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子波疼到话都说不了,宋羲才收回脚,眼色深沉地往外走,不顾李子波的哀嚎。
这条巷子不长,但窄,外面还连着一个大巷子。
大巷子既长又幽深。旁边是两栋城中村的握手楼,建筑间挨得很近,只允许三四个人通过。
建筑物楼层高,突在外面的狭小的阳台上挂着衣服床单,被风一吹晃晃荡荡。
天上的云层太厚,遮蔽了天日,让整条小巷都变得昏暗起来。
昨日下过雨,巷内的地上有着些脏污的积水,两边是建筑的墙体,单元门都开在另外一侧,这里便空无一人,没人经过。
它离外面的小吃街有点远,即使外面热闹也似与这里无关,全然被割离开。
狭小又阴暗的小巷里,只有突出来的小阳台栏杆上挂着水珠,啪哒啪哒地落到了地上的水洼里,与宋羲走路的脚步声相交映。
云层缓缓游过天空,阳光从较薄的云中少少的漏了下来些许,浇在宋羲身上,在他身后拖下一道又长又阴沉的影子。
巷子口不远处,一阵脚步声急乱。
天上厚重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了个散,小巷子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者是一个蜜色皮肤的少年,他脸上都是汗,阳光挂在他身上,随着他跑进来,一寸一寸地照亮了这条昏暗的小巷。随后跟着他来到宋羲身边,又照散了宋羲身后又长又阴暗的影子,继而照亮整个小巷。
季驰光累得直喘气,小绵羊头盔还罩在他头上,他用手揽着前胸的书包,汗便一滴一滴地从他红扑扑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满心满眼都是宋羲,嗓门又大,像一只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人的小狗大声汪汪:“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你没事吧!”,季驰光不知道自己找了多少个小巷才找到宋羲,他原本看着宋羲是往苗苗冰沙那里走的,可是他跑到苗苗冰沙却不见人,只能着急忙慌地比划,问店员有没有看到宋羲。
店员说没注意,他就只能一个一个小巷地找,最后终于找到了。
他庆幸自己练的是长跑!
宋羲望着季驰光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和脸上的汗。
狗狗眼黑亮得像个镜子,里面照出他的身影。
宋羲的喉口像是堵了一层棉花一样说不出话,半响他才摇了摇头,轻轻说:
“没事,你怎么戴着头盔,很闷的,而且又重。”
宋羲问到这个,季驰光便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双手环过头,抱着自己的头盔。头盔还套在他头上,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我......我不会打架,想着套着头盔,可以保护一下头......”
这头盔是他送外卖的时候外卖公司发的。他每天都骑着小绵羊到学校,晚上他会给自己加练,离开学校的时候正好是很多打工人点外卖的时候,他就顺着回家的路一路接单,每天也能赚一点钱。
头盔质量很好,只是后面印了外卖公司的名字和LOGO,当时发给他的时候已经没有其他款式了,只剩了这只头上有两只立体趴趴狗耳朵的头盔。
整个头盔是黄色加棕色的,虽然是发的,但质量好,还有国家安全标准,被他用了很久,刮掉了一些颜色,看起来土土的。
季驰光也知道自己土,所以用手把自己的头盔环了起来。
宋羲本想撩起长袖,让自己手上被抓的红痕露出来,他还想装可怜,现在却什么想法都抛到了脑后。他伸手拨开小土狗环着头盔的手,将那个头盔取下来。
方一取下,头顶的汗水便直直地往下流,连细软的黑色头发都汗湿地贴在了额头。
季驰光不白,皮肤却尤其地细腻,脸上不仅没有青春期男生会长的痤疮,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到。被光一照,柔滑的样子像一匹上等的丝绸。
他的眼睛是大大的狗狗眼,外眼角是微微下垂的,眼珠子黑黑亮亮,望着人的时候很是真诚。
他此刻就望着宋羲,宋羲被望得心里一跳。
扑通、扑通。
琥珀色的眼睛内,瞳孔像似收到惊吓般骤然缩小。宋羲心头一震,他偏过头,躲开那双黑亮的眼睛,抱着头盔大步往前走,耳朵都是红的。
“走吧,我们还要补习。”
季驰光愣愣,他呐呐地应了一下。踏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上宋羲,胸前的书包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不知道宋羲为什么刚才取下自己头盔后,便像换了一个人。
季驰光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挖了一大勺的冰淇淋一样,空空荡荡。剩下的冰淇淋慢慢融化了,却填不满已经空荡的心。
两个人闷头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又再次走回了小吃街。
他们走路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宋羲在前面抱着季驰光的头盔门口走,季驰光则在后面跟。
虽然两个人距离相隔半米不到,季驰光却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宋羲从取下自己头盔和自己说了那句话后,就什么都没有再说过了。
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像故意躲着他……
是不是,宋羲他,不想我掺和他的私事......
季驰光嗫嚅着,想要道歉,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明明一开始见到宋羲时还好好的,他只能笨拙地转移话题:
“我,我头盔在你手上......”
他不解又委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宋羲,两只脚不安地并到了一起,他低头看着脚尖,没敢动。
刚才走回来的一路上,季驰光都不敢和宋羲说话,他怕他说了宋羲不搭理自己。
虽然宋羲对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子过,但他仍是害怕。
他知道自己受不了的。
但现在眼见着马上就要到自己停车的地方了,而宋羲还抱着自己的头盔。
季驰光硬着头皮开口:
“班,班长......”,他期期艾艾,甚至不敢再叫宋羲的名字。
小土狗又变成了瑟瑟缩缩的样子。
听到这个称呼,宋羲的眼中滑过一抹暗流,像看似平静的泉水地下,翻动的全是湍急的巨浪。
他心里很乱,目前还捋不出什么个道理来。
但他知道,季驰光又怕他了,他缩回了自己的小小乌龟壳子里。这让宋羲感到烦躁。
宋羲转过身子,他俯视季驰光,见季驰光眼睛通红,狗狗眼里蓄满了水光,连鼻头都是红红的,看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但季驰光能忍,他吸了吸鼻子。见宋羲转过来,便扯出嘴角绽出一个大大的笑。
福利院的叔叔阿姨曾告诉他“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最后他被婆婆收养了,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但在某些时候,他还是无意识地这样做。包括上辈子婆婆很需要钱,他在社会上打零工的时候,他做的几乎都是底层服务行业,被心情不好的人找着由头泻火挨骂找茬总是常事,他便是赔着一张笑脸。
季驰光笑得难看,宋羲的心像是随着这个笑,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捏做一团,他不管什么称谓了,抱着季驰光的头盔,凝白如玉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季驰光的脸。
他刚一碰到,季驰光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但季驰光就像毫无所觉那般。
季驰光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背叛自己流下泪来,他只是不想和宋羲距离拉远地故作高兴,故作转移话题。他急匆匆地从怀里的书包内掏出那个红色袋子,然后献宝似地说:
“我...我带了这个...鸡......”
“季驰光。”,宋羲打断他说话。
听到宋羲喊他,季驰光心猛然一跳,手一紧,捏住了那盒鸡腿酥。他很怕宋羲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嘴里会吐出“季驰光,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这种话。他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放了下来,他还以为自己仍是一副笑的模样。
“我会空手道,我会打架的。”,宋羲的手往上游移,将季驰光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了一边。
季驰光体温很高,他一旦运动后,脸上的红便不太容易消下去,现在他的脸仍是红红的,温得宋羲手心灼烫。
。
“你这样过来,我会担心。”
"对不起。",只有浅浅一抹粉的薄唇轻启,扯出一句道歉。
"刚才我突然很乱,现在也没想明白。"宋羲抻开大拇指,把那双狗狗眼里流出来的泪都抹掉。
"我不该走那么快,应该等等你的。"
季驰光的眼泪顺着宋羲的手指染进手心里,是一片从手啃食到心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