人物的热度大,就算你们澄清,也一定会有人相信我们所说的话,比起我们,名声对他们的影响更大。”
“你说的没错。”许随安点头。
见他承认,袁父和侄子对视一眼,越发觉得这个办法有效,刚准备威逼他们答应自己的诉求,谁料面前的青年又出声。
“可发了那些谣言之后,他们受到了影响,那你们呢?”许随安如平常一般,并不像在谈判,反而似是在和老友聊天,恳切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们?”袁父大笑着刚想回应,却被一旁的侄子拉住,回过头,便见侄子黑了脸。
袁远顶着面前的青年的目光,喉咙有些晦涩:“那,我表弟难道要被关在医院里一辈子吗!?”
“谁给你们出的主意,就去找谁解决。”许随安指了指袁父的手机。
袁远拉着袁父匆匆离开了学校,沈慎和张老师一起去书记办公室交代了这事如何解决,李远和许随安对视一眼,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这事怪我,对方找的律所恰好和我有旧仇,连累了沈慎。”李远道着抱歉,“你们放心,这种情况没有下次。”
从电话里得知袁汇家人经过指点跑来学校闹时李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友被自己连累,若是沈慎当真出了什么问题,李远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没想到许随安三两下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李远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觉得沈教授也能解决这事儿,但拖着让你过来,肯定是知道他们针对的其实是你。”许随安心里猜测着,沈慎面对袁汇家人的威胁淡定不已。
李远叹了口气点头:“你们放心,接下来交给我就行。”
聊了三两句,办公室的门便被人敲响,下一秒沈慎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上前牵住许随安的手,沈慎朝李远挑了挑眉:“走吧。”
连累到沈慎,李远说什么都要请两人吃一顿,考虑到现在回去还得炒菜,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快到八点,许随安应了下来。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啊?”没有再多问这事,许随安一边吃着菜一边好奇地朝两人看去,汤圆乖巧地蹲在小爸爸的膝盖上,睁着大眼睛好奇的左看右看。
李远比沈慎大了三岁,喝了些酒,晕乎乎地抬起手:“我们一个学校的。”
李远和沈慎就读于隔壁省的大学,两人不是一个院的,却误打误撞的相识。
那时候李远大四,还在为自己焦头烂额的实习着急忙慌,沈慎则大二。
沈慎被沈姐姐从戒同所带了出来,和家里死磕,被断掉了一切资金,只能勤工俭学得了空便去兼职勉强维持日常的开销。
从前的沈慎心高气傲得罪了不少人,落魄后那些人站在沈慎面前嘲讽动手,势必要将这个硬骨头的少年碾进尘埃。
“那个时候的沈慎可不像现在,又冷又刺头。”
李远比划着,从高山跌下来的少年从来没学会屈服,面对众人的挑衅硬着头皮也要咬牙报仇,身上常常带着伤,鼻青脸肿的。
沈慎没有阻止李远掀起自己的老黄历,应该是要下雨的节奏,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捏了捏身旁青年的手。
或许是坐在风口,手上很凉,沈慎挪了位置挡在了青年身侧。
见汤圆蹲在许随安身上,沈慎伸手给捞了过来,免得影响许随安抬手夹菜。
李远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沈慎的,时不时被找麻烦的沈慎脸上带着伤,李远好奇地瞥了一眼他,便被沈慎发现,然后他就看到沈慎朝自己这边走来。
起了风,三人坐在夜市的小摊上,李远的外套被刮的哗哗作响,所幸低头将扣子都扣上,这才又迎上了对面青年的黑眸。
“我当时还以为多看了他一眼他就要找我麻烦呢。”
李远将吃干净的签子放下笑着摇头,“谁知道他小子眼尖,看到了我拿在手中的简历,眼睛很亮地盯着我说,‘学长,你能帮我打官司吗,我会给你钱的’。”
“那么瘦的一个少年,脸上还带着伤,还在学校里勤俭学工,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就多问了几句。”李远回想着从前。
谁知道少年是认真的,甚至拿出了自己这个月存的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看着李远:“学长,我惹上了麻烦,你就帮我一次吧。”
那眼睛又清又亮,底下还有一层被蒙上了黑雾的骄傲,李远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递上来的钱,仔细询问了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呢?”
有些长的碎发遮住了许随安的眼睛,一直嚷嚷着要去剪个沈教授同款发型,却一直没剪。
李远喝了一口啤酒:“我以为是很大的大事儿,还没毕业连实习律师都算不上,我这个样子去给别人打官司怕是上了法庭腿就软了。所以我仔细问了问,没想到沈慎是被同校的人欺负了。
“这好办,我找我的室友去吓唬了他们一番,在下一次沈慎被找麻烦的时候拍下了照片当作证据。”
李远以沈慎的哥哥为名,说要是他们那些人再欺负沈慎,就给他们下律师函送去警察局。
学校里的学生什么都不怕,却也什么都怕,哪经得起警察局和律师函的吓唬,倒不敢在来找沈慎的麻烦了。
“小白菜啊地里黄,谁让沈慎以前那么高调,背地里嫉妒沈慎的人有很多,总会有人胆子大当出头鸟,见他落魄立马就迎上去了。”李远摇头感慨。
也就是因为那次,李远才发现他好像听过这位学弟的名号,大三的时候身边女同学都在传,新生里来了个长得又帅成绩又好家里还有钱的学弟,沈慎这两个字可谓是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受了挫,有不少人下黑手去看笑话,幸好当时的沈慎碰上了个好心的法学系学长,用知识的力量保护了自己。
许随安眉头紧皱着,听着李远说的那些话手指无意识的捏紧。
他脑子里好像浮现出了沈教授年轻时候的模样,一脸桀骜谁都不服,但就是这副性子,被家里保护的少年第一次直面了恶意仍不知道怎么低头,就算跌了个跟头,也骄傲地带着满身的伤用一双拳头迎击回去。
脸上一暖,许随安回过神,便见是沈慎的大手正在抚平自己的皱紧的眉头。
男人眼中带着关心之意,见许随安因为这些话受了影响,出声解释:“没他说的那么惨,后来我老师发现了这事儿,那些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沈慎那段时间一下课就去兼职打工,那位老师发现了沈慎的不对劲,一问,才知道原来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将沈慎被欺负的事上报给了学校,又以自己为担保人领着沈慎去办了助学贷款。
学费有了着落,沈慎便少了些压力,只需要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就可。
那位老师平常也关照着沈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话。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确实是这样,国人对知识的崇敬刻进了骨子里,如果你以书本知识为伴,什么困难都会给你让路。
沈慎恍然,赚够自己的生活费后便泡在了图书馆,本就聪明的他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奖学金竞赛奖金都得了个遍,学院也开始注重起这位学生来,没了金钱的沈慎用知识,开出了另一条上山的路。
专业成绩足够好,老师给他推荐了家教,沈慎不用再去店里打工也可以赚足够的钱去应对生活上的开销。
学院注重他不愿意放过这个好苗子,让他去试试考研留学的道路,把国家基金会的一些条件都罗列了出来,看看能不能帮到这个学生。
许随安开车先把李远给送回了家,这才又掉头朝小区驶去。
沈慎抱着猫坐在副驾驶上,感觉到青年情绪不太好,沈慎轻咳了一声开口:“李远有个死对头,参活了这事儿,这次我帮忙拖延着时间,没想到会这么晚。”
许随安抿了抿嘴,并没有出声。
沈慎沉思了一会儿,又才试探开口:“他们的威胁我和书记都考虑到了的,没他们说的影响那么严重,对了,书记就是当初帮我的那个老师,有时间我带你去拜访他。”
见许随安还是不愿意开口,沈慎觉得自己这事儿是真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的,怕你担心。”
“哥。”
还没说完的话被青年沉闷的一个字给打破,抚摸着汤圆的手停在原处,沈慎喉结动了动,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将车倒车入库的青年。
车子缓缓停下,许随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小区里有些黑,沈慎借着楼层里投出来的光亮一眼就找到了青年有些泛红的眼眶。
“哥。”青年揉了揉鼻子出声,这道声音比之前要沙哑。
许随安平常都叫沈慎沈教授,偶尔被惹恼了,会连名带姓的喊他,这声哥叫的突然,把沈慎脑子给叫的成了一片浆糊。
许随安转过头,看着沈慎,将眼泪咽了下去故作平常地开口:“哥,你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打得过吗?疼吗?”
沈慎成绩那么好,肯定是个好学生,怎么会打架,说不定第一次被找上麻烦的时候懵得很,连还手也不会,想到这儿,许随安觉得自己眼睛又开始发烫了。
汤圆被放了下来,下一秒许随安肩膀上出现了一只大手。
沈慎将面前要哭不哭的青年抱入了怀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手轻轻拍打着许随安的背,沈慎将人紧紧抱住,半晌,低沉的嗓音才在青年耳边响起。
“我不记得了,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