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值,言昭就赶了过去,等她带着凉风席卷大殿的时候,沈沁还坐在屏风后头。
那里都是国务,言昭不便过去,春兮将她引去了坐榻那边,榻分两端,中置一桌。言昭坐上之后,春兮便吩咐御膳房传膳了。
“殿下不一起用吗?”
“回驸马爷的话,公主批完手上的折子就来。”
言昭点点头,沈沁是真的怕冷,这才秋天,殿里的地龙就已经烧旺了,整个大殿,就像春日一般。言昭待久了有些热,她把身上的外袍解了。
“小心一会出去又着凉。”却是沈沁的声音。
言昭又惊又喜转头看她,沈沁正缓缓走过来,身后还缀着两个宫人。
“没有备太多菜,驸马想吃什么便再叫他们做。”
“不用,这些就够了。”言昭摇摇头。
沈沁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昨晚的事情过后,她看着言昭总是忍不住有些别扭,想着想着又闹了自己一个红脸。
“殿下在想什么?”言昭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红晕。
沈沁摇摇头,“没什么。昨夜你要说的一件事是什么?”还不待言昭回话,沈沁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道:“不是女风,是另一件。”
言昭这才反应过来,她就说昨夜那么胆小的猫怎么今日就敢问了。说起这另一件事,也不是轻松的事,她斟酌了一下,夹了一筷子菜给沈沁,又夹了一筷子给自己。
“臣昨夜见李锦大人站殿下身边,长袍束发,端的是风度翩翩。可见男子的书卷气,女子也不差。殿下,是也不是?”
沈沁微微颔首,“是,李锦在本宫身边多年,其智略谋划,可称第一。”
“诗词文章如何?”
沈沁有些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个,李锦在她身边是做实事的,又不是写诗词歌赋的,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的。不过,李锦的诗词文章确实不差就是了。
“可谓状元之才。”
“那便是了。臣那日见李锦便有了一个想法。近来,朝中无事,殿下与其等那些朝臣自己掀起事端,何不主导一股浪潮?”
“什么浪潮?”
“让李锦成为公主府属官。”
沈沁大为震惊,李锦如今只是没有实职的幕僚,不是沈沁舍不得,是沈沁给不了。太宗皇帝自从经历过那件事之后,下令,凡女子者,不可为官。故而,李锦一直没有官职。倒是隔壁大云,女官盛行,不计其数。
“公主府是殿下的府邸,公主府属官也是殿下可以操作的地方。李锦一直空耗岁月实无必要,殿下不如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看她愿不愿意去那风口浪尖闯一闯。”
“这太无谓了。”沈沁皱眉。
“我知道殿下的顾虑,殿下觉得自己早晚要还政,所以对于女子的地位并不上心。可殿下有没有想过···”言昭要说,就被沈沁捂住了嘴。
“驸马先用膳吧,晚间我们回去再说。”
宫里人多眼杂,不是议事的好地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这种暗示不言而喻,言昭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失言了,她大概一时间没想到这回事,毕竟殿下在这里,她虽然单薄,但似乎又格外让人有安全感。
二人用完膳,回了府,把寝殿门一关,才继续讨论这件事。
“若是还政不顺利,殿下想立住脚,男官们是靠不住的,殿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培养起来的人。可朝中多按名头行事,李锦没有官职,能起的作用就不会大。”
“若是还政顺利呢?”
“若是还政顺利,殿下就忍心舍弃这些跟着你的女子么?她们本都是巾帼之才,谋略之才,殿下就忍心她们回归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吗?她们为殿下出谋划策,殿下···”
沈沁蹙眉,思索一会,轻叹口气。
是啊,自己贵为公主,或进或退,不过一念之间。但是自己退了,追随自己的人怎么办?追随自己的人又算什么呢?
“那待如何?你别忘了,先帝有令“凡女子者,不可为官”。”
“天变不可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殿下,如今朝政不起波澜是最好的时机,公主府属官虽说是官,却并不直接出现在朝堂上,这是最缓和的办法。先把此事做了,之后,若是有机会,则进入朝堂。若有人不服,则顺势提出比试,开女试先河。”
“这未免操之过急,你那里不是才用了许多女子?”
“国公府所做的事只是民间之事,女子朝堂之事还请自公主起。”
“驸马,”沈沁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本宫得想想。”沈沁往床的方向倒了下去。
言昭没有说话,等着沈沁的决定,沈沁拉过被子抱在怀里,似乎在想什么。
那好像是一年冬天,大周有冬狩的习俗,那时候还没有沈启。沈沁年纪很小,她跟着太宗出行。
那是云与周的边境,谁也没有想到,太宗竟然这么冒险,带着几队轻骑就到了两国边境。幸运的是太宗没有逞强,他只是站在那高耸的山上,看着另一边的城池,不幸的是沈沁就在这几队轻骑里面。
她是太宗的长女,地位不言而喻。尤其之前又发生女祸之事,太宗带她来,是警示还是告诫,都可以。沈沁只觉得这山格外高,这天也格外冷。她年纪小,身子弱,几个将士在后面催她走,几个将士又在前面开路,再往前,才是那个昂首阔步的男人。太监宫女们都说那就是她的父亲,那就是大周的皇帝。
皇帝?是什么?
到底是皇帝还是父亲?
太宗在悬崖边上站了很久,他眯着眼睛看另一边的城池,那曾经是他的疆土,如果没有那个妹妹。想到这,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闪过一抹凶狠。
“把公主带上来。”
他吩咐一句,士兵们便催促沈沁自己上前。山路很陡,她看不见大人的脸,只能看到他们的腿,覆甲的是士兵,一双云靴的是大周的皇帝。她慢慢地走,冷风无情吹裹她单薄的身体。
她手脚并用,攀爬一些对于大人来说轻易的小坡。
最终,她来到了这个皇帝的身边。
“那是叛贼的土地。”太宗伸手一指。
沈沁看过去,只有云,只有城,和大周并没有什么不同。什么是叛贼呢?
“你可知她为何背叛宗庙?”
不知道,什么是宗庙,她不知道。
“她背叛宗庙,只因为她那颗心生出了女儿家不该有的心思,胆大妄为,恣意横行。陷天下于战乱,背弃祖宗!”
女儿家,是她吗?
沈沁搓搓自己的手,好冷啊,好多话,好像不是很明白。
“沁儿,你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哪怕你是女子,朕也没有要了你的命。”
那双云靴好像走近了,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很沉很重,又冰冷得很。
“沁儿,不要学那逆贼一样,背弃祖宗,自绝于天下。”
什么是祖宗?
什么是祖,什么是宗。
沈沁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要点头。因为她明白,只要她不顺从,这双云靴轻易就能抬起,然后把自己踹下去。她不想下去,她得摇头。
那风似乎格外冷,一直从年幼吹到了如今。
沈沁抱着被子,遐思许久。背叛宗庙,可那宗庙里没有一个是女子。背弃祖宗,可祖和宗,太祖,太宗,也没有一个是女子。
姑姑做错了什么,她和哥哥一起征战的天下,她只得个公主,她不甘心。
沈沁知道的,她也明白的。
她重新睁开眼睛,答应了言昭的建议。
“本宫会让她成为女官的。”
“不再问问她的意见吗?”
沈沁摇摇头,苦笑,“跟着本宫的女子哪有不爱风浪的?只是本宫装聋作哑罢了。”
言昭伸手拍拍她,“殿下在,她们好歹是能跟着殿下的。殿下何错之有?”
沈沁忽而坐起伸手,抱住言昭又一起倒了下去。她的驸马,似乎总是火热一团,哪怕在这秋凉的天里,也不见得温度有下降。
“殿下不是不许臣压着你么?”言昭故意笑她。
沈沁红了耳廓,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整个人似乎软乎了下来,她依旧抱着她,然后把眼睛闭上,逃避一样不再看言昭。
公主府新增属官,原是要告诉皇帝一声的,但就沈启那个年纪,不过就是递个折子,然后沈沁自己批的事罢了。不过,既然打算掀起风浪,自然不能就这么去了,沈沁自己写了折子,盖了公主府的符印,先递交入玄宸殿落章,之后,将其中一份送入吏部存档,之后等着国师派出来闹事就行。
吏部是国师的势力,这折子递过去,下一次大朝会必然是要出来说此事的,沈沁这些日子也都在与李锦商量如何解决这次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铺垫,现在终于到朝堂戏份了!!!
开始厮杀
(乱喊乱叫)(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