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床边将被子捡起来,拉开幔纱,为他盖上,顺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
床上的人嘤咛一声,
侧过身,抱着被子的一角。
灯光下,
白玉无瑕的面庞透着一层浅粉,犹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一样,在晨曦中,悄然绽放。
睫毛下一片阴影,划出柔和而美丽的弧度,
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
像做着什么美梦一样。
恬静而舒适。
我两指探在他的手腕处,感受到一阵阵稳而有力的规律跳动,心底暗暗生喜。
这段时间暗中找人弄药给他调养身体,
比之前好了很多。
再过一阵,
应该会恢复得差不多。
毕竟年轻,
什么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连着那些痴狂,也会销声匿迹。
不再黯然失神,也不再低迷消沉。
我单膝点地,借着床头边上挂着的长明灯散出的微弱光芒,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英俊而美仪,
睿智而聪慧,
同时,还拥有一颗天地之间的最纯粹的赤子之心,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虔诚地轻轻一吻,诚心地祝愿,道:“愿吾君长命百岁,福泽绵延,无病无痛,无灾无难。”
这一觉我睡得十分安稳,
直到被一阵金铃吵醒。
轰隆一声,
石门开,
门前的人坐在轮椅上,犹如从天而降的不世谪仙。
银发胜雪,
眉目如画卷一样,脱俗出尘,
俊逸的柳叶长眉微微上扬,狭细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疏狂,几分愠怒,睨着我,道:“芙蓉镇只有十几个手铳和几十把破刀,你小子活腻了,敢来戏弄我?”
我从榻上起身,笑着施礼,道:“大宗买卖,总要先让鬼主大人先看货好不好,再看要不要。”
他冷笑,道:“本鬼主倒小看你了。”
对身后侍从道:“来人,摆宴,尊请贵宾。”
不一会儿,
到了正殿,
十多个俊美的少年端着美味佳肴,
歌舞翩翩,
葡萄美酒十分香甜,
宴席到了半酣的时候,
郎九凤转着手中的红酒琉璃杯,看着我,似笑非笑道:“说吧,那批军械火炮什么时候给我,有什么条件?”
我笑道:“鬼主不愧是聪明人。”
郎九凤掐着手里的白玫瑰花,冷眼看着我,嘴角一抹讥讽,道:“楼兰境内,没有本鬼主查不到的人,你藏得再好,也有露馅的一天。”
我笑而不答,道:“这批军械火炮具体什么时候给鬼主,鬼主等我的信。但最慢不过三天,到时候,鬼主准备好银两,我准备好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郎九凤身边的绿桐怒道:“岂有此理?!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到时候如果我们带了钱,你没有货……”
郎九凤抬手打断,沉声道:“桐儿,退下。”
绿桐狠狠地瞪我一眼,恭敬地朝主人拜了拜,低着头,退到后面。
乐手停下音律,悄然离开,
舞女低头,踮起足尖,无声转身,
侍从们排着队,默默无声有序地从侧门而出。
刚才还晏笑盈盈的大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掉一根针也能听见。
气氛压抑而沉闷,
强大冷冽的气息从主位上压迫而来,
郎九凤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冷讽道:“自本鬼主开业来,没有人敢提这样无礼的要求,你好肥的胆儿!”
我笑道:“不敢当。”
郎九凤抬了抬手,他身后的昆仑奴推着他从上面下来,
不多时,
人到了跟前,
他手中是一把散金串扇,半开半合,扇骨是一根根象牙玉齿,雕凤尾花翅,翅尖开屏,流光四溢,扇尖轻轻一动,到了我下巴处,稍稍动了动,细如轻丝几乎不能感应的微弱刺疼使我顺着他的力道,抬起脸,对上他紫色的瞳孔,
像深渊一样,
将人吸进去,
仿佛连着灵魂也坠落到他的眸子里。
声温像水一样轻柔,
又像三春里使杨柳陶醉的软风,
如玉珠一样润唇泛着淡淡的杏花白,轻轻启,道:“你是谁?”
我仿佛灵魂出窍,
不知身在何方,
天地之间,万物皆无,唯有眼前一紫色汪洋,水波潋滟,令人魂魄也跟着荡漾,
不自觉开口,道:“我……是……”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摇了摇头。
那声音似乎带着魔性一样,缓慢而温柔,带着让人不能抗拒的诱惑,
只想顺着他的声音,
像最温柔的抚摸,
抚平每一个伤口,
怜悯每一滴眼泪,
接纳世间一切的不公,
理解所有的辛酸。
轻声道:“告诉我,你是谁?”
我心底最殇的痛一点一点溢出,
眼前的紫色像妖一样,
吞噬着我的殇,
静静等我失控,
我嘴角勾起,笑道:“鬼市交易,不问货从哪里来,不追货到哪里去,鬼主大人自己立的规矩,自己破吗?”
对视的人仿佛不敢置信,紫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呆滞片刻,愣愣地失神,
但很快地,
神如平常,
手中扇子收起,笑道:“有趣,”
扇子有节奏地打着手心,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道:“真是个难得的妙人。”
九霄冷哼一声。
我笑道:“鬼主大人,不要多心,我两人意在得钱,无有他心。”
郎九凤素手一动,
扇面开,
正是一只金凤展翅飞,
华光七彩,
流光四溢,
美艳无双的人,摇着扇子,睨了九霄一眼,朝我调笑道:“和一个别扭的小孩子有什么好耍的?不如……”
九霄脸色阴沉,
冷哼一声。
站起身,甩袖而走。
我也起身道:“鬼主,就此别过,期待再次相见。”
郎九凤合上扇子,
扇骨微动,
他身后的昆仑奴得令,转了墙上的几盏玫瑰金花灯盏,一道道石门应声而开,
一条长长幽深的暗道看不见尽头,
我心中叹道:好一个巧夺天工的暗道。
这个地宫分明就是一个地下机关城。
到处是出口,却又处处是死路。
若无主人放行,
任谁也难出去。
沿着地道往外走,
越往外,道口越窄,墙壁上的土也越来越湿润,
不得不弯下来,
快出洞时,人只能爬出来。
刚爬出来,
脚下踩空,并伴随轻微的震动。
我连忙拉着九霄到怀里,
抱着人踩着一块石头,疾步往前奔。
抛开两丈远,
身后传来轰鸣。
我赶忙俯在地上,将人护在身下,
转回头看,
银辉月光下,
刚才的出口被炸出一个坑,
周围高高的黄土坟上的黄沙往中间流,
不多时,
中间地坑消失不见,
与四周的杂乱的坟冢融为一体。
再看第二眼,竟不知刚才的出口在哪里。
我低头看着怀里人,道:“可有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