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转身,
迎面一人,素衣襕袍,身如劲松。
眉目慈善,面带微笑,朝我挥手。
我手背在身后,笑道:“秦老将军,晨起练剑?”
老将军拱手笑道:“年龄大了,早上起来四处走走,散散步,国师昨晚睡得好吗?”
我笑道:“好。”
他点头附和,笑道:“好就好,睡得好,才能精神好。”
说着,向西边的后花园去了。
这时,秦翦,江斗魁,两人也看到我了,
江斗魁贼兮兮地跑到跟前,
一脸贱笑,
双手趴在练武用的木桩上,下巴放在手上,眯着眼,道:“花和尚,昨夜睡得好吗?”
他旁边秦翦脸一红,偷偷地看了我几眼,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我笑道:“江大公子有心管贫僧的闲事,不如好好去练剑。好好一把金刚剑,到你手里,比柴火棍还不如。”
他脸一黑,
刚要开口,
我手一动,石子掷出,打在秦翦的膝盖处,
秦翦应声跪地,
江斗魁一下子慌了神,奔到那落地的人身边,道:“喂,你没事吧?!”
出了后殿,
前殿是议事和处理公文的地方,
沈旆和几个将领正在拿着楼兰的国库账目对数,
见我过来,
先行礼,
沈旆朝我笑问道:“国师,昨夜睡得好吗?”
严毓臣在一边也兴致勃勃,两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其余几位文臣也都侧目,一副好想知道的渴求目光。
我脸快成我菜干,
咬了咬牙,
在口吐芬芳之前,
拂袖而去!
到了正殿内,
九霄正坐在王椅上批折子,
看到我来,
头抬了一下,
又提笔看折子,道:“国师昨夜睡得好吗?”
我嘴角快抽起来,
极力控制,
单手向上,施礼,道:“贫僧昨夜安眠,劳陛下挂心。”
九霄淡淡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
见我还没有走,
抬头看着我道:“国师还有事?”
我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两眼发红,道:“陛下,有人在微臣的饭菜里下毒。”
九霄放下折子,
坐起身,
手扶了扶额头,道:“竟有此事?”
又看了看我,道:“爱卿无恙呼?”
我刚想开口,
又闭上嘴,
拉稀拉到虚脱这种丑事,叫我说,我说不出口。
算了,
只当自己不小心,
吃错了药。
随即,蔫蔫地低头,道:“微臣无碍。”
九霄道:“没事就好,刚才沈爱卿来奏,道:想造几个运送粮食的精巧车辆,正好郎公子善于机关术法,调至兵部,应能有所用。”
我愣了一下,道:“什么?”
九霄手一挥,
一武将从旁过来,拿着一套官服,一方印绶,和一纸公文,还有四件聘礼。
这是要聘郎九凤为官?
那武将到我跟前施了一礼,道:“国师请。”
我还想辩一下,
郎九凤毕竟是敌国之人,
怎么能在军中受用?
张了嘴,话也没吐出来,
九霄抬手止道:“朕意已决,国师勿再多言。”
回到别院,
那武将便上前念诏书,
九凤跪在地上,接了诏,对我道:“国师,感谢你一片好意,你这偏殿,我住不了,也不敢住,还是请别人住。”
就这样,
他走了。
跟着他那两侍从将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带着他的两侍从,一串金扇,主仆三人一溜烟儿地去了军机处。
空落落的偏殿剩下我一个人,
孤孤单单,
冷冷清清,
好不寂寞。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
总是觉得身边得有个人,
随便什么人都行,
只要能弄出点响动,
哪怕打个插也行。
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发慌,闷得不行,心头上堵了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样熬了几日,
我到军机处去找九凤,
侍从禀报道:郎大人正和沈大人在研究什么流弹马车,没时间和国师见面。若是公事,明早早会上与陛下群臣一起议事。
傍晚的时候,我去后花园里散步,远远地看着一树白玫瑰花下,一站一坐两个人。
一个穿着四品宝蓝云雁补子官服,
容貌倾城,绝色艳艳,
一个头戴纶巾,青袍银甲,眉目俊秀,气质沉稳,儒雅斯文,是个武将。
那武将面如傅粉,
粉里含着那么点羞涩,
时不时地低着头和坐在轮椅上的人说话,
一边说,一边还看着对方的反应。
倘若,那人露出一点喜色,
他也眉目舒展,跟着笑。
不一会儿,
一个侍从抱着一团乌漆墨黑的东西过来,
那武将拿在手里,
甩了甩,
像是一条腿套,
然后蹲下身,给轮椅上的人戴着,
胳膊伸过他的腋下,将人缓缓地弄起来,
九凤竟顺着那武将臂膀的力道,
一点点站起身,
慢慢地,缓缓往前走了一小步,
两个人相视,
都低着头笑,
又是激动,又是羞涩,
九凤美丽的眼角还含着眼泪。
那武将搀扶着他,像是训练一样,道:“郎大人,您再往前试试。”
九凤咬着牙,吃力地又往前挪了一步,
“对,努力!你可以做到的!”
沈旆平时的沉稳都被狗吃了,
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挥着胳膊,一边笑,一边两脸通红,又是急,又是拍手,又是挥胳膊。
老子辛辛苦苦抱着人,
从北弄到南,
找这个,弄那个,
哄着还没有捂热,
倒叫他捡了一个便宜。
沈旆啊,
你可是本王一手提拔的,
挖旧主的墙角,
很不厚道啊!
好不容易弄的一个天仙,
就这样被沈旆这头猪给拱了。
我拿着一壶小酒,
倚靠在花廊下的红木柱上,
扬腿坐着,
看着不远处正抱头又哭又笑的两个人,
心中十分哀愁,
为我还没有开花就夭折的春情哀伤不已,
暗自伤心,叹道:“唉 !”
一阵淡淡的香味从身后环绕而来,
伴清雅的玫瑰花露,
一缕青丝垂过我的脸颊,
微风一吹,
扰得有点痒痒的,
我回过头,
正对着一张俊美如玉的脸,
他头上戴着的旒冕玉珠垂在我的眼前,
在我鼻点轻轻擦过。
眸如九天星辰,
发似天外云瀑,
薄唇犹如这个时节正在盛开的白玫瑰花瓣,软软的,泛着珍珠一样圆润的光泽,带着一层略微淡淡的粉。
领口处,
锁骨白皙美丽,
精致中透着如白玉一样的矜持。
天生的金枝玉叶,
生来得贵气仪容。
年轻而又高大,
英俊而又尊贵,
俯瞰我时,
整个人压下来,
逼人的气势像平静的深海一样,
沉稳而又内敛,
令人不敢直视,怕不知不觉,会被无声地淹没,
淹没前,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手指好似玉骨一样,
白皙细腻,
修长有力,
指勾弓起,将我的下巴轻轻抬起,
琉璃一样的眸子里,
深邃如海,
静如沉潭,
望着我,似要将我看透,
薄唇轻启,声如柔荑风中飘,清浅道:“国师,生了凡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