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他立即醍醐灌顶般地清醒,顿时连身上的刺痒也变得可以忽略不计。
“我突然觉得好多了,就不劳烦了。”
他抽回手举步如飞地往外冲,南初跟在后面不明所以。
“是、是吗?”坐诊师兄半信半疑,几步上前拉住他,“这毒怪异得很,师弟还是再仔细瞧瞧得好。”
“谢谢,不用了。”
“还是得再瞧瞧。”
“真不用,我真的好多了。”苏子沐拨开腕间的手,匆忙向大门奔去。
不料一个人忽然踏进屋内,差点儿与他撞到一起。
闻到熟悉的幽兰香气,他呼吸一滞,连连后退。
“大师兄,你来的正好。”坐诊师兄欣喜地说,“这位师弟的毒好似怪异,我观这脉象分明很是严重,可他却说好多了,刚要走。”
“的确好多了。”苏子沐硬着头皮接话,“劳烦师兄了,我们还有急事,改日再来丹峰看诊。”
他用眼神示意南初一起走,坐诊师兄却秉持着医者仁心硬拽着他。
“什么事能比解毒还急?”
苏子沐只觉心惊肉跳、后背发麻,这时容诺也看了过来。
“中毒不是儿戏,不会耽搁你太久。”
他不敢开口,怕自己的声音露出异样,他那狂跳的心脏到现在为止还没恢复正常。
他不禁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了点,不就撞了下,至于这样么?
他冲到旁边茶几前,兀自倒了杯水小口喝着,为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
诊断会肢体接触,到时他的小心脏恐会更加不受控制。
只可惜他的担心过早,茶没抿两口症状便严重起来。
他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随即一发不可收拾,笑倒在地。
南初揽上他的肩膀扶起他。
紧接着那股幽兰花香若有若无地散布在他的周身,几根微凉的指尖按在他的脉搏上。
容诺问道:“何人给你下的这毒?”
“哈、哈哈哈…”苏子沐咬牙憋着笑,“白、絮。”
下一瞬他的身体就离了地,那股似有如无的幽兰香陡然变得清晰,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到了容诺怀中。
由于话说不流利,他直接上手推人。
当他手掌贴上容诺胸膛时,对方的身体明显一僵,紧接着心跳得似有些快,声音还有些大。
搞得他也是一愣。
但笑毒容不得他去细想。
“别乱动。”容诺正了正神色,抱着人朝医堂后房走,又对跟在身后的南初道:“其他人暂且回避。”
他把苏子沐放在屋内的榻上,拿出个小瓷瓶,“这毒会随你发笑的次数慢慢侵入,直至毁掉你的筋脉丹田。”
“你若信我,我便暂且让你陷入昏睡减缓蔓延,再想办法替你清除。”
苏子沐笑得眼泪直流,根本没听清这人说的什么东西,直接点头表示同意。
药粉撒落没两秒,他的眼皮磕了磕,不一会儿彻底没了动作。
下毒之人根本没想给苏子沐留下活路,毁其筋脉丹田只是其一,中了这毒,他最终会因为发痒难耐,将自己抓挠至死。
最重要的是,断了他医治的路。
在拔出毒素时稍有不慎就会被这毒趁机而入,替人医治的代价太大,便不会有医修愿意接手。
强制拔出,毒素会在体内暴/乱加速毒发,只能用灵力将它们全部围住,而后一点点引出剿灭。
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否则中毒和解毒之人都会筋脉尽毁。
巨大的灵力消耗令容诺体内的阴寒之气开始蠢蠢欲动,他只能服下赤阳丹镇压。
烈火般的赤阳丹在体内与阴寒之气争斗,以往他需得集中精神调用灵力去调和,可如今毒素尚未解决,他没有精力去顾及身体里的那两股力量。
灵力持续输出令他的气息变得更加混乱,一口腥血随之漫上喉头。
在他晃神之际,一丝毒素突袭而来。
容诺已没有多余的灵力拦截它,只能将留存在丹田中的灵力调出,失去灵力维系,阴寒之气与赤阳丹没了缓冲,纠缠在一起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咽下口中鲜血,意识仿佛蒙上了层白雾,朦胧不清。
这样下去他和姜无心两人都得死。
容诺划出把利刃刺入左肩血肉,又在其中剜了几下以疼痛来保持清醒。
一直到第二日寅时,姜无心体内的毒素才被彻底清理干净。
“苏子沐……”
容诺盯着姜无心这张陌生的脸,细细嚼着这个名字,不久便晕倒在榻沿上。
外面天刚亮明。
容诺缓缓睁开眼,而榻上的人因迷魂散的药力还未散去仍旧在昏睡。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他想看看眼前这人是否有相关梦境的记忆。
魂飞魄散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何况还是九阴珠的那般险境。
即使如此,容诺心中仍旧抱有一丝侥幸。
苏子沐曾在地窟中说过,不会死。
而姜无心某些时候,神情和语气都与苏子沐如出一辙,加上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避开他,要不是因为梦境之事,他想不出旁的原因。
“抱歉。”
不告而取偷摸行事,绝非君子所为,可他必须查清。
这几月以来,斩仙刺入苏子沐心脏的那幕成了他每晚的梦魇。
他寻不到九阴珠的下落,聚魂也没有半点作用。
可眼前的人又让他再次燃起一丝希望。
容诺抬手触向姜无心的眉心,越接近真相他的心跳就不由地加快。
当灵力接近神识,那片金海却猝然掀起巨浪将他驱逐灵府。
如若不是对方没想伤他,他的神识早被反扑绞杀。
容诺骇然,同时也抑制不住心中欢喜。
金丹后期绝不会有这么强大的神识,如此,姜无心是苏子沐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外边正值晌午。
日光照入房间,太过强烈,刺得苏子沐的眼睛只能先微微睁开一条缝。
他的脑仁生痛,还未看清所在地方,外面的吵闹声令他更加不耐。
“微微想让他死,他就必须得死。”
容夜眼神阴鸷,抬脚将旁边的茶几踹飞,上头那套青白瓷器应声摔成碎渣,水渍摊了一地。
“给他下药是他的荣幸,要你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害得微微挨罚。”
严默眉头紧皱,眼底隐忍着怒火,“这里是昆仑不是容家,容不得你撒泼。”
“本公子爱如何就如何,管你是昆仑还是何处。”容夜扫过眼前二人,鄙夷地骂道:“狗男男!”
啪嗒一声,苏子沐撑在屏风上的胳膊肘不小心滑落,整个人踉跄几下。
厅内三人皆循声望来,他尴尬地挂上一个标准微笑。
容夜打量他几眼,“你就是姜无心?”
不等他回答,这人便持剑砍来。
苏子沐避开剑气闪至容夜身侧使巧劲儿击落长剑,然后顺脚就将人踹出厅堂,摔在庭院里发出不小的响声。
他轻嗤一声,跟梦境中的一样全是花架子。
他听着其落地悦耳的声音,缅怀着熟悉的揍人手感,心情登时好上了不少。
“姜师弟得罪人的速度,严某甚是佩服。”那方的严默饶有兴趣地说。
苏子沐上昆仑第一天就把白家兄妹得罪的死死的,第二天又在山下将拓跋族嫡子坑了一顿。
事情传开,不少人见到他都绕道走,生怕惹祸上身。
如今这人又揍上了容家的宝贝二公子。
修仙世家中的四大家族,就差风家没得罪了。
苏子沐随意应了严默一声,提剑往院中走去。
他将刚爬起身的容夜又踢翻在地,单脚踏在其胸口,吊儿郎当地用剑锋在其脖子上方来回比划着。
“有本事就刺。”容夜不屑道,“没胆就别整这些虚的。”
“你很想死?”他鬼魅一笑,剑锋轻轻一划,对方白嫩的脖颈便迅速涌出鲜红血液。
“住手!”容诺移身到他身侧,拽住他的手。
仰躺在地的容夜当即怒瞪过去:“干你什么事?他有本事就杀了本公子,就怕他没这个种!”
苏子沐脸上笑容未变,下一瞬他手中长剑转移到了另一只手里。
他正要刺下,这只手腕又被握住。
风怜月不知何时到了这里,面色惊恐道:“无心,若是罪不至死,要不咱就高抬贵手?”
这人说完,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杀了他,可就和容家对上了。”
容夜一声冷哼,满脸挑衅地觑着他,他也笑了笑脚下用力一碾,此人立马神情崩裂痛呼出声。
苏子沐坦诚道:“我又不是嗜杀之人,扎几个窟窿眼而已。”
闻言风怜月愣愣地松开他。
这时一道红绳又绕在了腕间,将他的双手拉拢绑在一起。
他侧目盯向红绳的主人。
容诺缓缓道:“昆仑不准私下内斗。”
“那又如何?”苏子沐皱起眉,十分不耐,“放开。”
但对方并未解开他手上的捆仙索,只是直直地望着他。
苏子沐有气,他瞟了眼容诺,随即垂眸视向容夜将气全撒到这人身上,狠狠将其踢去一边。
他收了剑,抬眸望向身侧的人:“行了么?”
容诺唇瓣微动抬手召回捆仙索,苏子沐扭头就气呼呼地扬长而去,跨过门左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感受着手掌残留的余温,那个声音又开始在脑海里吵起来。
一旁的严默觉察出异常,连忙带他回到清心阁。
助他压下魔气,严默气道:“何时出现的心魔?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声不吭地瞒着?”
“我尚能处理,暂且别与外说。”容诺定定地坐在桌前,有些心不在焉地答。
严默盯着他沉思片刻,“半年前你去了趟北域,修为不增反退,该不会在那时就生了心魔?”
他没答,对方就当是默认,愤恨道:“当初就不该信天衍宗那群神棍,说让你去寻生路,结果生路没找到却带出一堆麻烦来。”
自容诺出生起,体内阴寒之气就如一把刀悬在他头顶。
如今阴寒之气已经快要超出他身体的承受范围。
…………
连续一个月,苏子沐除了种田,便是揍白絮和容夜,偶尔才有空去探探昆仑藏书殿。
前段时间一直安然无恙,可怪就怪在,昆仑不知为何忽然掀起一场修习法阵的热潮。
其他时间他不知晓情况,但他去的时候,第四层那是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去,挤进去了法阵相关的书籍也没剩下几本。
一打听,原来那些人是为了迎合容诺。
在他的认知里,容诺对剑谱比较感兴趣,亦或是医书丹方,阵法或许有所涉及,但不多。
最重要的是,容诺出现在藏书殿的时间和他相同。
而他此前并未察觉到,证明那人在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
容诺如此行事八成是对他起了疑心,所以暗中探查。
他脸色一沉,仔细回想,他来昆仑四个月总能碰见容诺,他以为昆仑就那么大,遇见再正常不过。
如今看来多半乃容诺故意所为。
费尽心思调查他,约莫怀疑他潜入昆仑意图不轨。
苏子沐不由有些气,这人的一双火眼金睛倒挺厉害,就是不知道具体在怀疑他什么。
可他不做修仙界禁忌之事,死不承认,容诺便也拿他没法。
今日他碰巧要去会会这人……
他原本只是去丹峰领回暮雪峰本月的灵石和丹药,但丹峰弟子告诉他得先去找容诺拿牌子才能领。
清心阁中,曲径幽廊假山层峦叠嶂。
苏子沐沿路走着,倏尔抬眸前方卧松石台上,一红衣男子正瘫坐在上头。
那人姿态慵懒,双手撑起上半身仰头闭目,似在细细感受透过树叶缝隙倾泻下来的阳光。
他一边走近一边不确定地喊道:“小五?”
男子微怔,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其满头青丝自然泻下,眉眼含情仿佛有摄人心魄之力,穿的这身鲜红色长衫则将这张祸国妖民的脸,衬托的更加妖艳惑人。
苏子沐一时间看得出神,就如当年初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