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大臣们欢呼了片刻之后,新君王才缓缓地走进大殿坐到了王位上,接着礼仪处的大人就大声地宣布朝会正式开始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陆续听到了关于秋季作物的耕种与收获,水利工程的改建和维护,冬季军队的招募和整训,外交事务的原则和政策,典章制度的修订和完善,文教德化的推广和普及等一系列事项。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处理其他国家事务的原则和政策,就我们刚才听到的内容而言,很多大臣们现在不仅要其他国家在名义上的服从,还要让他们在实际上彻底地服从。
根据近期行间刺探的情况和大臣们上报的内容,目前西方国家遭遇到了严重的干旱和减产,不过由于军事同盟协议和平价购买额外煤炭和铜铁物资的原因,他们最终受到的影响并没有很大;北方国家遭遇到了严重的干旱和风沙,导致耕种土地上的谷物产量陡然下降,加之边境部落因为缺少蓄养牛马的水源和草场,基本上每月都要发动一次侵袭,掠夺北方国家边邑的谷物和其他物资;东方国家遭遇到了严重的台风灾害,主要的盐场和渔业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害,加之边境部落因为风暴灾害也经常侵扰东方国家的边邑;南方国家的情况则相对好了一些,但是也遭遇到了两个多月暴雨的影响,当地的民众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耕作活动。
在其他国家都遭遇到严重灾害的情形下,加上新君王之前发布的提高货物通关税率的诏令,导致他们必须通过天下之中国家贸易的物资就更难获取了,比如西方和北方国家就严重缺乏鱼盐和茶叶等物资,东方和南方国家就严重缺少铜铁和牛马等物资。于是很多大臣们就强烈建议再次趁机对他们进行征讨,以彻底解决边境界限划分和贸易协定的问题,但是新君王既没有明确地表示同意,也没有直接地加以反对,只是说观望一阵之后再行确定。不过我想到按照他上次发布的诏令内容,如果他直接地反对的话,就不会发布那个诏令了;如果他明确地同意的话,就应该会立即付诸行动了。
但是根据新君王近期以来的行为,我又觉得他同意的可能性会更大。不仅因为他以此试探了一下其他国家的反应,要求西方国家提供更多的煤炭和铜铁来打造兵器,还因为夏季作物的收获给他增加了很多的谷物储备,开垦的荒地和招募的士兵又容纳了不少的流民,老君王殡天的时候留下的难题基本上被他逐个地解决掉了。加之现在朝廷的局势颇为稳定,民众又都积极服从于他,就算他以前大呼恢复往日的荣耀是为了争取民众的支持,但是我认为他心里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也是为这些事情做了长远打算的。
此时我又想到了之前的老师傅,不知道他现在看到这个场景会作何感受,也不知道他会对新君王说些什么。不过我又转念一想,无论是新君王之前接受的经义,还是老师傅教导他的亲众善邻和仁民爱物,都阻挡不了他恢复往日荣耀和成就事功的目标,况且这些经义和教导跟他的目标在本质上也没有冲突之处,因为只有成就了伟大事功的君王才能更好地贯彻经义、亲众善邻和仁民爱物了。只是接下来就看他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以及如何贯彻这些措施来实现他的目标了。
今天的这次朝会,从上午到傍晚时分整整召开了一天,我们这些站在大殿外面的人也被暴晒了一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汗水浸透。尽管期间大臣们讨论的问题很多,但是除了耕种、讲武、文教的事项,新君王明确地同意并下发了诏令之外,在其他事项上他的态度听着都是模棱两可的。我们因为一整天没有吃饭,加之整个人又热又累,以至于后续礼仪处的大人的传话也都没有办法听下去了。甚至好我看到年龄偏大的大人好多次都要昏倒了,于是就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擦一下汗水尽快地缓解过来。
傍晚时分正当我们头脑发胀和晕晕沉沉的时候,终于听到礼仪处的大人大声地喊道:“新君王已经安排用新谷煮好了粥,你们想喝多少就可以喝多少的,今天这次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在场的所有们立刻就振奋了起来,既然刚才不知道朝会在讨论什么了,接下来就更不用关心朝会讨论什么了,因为现在大家的心里想着的都是赶紧填饱一下肚子。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们才看到下人们抬着几口大锅走了过来,放到大殿前的平台上之后,就给我们分别打了一碗粥,就连戒严的卫士们也都盛上了一碗。我们不知道新君王和大殿内的大臣们是怎么喝的,反正我们这些人都是急促地一饮而尽,也顾不得碗里的粥是不是有些发烫了。尽管这次熬煮的浓稠度跟上次亲耕时候的一样,但是新谷煮出来的口感明显要比上次好太多了,而且由于这次不限制次数,大家喝完以后又都蜂拥到了大锅旁边,让下人们连续添加了好几碗,接下来也都是赶着一饮而尽了。
大家喝完顿时就感觉好受了许多,不管是填饱了肚子还是缓解了困渴。不过我们看到新君王和大殿内的大臣们喝了一碗之后,就再也没有让下人们给他们添加更多的了,大家只好一边叹着气一边对着他们表示了敬佩。很快下人们就前来收走了碗具,过了一会儿,礼仪处的大人也走到大殿门口,大声地宣布朝会正式结束。接着我们就看到大臣们从大殿内走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疲惫的表情,当他们经过平台走下台阶的时候,大家也依次紧跟着他们走了下去,然后各自返回处理事务的地方了。
当我们走进存档房的时候,先是大口地喝了几杯水,接着又活动了一下筋骨,毕竟一整天下来双腿已经站的麻木了。我跟年龄偏大的大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各自回去休息了,此时存档房的主事突然对着我们问道:“你们认为新君王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我听到之后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不过年龄偏大的大人却立即对着他说道:“新君王接下来怎么做,就要看他秋冬季节的一系列安排了,反正目前来看其他国家并没有立即臣服的意思。”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存档房的主事就不再询问什么了,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斜靠在了椅子上。我们看到他这个样子,只好一起推门离开了存档房走了出去,接着我就赶紧回到了休息房,用湿毛巾擦了一下浑身的汗水就倒头睡了过去。这次一整天的朝会下来,让我们感到相当地劳累,甚至比连续抄写一天的文书还要劳累了。
02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抄写的文书都是关于秋季的耕作、水利的修缮、城池的加固和文教的推广等内容,大臣们也都提出了具体施行的方案,加之夏季作物大为收获的情形,很多人处理事务也颇为积极了起来。在此期间我们几乎没有看到新君王外出进行巡视,不过却看到不少他撰写的关于经义、典章和律例之类的文章,并大力地向民众刊发和宣教了起来,于是大家都猜测他是待在大殿里没有出来了。
尽管他对于经义和律例的很多阐述并没有超出老师傅的注解范围,但是他重新表述并加入自己的见解之后,读起来还是让我们耳目一新并折服不已。太学院的师傅和学生们也都纷纷上书称赞了他的行为,并表示他对经义和律例的理解非常到位,足以让后世的千秋万代为之效法。存档房的主事更是接连好几天对此赞赏不已,不仅反复地在我们面前朗诵他的一些段落,还多次表示务必让民众讲而传之和明而行之。这就让我跟年龄偏大的大人感到相当地无奈,但是却又都无可奈何,只好在他高亢的朗诵声中默默地抄写起了文书。
秋季作物的耕种和收获期间并不是很长,在仲秋时节过去之后不久,我们就抄写到了大臣们向新君王上报作物的收成情况。尽管秋季耕作的面积要比夏季的扩大不少,但是收获的产量却并没有夏季的多,不过也能增加两年左右的储备。也就是夏季和秋季作物的产量加在一起的话,基本上达到了他在巡视河道的时候定下的目标,那也就意味着不出十年的时间,天下之中国家太仓的储备又可以恢复到维持五十年的状态。这对于其他国家来说显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就是对于天下之中国家自身而言,在灾荒还没有彻底结束的情形下,经过艰难的努力达成这个目标也是殊为不易的。
不过目前这些还是复垦以前荒废的田地获得的收成,如果每年春季他都能在此基础上开垦更多新的土地,那么太仓的储备就会更快地恢复到维持五十年的状态。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不禁愤怒地感慨了起来,要是我们国家的君王也有他这样的见识和魄力,那么不久之后就会很快减少流民的数量,还会让民众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但是情况正好恰恰相反,我们国家的君王不仅没有他这样的见识和魄力,反而行为基本上跟老君王如出一撤,这样的情形下就难以指望我们国家的民众过上想要的生活了。
在秋季的作物收获之后,新君王并没有像夏季那样举行了朝会,仅仅是嘉奖了一下相关的大臣和耕作的农夫们,下发的诏令基本上还是上次朝会确定的那些内容。除此之外,我们还看到了他向其他国家再次发出的诏令:对于西方国家,不仅要求他们继续按照之前增加的标准供应煤炭和铜铁等物资,还要求西方国家的女王呈报一下国内的治理情况;对于北方、东方和南方国家,则是在减少谷物贸易和提高通关税率的基础上,继续要求他们派遣使者前来重新签订多边贸易协议。
过了一些时日,除了西方国家的女王明确地呈复了他的诏令,我们还是没有看到其他国家对此有任何的表示。毕竟这些国家的君王都是跟老君王一个辈分和年纪的,在他们看来新君王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已,像他这样多次发布诏令只能是头脑不成熟的表现。尽管他们之前到过天下之中国家,也惊叹于城池的粮草和武备,但是他们也知道经过多年的灾荒和接连的征讨,天下之中国家的实力也被削弱了很多。就算他们得知他积极拓荒和恢复耕作的事情,估计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他从老君王手里接过这样的烂摊子,想在短时间内恢复往日的荣耀也是不可能的,自然就不会认真地对待他的这些诏令了。
从西方国家女王呈复之前诏令的文书中,我们发现她只是反复地强调近期治理的状况不是很好,尤其是在货物难以通关和多次大旱大雨的情形下,煤炭和铜铁等物资的开采都十分地艰难,民众的生活物资也相当地紧缺,因此请求新君王尽量降低通关的税率,在此基础上会供应更多的煤炭和铜铁等物资。此外她还特别提到了拒绝再婚和严厉惩处叛乱的事情,她刚亲政就立即宣布了不与任何人结婚,并且一直到处缉查她弟弟和叛乱的大臣们的行踪,在跟边境部落攻伐了几次之后,终于将她的弟弟和叛乱的大臣们抓获归国,并在王宫前的广场上将他们当众处以极刑,彻底瓦解了国内的所有反叛势力。
不过根据对西方国家行间刺探的情况,我们发现女王将她的弟弟抓获归国之后并没有进行处决,而是用刑狱那些谋杀和奸凌被判处死刑的犯人代替的,毕竟很多人没有见过她弟弟的真实模样;也有不少人声称她的弟弟完全是被大臣们强迫叛乱的,因此女王最终还是对他进行了宽宥,但是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此外她还将弟弟的两个幼子接到了王宫,并亲自挑选师傅们加以教养,但是年纪稍大的子女确实被她处以极刑了。在呈复之前诏令的文书最后,女王又请求新君王给她刊行一些经义的材料,以此用于国内的文教事业,毕竟他们并没有天下之中国家如此系统和完备的典章制度。
我们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都纷纷地感慨起了女王的心志和魄力,毕竟在新君王亲征归来之后,西方国家的局势就靠她一个人维持和稳定了。到现在为止一年多过去了,确实也没有听说西方国家有什么重大的叛乱,这就足以证明女王的治理能力了,至少跟新君王相比也不落下风。如此一来,女王以后恐怕就是新君王在天下的事务中最强有力的对手了,这对昔日没有感情的夫妻,以前为了各自的利益成为了合作者,现在为了国家的利益变成了同盟者,以后为了其他的利益可能就变成争霸者了。
跟上次夏季朝会的时候一样,新君王对这些事情也是没有明确地表态,即使大臣们反复地请求给出应对的措施,他的态度依然是那样的不置可否,以至于大臣们就渐渐地不再提及这些事情了。接下来他的诏令还是关于兴修水利、拓荒耕种以及整训军队等内容,我们成天抄写的也都是这样的文书了,这就让大家再次感觉到了百无聊赖。于是我就利用前往档案房的机会,好好地出门透一下气,但是好多次并没有看到档案房的文书,都是他房间的几个文书代为处理的。当我向这些文书询问他都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说他到外面参加活动了,但是并没有提及太多的具体情况。
03
接下来的日子,连绵不断的秋雨又下了起来,天气也渐渐地寒冷了起来,很快就到了再次摆放炭火的时候,我们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感觉离上次炭火撤下的时候并没有过去多久。直到一天下午时分,我冒着小雨再次前往档案房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到了从外面返回的档案房的文书。他看到我之后明显地有些兴奋,等到我们交接了抄写的文书,他就带着我来到太史阁的二楼,随即推开了一扇窗户,一边望着檐前流下的雨水,一边背对着伫立地说道:“我好久没有碰到可以说话的人了,你现在过来的正好,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一下的,我听房间里的文书说你之前来过好多次的。”
“是的,近期我们都是感到相当地枯燥和无聊,又没有办法做些其他的事情,也是想着过来找您好好地聊一下的。你最近都在外面忙些什么事情呢?”我站在两个书架之间,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说道。
“新君王让我跟着文书部的主事,一起跟着他到太仓和武备库那些地方处理核查和记录的事务,所以近期我都是在忙着这个事情的,也就比你们多见了几次新君王而已。”
“那他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呢?”我也走到了窗户旁边,一边望着檐前的雨水一边对着他问道。
“他整体的状态看着还是可以的,但是跟上次夏季朝会的时候相比更加地瘦削了。尽管现在他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但是并没有显得很是急躁,反而让大家感到了更大的执行力。每次遇到无可奈何的事情的时候,我们其他人都是一直沉默不语,只有他自己努力地想着如何妥善处理的。”此时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缓缓地说道。
“那他对太仓和武备库那些地方核查的结果是怎么看待的?”
“至少从我的角度来看,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也处理了不少失职的官吏们,他们大多都是因为监守自盗和渎职导致谷物损毁和军械劣质的。我们记录好具体的种类和数量之后,就看着他如何当场处理这些官吏们了。”说完他就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对着我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要叹气呢?”我听到之后,就转身对着他问道。
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回应我,看了一会儿窗外迷蒙的雨水,又用手接了一下檐前的雨水之后,才一边甩着手一边对着我说道:“我只是担心民众又要受苦了,不过他们自己却没有办法意识到啊!”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我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就连我们存档房的两位大人基本上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最后他会整理我们近期抄写的所有文书,对新君王和朝廷的动向也有着清晰地了解。我只好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奈地对着他问道:“不知道你现在都有什么想法呢?”
他听到我问的这句话,又是没有直接进行回应,而是转身走到书架之间对着我说道:“所谓的国家荣耀对于民众来说都是虚假的,只有切实地提高生活水平才是真实的。没有一个国家的君王会真正关心民众的切身利益,因为他对于所谓的荣耀、地位和权力的重视,要远远地胜过民众的切身利益。因为这些荣耀、地位和权力才是他们存在的基础,民众不过是他们实现这些目标的工具而已。无论他们宣称民众的地位如何崇高和重要,如何承诺民众恢弘的愿景和利益,如何强调自己治理的正当和合法,都无法在根本上改变他们的本质和想法。民众确实会因为暂时的好处和欢欣的远景追随和支持他们,但是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只不过是笼络民众的手段而已;但是对于民众而言,却会感觉他们真的在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以至于被当成工具还在对他们感恩戴德,我最近一直忧虑的正是这样的情况啊!”
“额,你是在指新君王最近的一些事情吗?”此时我走到他的身边,然后低声地对着他问道。
档案房的文书看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地对着我说道:“这不是一个君王的问题,而是天下国家所有君王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形下,民众哪里能够有真正做主的机会呢?如何能够得到公正处理的可能呢?又怎么能够按照自己的方法去维护切身利益呢?如果一个君王在位期间,能够真正去维护民众切身的利益,那他绝对是非常圣明和难得的了,因为大部分君王注定无法成为这样的,他们只会按照惯性的方式对待民众,永远不会超出这个范围的,更不用说打破这个成规了。你可以看下我们和其他的国家,无论是历史、现在还是将来,都没有办法保证在位的君王切实地做到这些啊!能够看清楚问题的人在哪个地方都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囿于其中无法自拔的,但是清醒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囿于其中的人反而可以自得其乐。上次聊天的时候有些道理我是跟你说过的,但是近期我想的是清醒的人应该如何对待这些问题。尽管他们自己非常清醒,但是却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办法做些什么,所以我对这些事实感到相当地无奈和痛苦。”
听到他说完这些话,我被惊呆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敢立即回应他了,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结结巴巴地对着他说道:“今天您的这些话确实让我受教了,虽然一时之间无法理解您的意思,但是对于您说的很多话还是比较认可的。不过既然您看的如此清楚,那就不能让自己这样痛苦的,应该想办法排遣一下的,不然以后怎么更好地思考这些问题呢?我又怎么接受您接下来的教诲呢?”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雨水,就转过头来对着我说道:“这样痛苦的情绪不是想排遣就能够排遣的,反复郁结于心却又无法消散的感觉你是难以体会的。无法看清楚的人们当然不需要排遣,看的太清楚的人们自然又难以排遣,所以暂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吧。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随时对我赐教的。”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我顿时就哑巴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因为我确实无法直接体会他的感受,也没办法达到他现在思考的深度。我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只好结结巴巴地对着他说道:“我实在是实才疏学浅,恐怕无法提供什么好的建议了。如果您按照那些俊逸高士的做法,辞去现在的职务并且归隐山林,或许会有一些比较好的效果。”
“你以为那些归隐的人就不考虑这些问题了吗?只要这样的事实存在一天,他们就会继续思考一天,永远都不会停止下来的。不过确实会有对此漠不关心的归隐之人,但是就算他们再怎么漠不关心,也没有办法逃脱这样的治理环境,只不过是拒绝见到这样的事实罢了。对于他们而言,不想见到的话,那自然就见不到了,那当然就可以拒绝思考了。他们的归隐完全就是逃避式的归隐,对天下的事务和民众的生活拒绝接纳和理解,这并不是我追求的途径和方法,也不是我可以忍受的行为和态度啊!”
我一边望着窗外的雨水,一边听着他这样说完,一时之间又是手足无措了起来,既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知道如何安置自己。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我才转身对着他说道:“那这样的话就只能靠您自己了,您刚才说的都是我从未思考过的,不过我相信您最终会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途径和方法的。”
他听到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继续望着窗外的雨水,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着我说道:“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您是不是要返回存档房交差了呢?”
“这个倒不是很着急,我可以说在这里查找一些关于作物耕种和外交事务的档案的。不过看着现在的天色,我确实也得赶紧回去了。毕竟天色昏暗下来以后,就没有办法返回明亮的,除非是黎明再次到来的时候了。”
听到我这样说之后,他就盯着我看了一下,好像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想法,不过我并没有在意他的行为,而是转身就准备告别离开了。他抬头又看到一眼天色,就对着我缓缓地说道:“走吧,我们现在一起下楼吧,我还是要把确认函交给你的。”
当我们来到一楼大厅的时候,看到几个文书搬着一大箱档案走了进来,然后喘着气地对他说道:“大人,这是从后面的库房搬来的一部分档案,朝廷让我们继续进行整理和修缮的,最终也都是需要您亲自过目和验收的。”他上前打开箱子看过之后,就对着文书们点了一下头,接着让他们坐下来继续处理整修的事宜了。接着他又带着我来到了他的房间,把之前写好的确认函交给了我,我接过来以后再次跟他恭敬地道了别,随即冒着小雨匆忙地返回到了存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