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女使都看过一遍之后,言昭看着黑沉沉的夜色也准备回自己的小院了。小院灯火通明,想来沈沁也已经沐浴完毕在屋子里了,言昭推开门,就看见那美人正坐在床正对的小榻上,以手支颐,小桌上摊开一本书,不知道是什么。
听见响动,沈沁懒懒转头,看向门口。
“驸马去做什么了?”
言昭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丝心虚,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道:“夜来无事,出去走了走。”
四女使自被赎出之后,很少用那些浓厚的香粉,大都淡雅,但是这种淡雅的香也与长公主身上用的香截然不同,言昭不敏感,但是沈沁敏感。
她懒懒一抬手,吩咐一句。
“如今夜了,本宫要安寝了,驸马尚未沐浴,未免会打扰到本宫休息。”
“殿下的意思是?”
“驸马今夜去书房睡吧。”
言昭当即开口“为什么,这是我的屋子!”
沈沁抬眼看她,“现在被长公主府征收了。”
以势压人!!!公主了不起啊!去就去,不就是书房吗?谁还不能睡了!离了你我睡得比狗都香。呸呸呸,我才不是狗。
言昭一阵情绪波动之后,愤愤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把门关上了,沈沁看着阖上的门,她微微闭目,有些不满。
这香粉也不浓郁,不知道为什么久久停留在屋子里,与自己身上的香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突兀,或许不是,总之,沈沁倍感心烦,这种烦躁也不知从何而来。
言昭一个人回了书房,丫鬟们把热水端进了屋子,她洗漱完,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无聊。有些睡不着,想想四女使的事,言昭决定起来。与其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不如从现在开始写吧。
为了教学的快速,言昭决定先写一章,教授一章的时候再收集反馈进而写完第二章,之后根据教学效果逐步改进,这样教完四个大人,教十二女卫的材料也有了。
言昭取了个小册子,开始写第一章:立心。
“天地生人,先有人畜之别,才有男女之分。既已为人,何不如人?笔墨纸砚,诗词文章,非须髯不可为?经国韬略,谋定四方,非鞭不可为?故而社稷教化,有弱女之嫌。女者,阴也,柔也,顺也,是理邪?非也!笔墨纸砚,诗词文章非须髯写就。经国韬略,谋定四方非鞭而成。二者是人所为,故人均可,男子可,女子亦可。今授尔等之书,是为尔等及千万万女子之灿烂所著。今使尔等所学,所为,是为尔等及千万万女子同男子等所事。尔等今所知,今所学,在千万万女子之前,应立千万万女子之志。后院子息,庶务族账,岂是女子本职?天下四海,女子难道不可谋?”
言昭意气风发,还打算再接着写,就听得门被叩响,打开,却是春兮。
“驸马爷,殿下叫您回屋。”
春兮说了一句,便让开一条道路,言昭看了看那间还点着灯火的小屋,暗暗吐槽道这殿下当真是喜怒无常,又看了看桌上的小册子,想着干脆拿去给沈沁也看看。于是同春兮说了声知道了,取了书便跟着春兮去了。
沈沁这时候就不在小榻上了,反而是在床上,听见响动,也没有出来看,只是静等言昭走过去。等门关上,言昭走来,方才抬眼,就看见这人手里抱着个蓝色的小本子,上面写着两个字“女则”。
沈沁忍不住蹙眉,以为这人居然还看女戒那等东西,心下有些不适。
“这是我方才写的,殿下看看?”言昭递过去。
沈沁见她如此说了,也就抽走她手里的小册子,略读了几句,一时沉默。
“这是驸马写的?”
言昭挠头,看不出沈沁的表情,她只得应是。
“章句堪忧,还有些粗鄙。”四个字的评价让言昭红了脸,是了,她写的东西在古代人看来,确实是不堪入目,毕竟她也只是半吊子,甚至于半吊子都说不上。
“不过,粗鄙有粗鄙的好处,意蕴如炬。”沈沁轻轻一笑,“驸马写这个,难道是打算刊行么?这未免太莽撞。”
言昭连连摆手:“非也,我只是打算用来教导四女使和十二女卫。”
沈沁深深看了言昭一眼,“原来你打的是这么个主意。这倒是个好办法。本宫手里还有一些人,都是孤女,驸马闲来无事,也可一起教导。”
言昭眼睛亮了亮,“伙食不用我出吧?”
沈沁轻笑一声:“出,难道驸马就不教了?”
言昭有些为难,前些日子疯狂撒币添置资产,如今她已是囊中羞涩,只是为了钱就放弃理想,看起来也太那个了。
沈沁看出她为难,便接一句:“放心,不教你出钱。若是教得好,本宫有赏。”
“赏什么?”言昭眼睛更亮了。
沈沁勾了勾手指,言昭稍退一步又乖乖上前,美人的指尖点在言昭的唇上,别有意味地一笑,接着收回指尖。
“赏你一个可以实践的事权。”
说是这么说,沈沁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言昭的唇上。
言昭被她看得有些脸红耳热,忙忙低下头,后退几步,抱拳道:“多谢殿下。臣可以现在就要赏吗?”
沈沁从她唇上移开目光,定定看着她,“可以说说。”
“咳,臣打算协同教习夫子先著作一本女子锻体手册,希望殿下能协助臣将此手册推广,名头臣也想好了。民间推广此册,除了官府赏银之外,臣希望殿下协助臣传开一则流言。”
“什么流言?”
“练习手册,易得儿男。”
沈沁失笑,“这法子也就你想得出,不错。只是此举意在何为,本宫希望驸马能详细说说。”
“百姓得女,衣食不足者偏宠儿郎,女儿少食而体弱。衣食富裕者希冀女子嫁入高门,以少加餐饭而养其细腰。故女子多数体弱,臣推出此法,一是强健女子体魄,二是降低女子因产而亡的几率。三是臣有三欲,欲开女试,春闱苦寒,若无强健体魄,绝无金榜题名。欲立女户,若无强健体魄,则必为邻里所侮。欲兴妇兵,妇耕,妇工,若无强健体魄,便都是妄言,此三者都于国有益。”
“驸马不能因为自身是女儿身,便想着法子为女谋利,不如说说何处于国有益?”
“天下人若百万,则男女各五十。天地生人才,岂因男女而别?故我朝科举所求人才不过男五十之数,空浪费女五十之能。天下若地百万,则男耕百万,力有不逮之处废地荒田,何不与女子同耕,则全百万。”
沈沁点点头,“可。只是你那锻体手册,成了要先拿给本宫过目。”
“是,谢过殿下!”言昭当即是喜不自胜,把刚刚的羞意也冲淡了不少。
沈沁轻轻挪近床壁,拍了拍床,“夜了,歇息吧。”
那冲淡的羞意便又都跑出来,言昭拍拍脸,暗自安慰自己。没事的,都是直女的小把戏,我不会上当的。
她假装淡定,绷着脸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就要铺在床上,沈沁见了,也没有阻拦。
等两个人都躺定,言昭只觉自己心跳如鼓,似乎下一秒心脏就要破开胸膛了。再看沈沁,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言昭有些愤愤,果然,都是直女的把戏。
次日一早,言昭便去了女卫的校场。这些小丫头以前也只是做些洒扫的活计,要说勤奋自然说不上,只能勉强算是态度端正吧。
言昭看了一炷香,心里不大满意,小丫头们心里没有劲,这也正常。在她们受到的教育里,女子习武似乎没有什么甜头,反而说不到婆家,如今小丫头们肯学,也只是因为听她的话罢了。
言昭拍拍手,示意她们停下,走上高台,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是五两银子,下次我来,谁能在这场地上跑五圈,这就是谁的。”
小丫头们还不懂道理,一时教化很难,不如奖励来得直接,言昭想定主意,看着小丫头们眼里的期待,她轻轻一笑。希望小丫头们能在这五两银子的激励下好好锻炼吧。
正要下台,却听噗嗤一声怪笑,言昭看过去,却是个短眉大眼的年轻男子,他扛着一杆长枪,表情不如五官老实,反而是嘲讽与桀骜。
“小公爷可真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这群小娘们跑个四圈五圈的又有什么意思?还习武,笑死个人。小公爷若是想要兵,想要卫队,不如看看我这些兄弟。”他微微侧身,便露出身后一排的年轻士兵。
接着他又随便一指,指到十二女卫中的一个,嘲笑道:“就她这小身板,当什么兵啊!小公爷是被女人保护呢?还是保护女人呢?”
“此人是征北侯的侄子,武承祖。”管安悄悄附耳道。
难怪如此嚣张,言昭心道。见言昭不说话,武承祖便更是得意,在他看来,言昭不过是一个投了好胎的废物。身形瘦弱,貌似女子,定国公威名一世,竟得了这么个儿子,还要继承北地军,岂不是想让北地军被天下耻笑。
别人怕言昭,他可不怕,他虽说只是征北侯的侄子,可他十五岁入伍至今,杀敌百余,已自己拼杀出了头,如今是军中千户。
“你待如何?”言昭只是静静看着他。
武承祖喉头一哽,原以为言昭这小子,必然沉不住气,大发雷霆,他便抓住机会好好下他脸子,却不想言昭如此淡定。这人真是懦弱!想必是看了自己的气势,不敢与自己交锋,武承祖想定,更是得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