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沐捡起地上的书,一记眼刀过去。
此地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出去,譬如杀了这只狐狸看看结界到底会不会消失,但如今没有时间给他去试错。
大殿中的传送阵涉及整个古境,要彻底掌控绝非易事,他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得以让沉睡万年的法阵重新苏醒。
殿中央的大理石台紫光渐浓,一串串咒印缓缓从中延伸出直到遍布整个主殿,呈现某种规律交叠环绕。
他抬手注入灵力,咒印便开始变换位置,他和南初踏上圆台下一瞬眼前的大殿就被大片桃花取代。
有人突然闯入,离夙手中大刀直劈他们面门,他急忙拉着南初后退,那刀刃却自个儿收住了。
“是你们。你们怎么会来这儿?”这人视线和南初撞了个正着,随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其他地方。
而苏子沐眼中只剩地上昏迷的容诺,他直奔那方将人抱到怀里,着急忙慌地调起灵力去镇压其体内的阴寒之气。
可这次的情况似与北域那次不同,他的灵力居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只能尝试以量来取胜。随着他的灵力不断累积与寒气两相争斗,容诺大抵被搅得难受,迷迷糊糊就要往火堆里扑。
苏子沐连忙把人箍住,因为碰不到火对方便退而求其次,选择往他身上贴,还屡次三番试图越过衣服获得更多温度。
这时离夙来到旁边蹲下似想探探容诺的情况,便抓向这人的手腕。
但此时的容诺扯半天扯不掉苏子沐的衣服,得不到目标本就烦躁,当即甩开腕间的钳固。
离夙被甩得有些怒,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再次抓去,其力道很大,疼得容诺都不由轻哼出声。
苏子沐一手揽着怀里的人,一手钳住离夙的手,怒道:“放轻一些!”
对方冷笑着把容诺的胳膊随手扔给他,“这就是个无底洞,就算你耗尽全身灵力也无济于事,丢这儿自生自灭吧。”
他接住容诺摔下来的胳膊,瞥见其腕间上醒目的红痕,火气噌噌上涨。
他怒瞪过去,可话刚到嘴边却被忽地按倒在地。
容诺那温凉唇瓣覆上来的瞬间,他的灵力便如倒流的瀑布被快速吸走。
按照这种吸法,他不消片刻就能变成干尸。
旁边的两人大惊失色,离夙更是当即聚气杀向容诺。
苏子沐回过神连忙抱着人滚到一边,而后捏出道金色光幕将那两个挡在外头。
离夙抬手欲破开结界,却不由越想越气。
既然苏子沐自己愿意,他又何必去管这闲事?死了他还能清静些。
他这样想着,便收了灵力面向屏障懒散地坐下,等着给这人收尸。
有屏障遮挡,里面的情况完全瞧不见,他只能望着上头来回环绕的金色灵力打发时间。
奈何身后的那道视线一直紧盯着他不放,看得他有些不舒服,他扭头瞥去,“有事?”
那人撞上他的目光立刻垂下了眸子,抿着唇不答话。
“嘁。”他也没再多说,挪开视线继续盯着面前的屏障。
半晌,又听身后的南初出声说:“你——”
他不耐道:“从没喜欢过,别纠缠。”
结界内。
容诺并未吸取多少苏子沐的灵力,因为这人寻到了一个能更好缓解寒症的东西,灵魂本源。
如果说苏子沐的灵力是微小火星,那么灵魂本源就相当于火山熔岩。随着他的灵魂本源进到容诺体内,肆虐的阴寒之气逐渐有了弱下来的趋势。
可坏就坏在灵魂本源存在于神魂深处,神魂相交的瞬间,他们都忍不住地阵阵颤栗。
欲/火越烧越旺,苏子沐筑起屏障将人往外驱逐,但容诺已然失去理智,只想从他的神魂中攫取更多灵魂本源,为挣脱束缚竟不顾折损自身神魂。
“退出去。”他不得已撤除屏障,抖着声音道:“我渡给你灵魂本源。”
可身上的人似听不懂他的话般,轻咬着他的侧颈仍旧不管不顾地朝他神魂探去。
神魂不断交融彻底点燃了躯体的欲望,耳旁急促的呼吸与胸腔传来的咚咚声交织在一起,不觉间一只手摸到他腰间就要去解他腰上的束缚。
他猛地惊醒,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及时揪住自己的衣服。
得不到想要的,容诺撒气般地狠咬了口他的唇,几番争夺后,见他不退让这人便选择专注于神魂。
随着灵魂本源抽离,苏子沐身体像中了软骨散般提不起力气,头也有些发昏。
再这样下去,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
他的神志开始涣散,没多久便堕入黑暗,可他又未完全失去意识。
周身的黑暗无边无尽,他游走在其中完全寻不到方向,直到远方的边际出现了一抹光亮。
他寻着光靠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背对他而站,手中握着把通体漆黑遍布白色雷电的剑。
这刻他的呼吸近乎骤然停住,从小到大被湮灭千万次的恐惧涌上心头,寒意爬上背脊直达头顶。
忽然白衣男子迈步向前离去。见那道背影渐行渐远,他心中一急便也顾不上其他,他不会放过能知道此人真面目的任何机会。
他快步追去猛然将人拽过身,一张没有五官的脸随之撞进眼底,纵使他看不清男子的脸和神情,但对方这仅仅隔着十级浓雾的模糊一眼,却让他内心的恐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甩开白衣男子,下一瞬眼睛猛然睁开。这时他正如婴孩般被容诺抱在怀里,当又见到一张人脸时,他急忙起身拉开距离,但身体却使不上劲,又跌进了人家怀里。
“你醒了。”那人扶住他,话语中带着一丝沙哑和欣喜。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他抬眸定定地视着面前的人,逐渐从噩梦中清醒。
容诺眼眶泛着红带些湿漉,似刚刚哭过,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朦胧的月光让视线变得更加不清晰起来,给眼前这张清冷面庞加了层柔光滤镜,好看到令他的脑子都变得迷糊。
苏子沐将这张脸自动填入到白衣男子,他看着看着便不由地想,倘若白衣男子长着这样一张脸,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眼中容诺那带着伤痂的两瓣薄唇动了动。
“你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他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想起昏睡之前他和这人酿酿酱酱的种种,彻底从那梦境中清醒。
这种事情还要问参与感的么?
他喉头憋着一口气,无数词句绕在他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最终只挤出了两个字说:“还、好。”
“还好?”容诺似被他这话气笑,“你就不会拒绝么?”
这话砸下苏子沐仿佛被临头敲了一棍,怔了半天才回过神,差点儿没呕出血。
他胸口怒火随即跟着点燃,这是清醒了来找他兴师问罪呢?觉得被他这个卑贱的妖玷污了身份?
他冷笑,“我要是不拒,仙长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怕会是两具光溜溜的身体。”气不死你。
霎时间空气格外安静。
过了半晌,容诺道:“我,说的是灵魂本源。”
“???”不是……问的是这事儿么?
苏子沐脚趾抠地,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他脑子有坑才会觉得这人问的是那事。
他不想再接话也不知道怎么接,但沉默只会让气氛变得越发尴尬。
他默了会儿,道:“同门之间相互帮助,应该的。”
他这话还未落下,周围气压和温度就骤然下降。
容诺冷声道:“你该知道,我不喜同门、师兄此等称呼。”
苏子沐怔了怔,“那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接着他提起恢复不多的力气爬到一旁,再次望去,对方那双眼睛好像又红了几分。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什么?”
“九阴珠……”容诺声音哽咽,“对不起…我以为你会躲开的。”
被埋在地底的记忆再次破土而出,细细麻麻的痛随之爬上苏子沐心脏。他会躲开,大概,但这人当时的杀意可不是假的。
“嗯。”他随口应了声,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黑暗角落,没再说话。
“苏子沐。”容诺试探地覆上他的手背,“对不起……”
感受到对方那温凉的指节,他瞥向草地上和其相贴的手,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羌城,劫火噬魂。”
“羌城。”他喃喃道,原来他自以为编了个天衣无缝的谎,结果对方不仅没信,连他可能不是“苏子沐”都没去怀疑过一下。
想到这儿,苏子沐脑子又冒出个好玩儿的主意。他扭头盯着这人的眼睛,缓缓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那么,仙长似乎有些失职了,放任我在昆仑待这么久,你猜,我都做了什么?”
容诺眸光微凝,神情皆是不可置信。
见此他不禁暗中冷哼一声,随即抽回自己的手。
“妖族……潜入昆仑有所部署?”这人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合欢宗失踪的妖族鼎炉也和你有关?”
苏子沐嘴角带着揶揄,没答话。
只听对方说:“妖族已没落近万年,凭你一人不足以支撑,更何况你如今的修为——”
“那仙长的意思,妖就该逆来顺受理应被屠戮?”
“我并非此意。”容诺语气急切,顿了顿后又道:“你切勿冲动行事,除了人族,魔族也不会允许妖族冒头。”
“那便不劳烦你费心了。”
“苏子沐!”容诺愠怒,“你若心中有怨大可直言,不必这般说话。”
他冷笑说:“你想我说什么?”
对方视着他,语气中怒意未消:“说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