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沐不禁怀疑人生。
这人不应该在南域容家么?怎么会出现在昆仑?还师兄?
大抵觉察到他的视线,容诺侧目瞥了过来,他赶忙垂下眸子避开目光。
暮雪峰峰主詹重雪扫过他们几个,“没点儿实力,还治不了你们几个小辈呢?”
“是这个登徒子先挑的事,罚我们作何?”白微顶着威压指着苏子沐又气又委屈。
苏子沐睨过去,“我觉得长得像熟人,多看了会儿,挑什么事儿?”
他突然看见个跟蓝星的好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两百年没见,不过一时愣神而已。
“不想挑事还说我哥长得像你内人?”
风怜月跟着怼道:“诶,这话得有个先后,分明是你先说无心是我姘头,又骂人的。”
一旁的白絮抿着嘴只字未说。
白微一个人说不过他们,没说几句,仗着年纪小哭起来。
“说不过就哭,要不要点儿脸?”风怜月白眼儿直往上翻。
一个小女娃娃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子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低头盯着地面发愣。
没一会儿,一双白靴迈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人吗?”
詹重雪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抬眸望去,有些莫名,“什么人?”
“白家和风家的人。”
苏子沐眉尾挑了挑:“然后呢?”
“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就敢掺和进来,不仅出言不逊,还敢动手打人,哪里来的勇气?”
风怜月持反对意见,义气道:“谁说无权无势,当我风家是死的吗?”
那人却笑了笑:“风嫡女话说得过早,还是等荣登家主宝座后再说也不迟。”
苏子沐冷笑,问:“那当如何?”
此话落下,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死寂。
詹重雪的笑容里完全没有了笑意。
苏子沐也顿感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对方可是渡劫期修士,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金丹。
他立刻换上个平易近人的笑,准备溜须拍马缓和一下。
“想入昆仑?拜师。”
听到这话,他愣了一瞬,“什么?”
“不是要入昆仑吗?”詹重雪端起姿态,“本尊乃昆仑五峰之一暮雪峰峰主。”
见他没什么表示,对方直言道:“还不快拜师?”
他迟疑着未动,这人森冷道:“怎么,觉得本尊渡劫期修为教导不了你?”
“师弟,哪有你这样收徒不成就恐吓的?”旁边的慕凌立马出声喝止,随后温声笑着对他说:“孩子,你可是有想拜的山头?”
苏子沐没有想拜的山头。
上昆仑前,他便计划磨到最后出问心路,这样一来必会被定为意志不坚难成大器,被分为外门弟子。
因为他不想趟内门的浑水,更不想与长老掌门过多牵扯。
他只是想要个能进入藏书殿的资格。
苏子沐瞄了眼詹重雪,在其极具威胁的目光下,对其磕了个头。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方才无礼之举,是弟子的不是,恳请师尊海涵。”
对方戏谑说:“亏你还能有这等悟性。”
磕头拜师结契一条龙。
詹重雪便向他扔来一本约一尺厚的书。
苏子沐捧着书,也管不了里面是什么东西,磕头谢过。
余光里,容诺诊治完中毒弟子过来复命。
他的眼珠子似根本不受他控制一般,时不时就要往那边瞟。
忽然他的后脑勺结实地挨了一巴掌,他被拍得有些懵,扭头望去。
詹重雪道:“看什么看,上一个还在旁边,这会儿你这双招子又移到他身上去了?”
刹那间广场上那么多双眼睛全都汇聚于他一身,包括容诺在内。
苏子沐脑门儿突突狂跳,他正了正神色,勉强勾起个笑来,“我就是好奇……”
“上一个眼熟,这个好奇,下一个是什么?”詹重雪冷哼,语气中满是轻蔑:“那可是容家的人,不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能高攀的。”
苏子沐:“???”
不过他转而一想,也对,容家嘛。
他答:“师尊教训的是。”
他的语气和詹重雪一样,都满是对容家的不屑。
一旁的慕峰主见自家爱徒被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有些不悦。
“师弟,莫要将上一辈恩怨上升到弟子身上。”
“本尊只是给徒弟提个醒而已。”
詹重雪说完,便带着苏子沐离开了此地。
暮雪峰,沿路的各色法阵数不胜数。
苏子沐跟着詹重雪一路走过,头都快被绕晕,根本不记得具体穿过了多少法阵。
他们来到一处小院前,前头的人终于止了步。
詹重雪推开院门,一阵烟尘立马飞扬扩散,这人挥手在面前扇了扇,道:“以后你就住这儿。”
这个地方除了这座小院什么都没有,很静,能听见微风吹过的声音。
进门右边不远处有一棵大榆树,看起来有些年份了,树干一个人还抱不下,茂盛的枝丫伸出来盖住了几乎三分之一宽的院墙。
詹重雪盯着这树半晌,随即回头对他简单交代几句便消失在原地。
苏子沐扫了眼长满杂草和蜘蛛网的,跟鬼屋似的院子,默了半天,开始动手清理。
一直打扫到三更天,他才爬到床上躺下。
隔天一大早,苏子沐就被传到思过崖。
不止有他,还有风怜月和白家兄妹。
因为昨日在山门打斗的事,思过崖长老对着四人长篇大论训斥了大半个时辰,便将他们撵到丹峰药田照看灵草,时长三个月。
药田里。
苏子沐正分出灵力喂养灵草,忽然觉察到有东西朝他飞速袭来。
他甩去一道灵力将其剿灭,回过身,那方半空中还残留着些许纸烬。
“你……”白絮眼底都冒出火来,估计是想骂人最终又憋了回去。
他冷笑一声,“你能突然袭击,旁人还不能还手么?”
“那是生死状。”对方压下怒火,试图让自己声气平稳下来。
苏子沐抱起双臂,“既是如此,不会好好给么?倏地丢过来还以为是谁搞偷袭。”
白絮闭了闭眼,重新掏出一张递来,“签。”
他扫了一眼淡黄色的长方纸张,悠悠道:“我为何要签?”
说是生死状,其实只对他有用,若真弄死白絮,白家铁定不会善罢甘休。
麻烦得要命,昆仑藏书殿他还没进过,要因为这些破事给搅和没了,实在对不起他给詹重雪磕的那两个响头。
白微仰起下巴,端起姿态鄙夷道:“贪生怕死之徒。”
哐当,一把匕首落在她跟前。
风怜月讥讽:“说得好像你不怕一样,不怕就捅一个让我们开开眼呀。”
药田不远处,屋舍阁楼连绵不绝,高耸其中的摘星楼乃丹峰最高建筑。
“这届弟子,还挺热闹。”严默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上一杯。
“嗯。”容诺应了声,目光依旧停在药田那边。
“风家和白家,再过两天,北域拓跋一族和你那个怨种弟弟也要到了。”严默嗤笑:“四大世家欢聚一堂,到时,恐怕得更加热闹。”
容诺没作声,这人走过去也朝药田方向望去:“慕峰主叫你照看,又没让你眼珠子安在他们身上,几个金丹期罢了,没必要如此紧张。”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容诺就消失不见。
严默顿了顿,也跟着追去。
“住手。”
苏子沐倏地听到容诺的声音,差点儿没被吓得心脏骤停,完了后,那心脏便在胸腔内乱跳,压都压不住。
而这人轻飘飘的两个字效果比渡劫期的威压还要好,不只是他,其余三个也当即停了手。
白微一改刚才的火辣,化身为娇软小白兔,甜甜地喊着“阿诺哥哥”。
炸毛的白絮也不知道何时恢复成那个处事不惊的温润公子形象。
容诺扫过被他们祸害的灵草,“药田损失,稍后自去账房缴纳。”
白微面上挂着笑,刚想说什么,却被风怜月抢先一步。
“师兄放心,一定分文不少。”
等容诺视线移至他这边时,他立即垂下眼眸避开目光。
忽而他又觉得此举太怂,抬眸盯去,对方却已经转身离开。
经过这个小插曲,四人在药田散开,安安分分地开始各忙各的。
从药田下工后,苏子沐朝藏书殿的方向寻去,身上的奴契却突然灼热起来。
这证明南初正有性命之危。
归园客栈偏远,苏子沐刚望到个屋顶,就闻到一股难以忽略的血腥味。
他御剑靠近,客栈里面火拼较为激烈,叮叮当当地打个不停。
不久,他听一男子大喊:“我乃拓跋一族嫡子,尔等动手前也该掂量掂量自己!”
哟呵,拓跋族。
真是冤家路窄,苏子沐心底不由燃起几缕兴奋。
当初他灵魂被困古树两百年,一直都与依附古树修行的妖兽为伴。
妖兽不会说话,却是个耐心十足的倾听者,只要他开口,它们便会给足面子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直到听他说完。
可化形那日,拓跋族那群修士突然闯进来,逮住他的妖兽们就杀,手段残忍毫无怜悯之心,最后一个也没剩下。
宠物养久了也会有感情,何况他养了两百年。
在化形之后,他照葫芦画瓢地杀了那群修士,此刻想想仍旧觉得不够。
不止如此,拓跋族将他挂上悬赏榜,这笔账也得算算。
北域拓跋族身份虽然显赫,却没能够吓退客栈内的敌人,不久里面的厮杀声又起。
苏子沐放轻脚步来到门口,刚冒出个头,客栈中所有活人都看了过来。
他略为尬尴地扬起个微笑,然后径直踏入客栈。
“不好意思,在下只是来找个人,你们继续——”
话音未落,他就被自己的话一噎。
满地桌椅乱作一团,好几个蒙面人流血横尸在上边。
而南初捂着胸口,浑身被鲜血浸泡,正立在那位自称拓跋族嫡子的身后。
苏子沐粗略数过客栈的蒙面人,登时觉得重新找一个奴侍似乎更加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