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自然不会拦着齐七接安南的东西。若是此行顺利的话,只怕他们未来在寒苦边疆,还有着好些年岁要一起度过。
若是不顺利,扶苏没继续想。他掀开衣车的帘子,外头站着几位士兵。扶苏此去是跟着服役队伍一起去的。
所要去的地方,是,上郡。
那里是防御匈奴的边地,有着大将蒙恬。
扶苏掀开了车帘,一直没有把目光收回来,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齐七不敢说话,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扶苏是在看陛下来没来。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这样狠心,让公子远去上郡,那地方据说风尘大,还有着匈奴,可不是好生活的地方。
而且还远离咸阳,自家公子可是长子,如何能在这时候去那般远的地方。齐七心里头越想越为自家公子抱屈。之前不过是反对坑杀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一事,怎的就让陛下如此气恼。
他不敢把这副样子给扶苏看,低着头。
安南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看扶苏一直往外头看,他也向外头看了看。“扶苏,你在看你父皇吗?”
齐七恨不得直接把安南的嘴给捂住了。他怎么就直接问出来了。
他正想动手,却没想到他家公子转头对着安南笑了笑,“正是。我有些想见父皇。”
“先前那件事情,父皇很是震怒。只是我还想向父皇求求情。那些人还是不应当全部斩杀的。”
齐七哪里知道自家公子想的是这件事情。他猛地拍腿,惹得扶苏和安南都看他一眼。他赶紧回禀,“奴偶然出声,还望公子不怪。”
扶苏只是奇怪他怎么突然有声音,对此并不计较。对着正是好奇的安南说,
“父皇这般做定然会让儒家众人更为不信任他,这般下去,朝堂之上更是只有法家人了。”
“可是他,陛下,为何要坑杀那四百余人?”
“此时我从老师那里听说了。那.....”
安南从扶苏嘴里知道了那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侯生、卢生相互讥讽、评议秦始皇的暴戾,并因此逃亡而去。始皇闻讯大怒,于是命令御史逮捕并审问所有的儒生。那些被抓起来的儒生们彼此告发,始皇就亲自判处违法犯禁的四百六十多人,把他们全部在咸阳活埋。
扶苏则是认为此事太过于残忍,于是反对始皇将这四百余人坑杀。
此事按照扶苏的眼光来看实在太过于残忍。扶苏自然要向始皇提出其他的意见。
安南完全能理解扶苏的这个做法,所以自然而然的,点点头。
扶苏看安南一眼,他原本以为安南问这个问题是想要反对他。都在心里头想好要如何反驳安南了。
毕竟朝中上下都赞成了父皇的决定。
倒是没想到安南居然认可了他的想法。
齐七在一旁听着,松下一口气,他可不想两个人吵起来。
安南在选择先去帮助哪个太子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去面对二世而亡的秦。秦不仅有奸臣,偏偏皇帝还是那样一个难以撼动的存在。
他也是才出生不久的,被迫扯到秦朝,要如何帮助一个远在边疆的皇子登上皇位。他还在想呢。
此时正好是空闲时候。
扶苏又去掀开帘子看外头,突然冒出来一句,“安南,你为何跟着我呢?”
在一旁的齐七看来,就是扶苏在诚挚的问了安南一个问题之后,像是呆了一样的,也不说话。就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
齐七怕扶苏生气赶紧去碰安南,好歹给个反应啊。
又低声问道:“说句话啊。我家公子和你说话呢。你在想些什么呢。”
安南只听见了齐七最后问他的那句话,抬头,“我在想该怎么让扶苏当上皇帝。”
气氛一变,齐七瞪大眼睛,自主捂住了自己想要惊叫的嘴巴。
随即道:“这这这,这是什么话。安小公子怎么这样说话。这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
扶苏是没有如同齐七那样反应大,却也是拧着眉头,“我父皇身子正是好的时候,如何你就想着让我上位了。此话勿要再说。”
安南见扶苏似乎有些生气,却不解,他是长子,自然应该对那个位置有些想头。更何况子承父业,本就应该是扶苏的位子。他这么想,自然也这样说。
扶苏第一次知道安南想法这般霸道,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南,
“这皇位,是父皇手里头的东西。不是我想不想要。更何况,父皇子嗣众多。能选的也不止我一个。”
安南仍是不解,张口就想说这秦朝日后如何如何。却看到扶苏似乎并不愿意他继续说话的模样。
他虽说接触这地方不久,却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能随意乱说。先前他和扶苏说的时候,扶苏便不相信他的话,此时就算说了也是无用。
扶苏不知道为何,刚才面前眼睛亮灿灿的小公子,不过是被他训斥几句便失了眼中的色彩,似乎遭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他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并无什么严重的训斥之言才对。不过让他趁早歇了心思也是好事,若是想着扶他上位的想法,这几年怕是会很难度过。
安南憋着不说话,衣车里头就此安静下来。
扶苏自然不知道安南心里头的想法。
外头此时有人进来禀告,“公子,此时已经是午时了,可要停下来先歇息歇息。”
扶苏点点头,“先停着休息吧。吃些干粮再行走。”
外头跟着的不仅是士兵,还有的是押去修长城的劳工。现在这个队伍还不算太长,若是之后到了其他地方还会更长。那些劳工都会被押着去到上郡,修建长城。
扶苏对这个很是了解,所以自然不吃惊。虽说他认为此举劳民伤财,却更知晓这匈奴的危害。匈奴人最常的就是在边境烧杀抢掠。
若是遇上那些野心强的,只怕还会想着南下进攻。
当初秦国灭犬戎,分为了三部分。一部分是,如今的秦朝仍然面临着向北逃窜过后形成的匈奴。一部分是羌族,还有一部分便是南下之后被各个诸侯国给灭了。
多年过去了,对峙的还是这些老对手。
扶苏一边下衣车,一边和安南说这长城修建的原因。安南听得认真。
驿站里头的人不多,那些官员大多不敢冒犯扶苏,毕竟虽说是被流放到边疆去了,可到底不是一般人。
而驿站外头则是很多的劳工正在用饭,他们大多表情呆滞,此时正端着自己的碗吃饭。
驿站会负责准备一些吃食,《秦律·司空》规定,给官府服徭役,首先是管饭的,男的每天给三分之一斗粮食,女的给四分之一斗。这些自然也是扶苏在给安南说。
扶苏对着这些事情可谓是如数家珍,一点都没有不熟悉的。
安南坐在桌子上,看着外头那些人吃的东西。大多是豆饭。
对面的扶苏似乎是看出来安南对这些都并不了解,既然还未开始用饭,便和安南继续说。
“牛宜稌(糯米)、羊宜黍(黄米)、豕(猪)宜稷(栗)、犬宜粱、雁宜麦、鱼宜菰,凡君子之食恒放焉。这是《礼》中所说,贵族最适宜的饭菜。只有超过七十的老人,方能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食。”
扶苏给安南摆好筷子,示意他尝尝。安南不知道扶苏给他摆筷子是一件如何让人吃惊的事情,毕竟扶苏是长公子,他虽脾气好,却也不会随意放低自己的身份。
事实上扶苏做完这些之后,自己也愣住了。只不过他没有多想,只是不说话了。他自认为是儒家,自然吃饭时一举一动都是按着礼来的。显得安南反而有些无礼了。
安南不知道是不是这边的吃食都是这种味道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扶苏,见他似乎毫无感觉,并没有意识到这东西并不好吃。
就知道自己这几天没去尝试那些食店里面的东西是正确的决定。
安南并不需要按时进食,他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偶的状态。但是他看过之后朝代的那些食物模样,看着让他有些嘴馋,也想过秦朝的吃食会是何种模样。但是总归不是这样的。
安南的表情一点没控制,自然被对面的扶苏也看见了。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一旁的齐七开口问道。
秦朝的盐并不是后代的盐,这个时候的盐是粗盐。吃起来并不好吃,但是就算这般,这也是只有贵族能享受到的东西。
安南摇摇头,“我只是没饿。”安南似乎在撒谎,但是齐七也确实想不到其他理由。毕竟这些吃食对于他这个秦朝传统的胃来说,并不算差。
觉得差的,恐怕只有安南这个见过后代人食物的人。
一旁的差役看着心疼,这么好的饭菜说不吃就不吃了,未免有些浪费了。
安南五感敏锐,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于是问道:“我可否将这些端给那些差役?”
扶苏这时候已经吃好了,没等齐七回答,他先行回答了。
“自然可以。”
贵族应食用这些,可若是浪费,这却是扶苏更不愿意看见的。所以安南说这话时,扶苏没经过多少思考就答应了。
想必,这浪费食物如何都要比那些礼仪更让人更觉得可惜。
齐七倒是没想到扶苏会这般说,毕竟平日里头公子可是很看重那些礼仪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这个和陛下有了冲突。
这到底还是齐七不是那么了解扶苏了。他虽然信守礼仪,却并不死板。
他惊异,安南却觉得很正常。招呼个差役就把这些东西给端过去了。
这时候光是吃饭是不使用筷子的,人们也不把筷子称为筷子,而是箸。
所以安南把那些菜端过去的时候,还没考虑到他们没有箸能拿来夹菜。
他自己没在意,还去后厨去给他们拿了箸。
却看到了那些差役有些奇怪的目光。这公子一看就是贵族,没想到还给他们拿箸。
难道,此去并不简单?
他们有些惶恐,对视一眼,谁也没动。哪家贵族会施舍饭菜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坑儒一事,我想说,有伏笔有伏笔。听我后面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