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恍惚着回到主院,萧寒大脑放空,魂不附体地坐在寝屋案前。
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双含情微笑的眼角,那双精致的小脚一晃一晃的,仿若每一次晃动都能勾走一个魂。一股火气猛然窜向小腹,他呼出一口浊气,猛地推开房门去了水房。
屋外暗卫疑惑地看向主院,黑灯瞎火,高大的身影进进出出,心中有些好奇,王爷回自个寝屋怎么跟做贼似的,也不点个灯。
萧寒完全不知道暗卫的心思,只一瓢瓢的将凉水从头顶灌下,即使如此也是脸颊滚烫,他心中羞耻,手却不受控制。半晌后,他闷哼一声,带着一身寒气回了寝屋躺下。
没有丝毫睡意,萧寒就这样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用完早膳,萧寒终于缓过劲来,将徐震留下看守王府,自己则带着心腹和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青山他是得上的,他的母妃还在山上的皇寺祈福。
出了城郊向南一直走,便能到山脚下的青隐寺,过了青隐寺再往西走,就能看见青山的山道。
马车颠簸起伏,萧寒撩开帘子看向窗外,如今已是六月下旬,阳光点点,田野碧绿,河流静淌,稻谷随风摇曳。丰年美景,今年应该有个好收成。
只是再好的收成,又有多少能落入百姓的手里?他们生在四国之首的大衡,却是连吃口饭都成了奢望。
大衡粮税,每户人家十税二五,若一户家里人数超过三人,就得再按人头收一百税七。而这些,仅仅只是表面上的。
朝堂昏聩,每日朝政的争论中心便是各党为自己争权牟利、互相夺嫡。上行下效,大衡十三州,一百七十二府,每州州牧都是朝廷各党的附庸,个个都是大衡的附骨之蛆。
在他们的纵容下,大衡不知藏了多少地主豪强,他们如蛀虫般吸食着百姓的骨血。百姓一年累死累活,不仅要缴纳朝堂重税,还得被这些恶鬼给生生剥下一层皮,最后他们手里的,还能剩多少粮食?
“王爷,”林退道,“王爷?”
萧寒回过神,敛下心绪:“怎么了?”
林退的目光划过不远处的山道,“马上要上青山了。”
萧寒抬头看了看天上,缭绕的云雾吞吐着飘渺的山尖,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出缕缕金光。
青山是坐落在皇都南侧的一片山脉群,三面环水,地势险峻,宛若一条沉睡的卧龙,拱卫着皇城,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萧寒面色严肃,“前去打探的暗卫还没回来?”
明明走的是官道,却只有稀稀疏疏的几辆马车。这条路是从荆南到皇城的官道,往常都是络绎不绝的商队,今日却显得颇具清冷,沉寂得有些诡异。
他早早便派了一队暗卫前去探察情况。
林退看向周围高大的柏树,心里有些隐隐不安,“王爷,停队修整吧。”
萧寒颔首,马车不再前进,摇摇晃晃地停在一颗巨大的柏树下。
天气炎热,众人纷纷拿出水壶饮用。即使身上闷热难受,一队侍卫也敬职敬业地没有卸下盔甲。
萧寒接过林退递来的干粮,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倏然间,远处林中传出一阵窸窣动静,随后众人便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金戈相碰声,幽暗的林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众人顿时背脊紧绷,拔剑戒备,警惕地盯着周围。
远处的打斗声...不知道对面是敌是友,林退心里有些隐隐担忧。想到有萧寒在,心中又稍稍镇定。王爷恐怕早已经察觉到了异常,这次不仅带了三十王府精卫,还带上了自己的出鞘宝剑红云 。
希望远处的打斗与他们无关。谁都不愿意兵戈相见,他只能期盼对面对他们没有恶意。
忽然,萧寒瞳孔突缩,猛地转头看向南侧高大的草丛。
他利落地拔出红云,双脚一踏,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那边刺去。
“王爷!”林退一惊,赶忙拔剑跟了过去。
萧寒目光阴狠,剑锋带着凌厉尖锐的戾气,在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时生生停下。
“哐当——”手中的剑猛地坠在地上。
“暗七,”萧寒一惊,“你怎么...”
暗卫满脸血痕,手臂被人生生削去,他颤着血红的双眸看向萧寒,气若游丝,“影..影月阁,逃....”还没说完,就奄奄一息倒了下去。
林退赶紧接住他的身体,面色难看,“王爷,影月阁竟然..”
萧寒抿唇,“王府暗卫..恐怕全军覆没了。”
这支先遣暗卫队个个都是隐匿高手,不说拥有绝世武功,但在屏息凝神这一块他们绝对是大衡最顶尖的那一批。如此,竟也是被人给逼得头破血淋,只剩一个人逃出来传信。
心中追悔莫及,是他轻敌了。
这些王府暗卫,因他而死。
影月阁这次派遣的死士,比想象的还要强、还要多。
萧寒额头青筋梗起,呼吸急促,悲痛交加,紧握的手臂隐隐颤抖,他捡起地上的红云,深深地看了一眼暗七残破不堪的尸体,“撤退。”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似是忍着极大的悲怆从舌尖硬生生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
突然,一阵利箭划破长空,带着啸动的风声,扰过的空气都仿佛便得尖锐起来。
“王爷!”林退瞪大眼睛,身体本能地想往前扑挡。
“碰—”
萧寒向前扔出红云,剑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截断了箭矢。
正在林退惊魂未定之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好!”字从后方传来。
王府精卫纷纷转身架剑,露出身上坚实的铁甲,远远看去,精壮威武,颇有一股金甲之师的气势。
只是,这股气势却惹得那人噗嗤一笑。
“啧,王爷真是贪生怕死,去山上点个香都要带上这么多侍卫。”来人一袭浅绿劲衣,细布勾勒出一段流畅曼妙的身姿,她不慌不忙地从后方走了过来,眼神冰冷,嘴角浅笑,“可惜了,没什么用。”
话音刚落,两侧丛林就飞奔出众多蒙面刺客,他们目光阴鸷,气质萧瑟肃杀,绿色的衣领上纹着一个血红色的月牙。
林退戒备地看向周围比肩接踵的一群人,心底猛然下沉,似是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大的手笔。粗略一看,对方人数恐怕是王府的四倍之多,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高大威猛、武功不俗。
他们恐怕,是抱着必杀王爷之心来的。
萧寒用舌尖顶了顶上颚,目光阴沉,声音凛然,“父皇真是好手笔,不惜以本王母妃为饵,引本王上山,又不惜血本地请你们影月阁这么多人埋伏青山,当真是看得起本王。”
心底不禁有些自嘲,原本他以为,他父皇顶多是昏庸无能,让小人给掌了朝廷。没想到,在杀他这件事上,他父皇倒是颖悟绝伦得狠。
“王爷不必再试探小女了,”女人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盯着萧寒,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谁花钱买了王爷的命,王爷今日恐怕也没机会知道了。”
知道废话再无济于事,萧寒眸光一凛,从袖里扯出一把黑色的短剑,猛地向前冲去。
女人瞳孔微缩,有些讶然,似是没想到萧寒在这种情况下竟还敢贸然出手,“果真找死。”
心中嘲笑归嘲笑,面对奔袭而来的萧寒,女人还是严阵以待。
在周围众人看来,萧寒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法跃过女人周围的一圈刺客,劲风袭过,杀气腾腾,他翻手一握,黑色短剑仿佛被注入灵魂,整片剑锋恍如猛兽撩牙,闪烁着冰寒的锋芒。
女人外圈的刺客骚动起来,纷纷拔出淬毒刀剑,想要抓住长驱直入的萧寒。
王府精卫闻风而动,彼此默契地向前方刺去,帮萧寒拖住影卫和死士,每个人都同时与三四个刺客短兵相接。林退眼里掠过一丝狠辣,扭头与几名向他杀过来的影卫焦灼缠斗。
一时之间,整片山道都是金戈相碰的打斗声,烈日灼烤下,稀薄的空气涌出一片肃杀之意。
见王府精卫暂时缠住了黑衣刺客,萧寒顺势在女人十步远处站定。
“找死!”女人想到上次被萧寒杀死的师兄,面目阴鸷,右手缠上一根柔骨鞭,尖端狠戾地向萧寒飞梭而去。鞭尾倒刺林立,扭动间,爆涌出磅礴的杀气。
察觉到那股狠辣刁钻的劲气,萧寒眉头一皱,身形猛地闪向一侧,急忙避开,那鞭子却仿若鬼魅附体一般,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调转方向冲他袭来。
萧寒纵身一跃,精准捕捉到了那仿若毒蛇般扭动的鞭身,手中黑刃迸射,竟是在短短一瞬便极其精确地刺断了那快速扭动的“蛇尾”。
黑剑有力地插入泥土之中,剑身微颤,仿若在招显它的雄姿。
女人见武器被截断,勃然大怒,目光阴狠地盯着萧寒,沙哑的声音猛地拔高,“你们俩还在等什么?!再不出手,是想重蹈上次的覆辙吗?!”
萧寒心底一紧,从土里拔出黑剑,凌厉的目光扫向四周,女人后方倏然传来呼啸风声,两个同穿浅绿劲衣的男人闪身而出,落在了他的对面。
远处正殊死搏斗的林退见到对方衣上的血牙标志,心中猛然一寒,影月卫?!江湖最罕见的顶级刺客。影月阁举阁五大月卫,这次竟是一次派出三个。
江湖言,影月卫出,八方寂灭。天底下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趁他愣神之际,他的对手找到机会,将他打得节节败退,林退无暇再顾及其他,只能全神贯注地与几名影卫缠斗起来。
终究是人数太过天差地别,周围府卫已渐露颓势,对面武功高强、实力不俗,一时之间,倒下的王府精卫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烈日悬空,林中浅绿色的包围圈逐渐向中心收缩,炽热滚烫的地上血流成河。
林退面生绝望,王爷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