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映歌台被李望飞惊破了雪色中的寂静。
方无远和白轩迎了出去,莫晚晴连忙将地上的捆仙绳收起来。
“你怎么从白轩屋里出来了?”李望飞顺口问道。
“有事,”方无远没有细说,悄悄将一瓶涂抹淤青处的膏药塞给白轩。
李望飞并未注意到方无远的小动作,也没什么刨根问底的心思:“咱们去找折兰师妹?”
方无远看了看天色:“宋师姐这会儿在做什么?”
“应该在去上早课的路上,”李望飞说道,“等下了早课,折兰师妹要帮大师兄处理宗门杂务,准备论道大会。”
李望飞愁眉苦脸:“这会儿就去吧,我上完早课也得回岳池山。此次论道大会一应物件都是我们岳池山负责准备,我是忙里偷闲才修补好了银簪。”
“若是望秋在……”李望飞神色黯然,“他爱热闹,想来会喜欢论道大会的场面。”
不待众人安慰,他自己又强扯出笑脸:“走吧,去把望秋师弟的心愿一一了结,也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
方无远点点头,刚踏出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稍等。”
他丢下这句话,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的屋子,打开桌子上的长条形状的小木盒,将里面有些蔫巴发黄的叶簪重新戴上。
“走吧,”方无远出门和李望飞说道。
两人与白轩和晨起的梅娘告辞,结伴去了问道山。
山路两边的花草上有清露滚落,山顶传来朗朗读书声,是去得早的弟子在诵经。
“折兰师妹!”李望飞拉着方无远,御剑直直冲进了宋折兰所在的书斋,将正在为年龄小的弟子解答问题的宋折兰唤了出来。
“怎么了?”宋折兰的身形愈发出挑,娇俏的眉眼完全张开了,举手投足间带着少女的灵动雅韵。只是,仔细看去,宋折兰眼皮子下有些乌黑,像是没有休息好。
三人身边人来人往,都是来上早课的弟子匆匆忙忙地赶到自己所属的书斋。
方无远见状,引着李望飞和宋折兰到了僻静无人处,才示意李望飞将修补好的银簪拿出来。
“这是?”宋折兰接过银簪,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兰花。
“是望秋师弟做的,”李望飞说完这句话后,便吞吞吐吐不知所云,连忙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方无远。
方无远正要开口,却见宋折兰低头沉默不语,再抬头时,已然红了眼眶。
“其实,他待我的心意,我都知道的,”宋折兰强压着哭音,语气哽咽,“他平日里就爱做这些小物件送我,还忘不了也给折桂一份一模一样的。”
她揉揉眼眶,强行扯出个笑容:“但我俩都知道,那些是送给我的。折桂与我的喜好并不相同,他送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
“我也恼过他为何什么都不说,难道要等我一个女孩子家去找他说些情情爱爱吗?”宋折桂仿佛宣泄一般,将她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底辗转反侧、有口难开的感情全都倾吐了出来,“可又想着,来日方长,总能等到他愿意说的时候。”
她的眼泪落在银簪上:“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方无远没想到会是这番情形,纵他能言善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宋折兰。他甚至走神想起了别的事……若他把对师尊的爱慕一直埋在心底,是不是到他死了,他也只能做师尊的徒弟?
人都是贪心的,花喜喜说的对,与师尊日夜为伴只会让他生出更多的渴求和妄念。
一旁的李望飞更是手足无措,在见到陈望秋的死状后,他有过愤怒悲痛,最终都化成了遗憾怀念。
李望飞能体会宋折兰此时的情绪,但他自己都无法释怀,又怎么能帮助眼前人从这样的悲恸中走出来。
宋折兰擦掉眼泪,将银簪上的水迹抹去,抬手簪进发髻间。
她侧头笑着问道,泪水却再次决堤而出:“好看吗?”
李望飞鼻子一酸:“好看。”若是望秋师弟能看到这幅画面该有多高兴。
“很适合师姐,”方无远也称赞道,下意识地摸向他袖中藏着的天女散花,那也是陈望秋的作品,曾经救过他两次。
同门故去,只剩这些物件供生者感怀。
忽而,早课的钟声响起,惊飞了山间的鸟雀。
宋折兰接过方无远递来的手帕,擦干脸上的湿意,她勉强收拾好心情,跟着方无远和李望飞回了书斋。
路上遇见快要迟到的小弟子御风而过,远远与三人问了声好。
“宋师叔换了新发簪?”那弟子看着像是经常迟到,早已习以为常,行至近前甚至还放缓脚步寒暄几句。
“好看吗?”宋折兰笑吟吟地大方问道,不似她平日里的温婉含蓄。
“好看,”那小弟子夸道,“这是何处买的?我前些日子将听剑阁的一位师妹惹恼了,想着寻个礼物与她道歉。”
“不是买的,”宋折兰回道,脸上露出些骄傲,“是我的心上人做的,世间只此一份。”
小弟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幸好他反应灵敏,几根藤蔓凭空出现,兜住了他。
他抬头诧异地看向宋折兰,一时间不知该惊讶于宋折兰的作态怎么忽然如此外放,还是该惊讶于宋折兰竟然有心上人。
他见宋折兰双目通红,瞬间义愤填膺:“宋师叔这是怎么了?可是你那心上人欺负你了?那人是谁?我去替你教训教训他!一包泻药下去,保管叫他三天离不开茅厕!”
宋折兰摇摇头,银簪上坠着的小铃铛也跟着微微晃动:“他待我很好,永远都不会欺负我。”
那小弟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听不远处的书斋内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怒吼。
“蒋道全!你又迟到!”
那声源因破音而难以辨认,但蒋道全却是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完了完了,师尊怎么来了?问道山的课不是二师叔在上吗?”蒋道全慌忙御风赶去,只剩下一句“改日再聊”飘散在空中。
方无远为了转移宋折兰的注意力,故作好奇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他师尊是谁?”
李望飞摇摇头,他与药宁宫的弟子并不相熟,宋折兰协助大师兄打理宗门事务,再加上她性情柔和,倒是与不少弟子交好。
“他师尊是郑洄舟郑师兄,”宋折兰察觉到了方无远的意图,勉强收拾心情解释道。
“问道山的课是每位弟子必须学习的通识课,各峰会派出长老座下弟子前来授课,药宁宫是郑师兄主事,他很少有空来为弟子们上课,便遣了他的师妹来授课。”
“蒋道全的二师叔是个耳根子软的,时常被他哄骗过去,躲了惩罚,”她说道,“蒋道全于医道上极有天赋,只是为人有些懒散,他是药宁宫弟子,通识课的基础内容想来他早在药宁宫学过,便在这堂课上不大认真。”
问道山开的课不限内门外门,教的都是修真各道最基础的一些内容,所有弟子都必须来上课,以防他们出门在外遇到敌手毫无反击之力。各峰长老会定期来问道山为内门弟子答疑解惑,外门弟子也可以来旁听。
李望飞恍然大悟:“郑师兄跟人精似的,恐怕早就知道这事了,说不好今日便是特地来堵蒋道全的。”
“掌门师伯闭关后,大师兄忙于宗门一应大小事务,那符篆和阵法这两门课是谁在上?”方无远问道。
“符篆课是一位比我入门早许多的师兄在上,阵法课是我在上,”宋折兰略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替上几天。”
她不假思索地夸赞:“大师兄虽然主修符篆,但他在阵法上的造诣也很是高深,如今的我还远远比不得大师兄。大师兄勤奋刻苦,处理宗门事务井井有条,好像什么事都难不住他……”
李望飞面露慌张,打断了她的话:“咱们是不是误了你上课?”
“无妨,”宋折兰连忙安慰,“今个儿是符篆课,我只是来给那位师兄帮忙的。”
李望飞松了口气,旋即又满是羡慕:“折兰师妹能给小弟子们上课,想来所有通识课早就得到甲等结课了,不像我……”
他长叹一口气:“我的药理和琴道至今还是乙等。”
“你是来上课的?”宋折兰连忙催促,“这会儿已经迟到了,快去上课。”
李望飞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今天的课是琴道,墨江楼上课的师兄早就烦我了,晚点也没关系。”
他转头问起了方无远:“你今天有课吗?”
方无远摇摇头:“我早在下山前就把所有课都拿了甲等。”
“什么?!”李望飞大惊。
宋折兰也有些惊讶:“我记得你应当是十二岁才来问道山开始上课的,这不过短短五年!我也是年前才结课的。”
“我都上了八年了!”李望飞震惊地比划了个“八”,“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无远笑了笑并未答话。问道山通识课的所有内容,他前世叛出宗门流浪时,早在敌人手中见过,这是他用命悬一线换来的无所不知。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特意选在年前才结课。
他们边走边聊,又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眼看着宋折兰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三人才告辞分头离开了。
方无远御剑前往藏书阁,行至无人处时,却听头顶叶簪传音骂道。
“老不羞!装模作样骗小孩!”
方无远:“……”
他猜到风雁回在因他把粉毛巨鸟推出来当借口而生气,便懒得反驳,更懒得与这真正为老不尊的人争辩。
作者有话要说:方无远(装高手):厉害吗?拿命换的。
言惊梧(心疼):阿远……
方无远(竖起耳朵变身小狗,创飞其他小狗,扑进师尊怀里,冲师尊摇尾巴求摸摸):师尊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