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响彻房间。
黑影挣扎大喊:“放手、放手!”
白衣男子笑得阴森,“胆子不小。”
“你不吃,给吾吃怎么啦?”
男子将它提到自己嘴边,露出森白牙齿,“你想吃?”
黑影抖了抖,瑟缩成一团。
忽地,它又全部舒展开,“吾不吃了,不吃了,不吃了不行嘛。”
它说得话虽怂,语气却很硬气。
男子双眼微眯,笑意不减。
吱呀一声,隔壁的门开了。
“规矩些。”他瞥了眼屋外,重新躺下,“将那两个解开。”
房间再次归于平静。
容诺随即猛地睁开眼,他急喘了几口气,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这黑暗中。
恶梦么?
他皱起眉头,自己明知此地有问题在假寐,何时真的睡了过去?
外头响起脚步声,透过窗户纸,隐约可看见一个人影。
高大,壮实,不是老婆婆。
那人一步一步踏在地面,十分僵硬,脚掌落地动静很大,绝非正常人的步伐。
“公子。”初雪轻悄靠了过来,“完全没有活人气息。”
这时另外一个也靠了上来,白衣男子抱着容诺的胳膊手足无措,直往他身上钻,一边钻一边喊着“怪物”。
“你乱摸什么!”初雪瞪大双眼,上手扒人,“给我下来。”
男子抖得更厉害,死死抱住容诺,“别吃我,别吃我……”
“咯吱咯吱。”门被推了几下,又恢复平静。
容诺放缓呼吸,想仔细听辨怪物的动作。
不一会儿,怪物再次推门,这次它的力气似乎大了不少。
门扇从外往里鼓起来,门闩承受不住咔嚓裂开。
又在怪物用力推了几次后,整扇门都随之垮塌倒地。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男子一抖,蜷缩身体又要往他怀里躲。
初雪拽着男子的腰使劲儿往后拉。
昏暗中,那怪物皮肤灰白,体型比先前大了不止一倍,因为卡在门框进不来,伸进一只手到处摸索。
它的指甲黑长且锋利,刺啦刺啦划拉地板,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爪痕。
“吃、吃。”
没摸到人那怪物逐渐暴躁,用力将身体往里挤。
破旧的木屋承受这样的力度,开始晃动,咯吱咯吱作响。
容诺抽出胳膊,把男子推给初雪,“带吴道友和婆婆先离开。”
他起身召出长剑,男子又拽上他的衣摆,急道:“道友!”
初雪连忙将人往后拖。
容诺挽剑割掉那截衣袖,对男子说:“不想被吃就离开。”
随着一声嘶吼,怪物体型暴增数倍,比房子还高出个脑袋。
它一爪把屋顶掀开簸箕大的洞,瓦片簌簌直掉。
容诺持剑迎上怪物。
这里还有活人,且还是凡人,他不敢用全力,只能在此处与怪物缠斗,等着初雪带人离开。
否则周围院落坍塌便会把人活埋。
不久初雪从隔壁房间冲出来,飞身至他身侧。
眼眶绯红地说老婆婆已被怪物所害,房间内只留下些衣服碎布和血迹。
容诺愣了一瞬,问:“吴道友呢?”
他话音还未落,白衣男子的声音就传来。
“道友——!”
那人还在下边一蹦一蹦,躲避掉落物。
他们在屋顶上打,瓦片木头不断往下砸落,整个屋子摇摇欲坠。
初雪骂道:“你好歹是个筑基修士,能不能有点儿用?!赶紧滚开!”
眼见白衣男子就要被活埋,容诺避开怪物利爪,甩出一道红色绳索箍在那人腰间,将人送了出去。
他与初雪欲合力击杀怪物,可每当他们削开怪物皮肤,伤口都会在眨眼间愈合。
空气中弥散一股杏花的味,愈发浓烈。
动静很大,村民们也没一个出来查看个究竟。
容诺感觉奇怪,便让初雪去查探村民的情况。
初雪应下,飞身落入后方一处院子。
他在门外敲了半晌也没人应,便提剑劈了门。
屋内床上躺着一对中年夫妻,睡容安详,面色却不太好,喊不醒,也掐不醒。
整个村无一例外。
为免打斗时殃及无辜,初雪只得将离得近的几户人家搬远了些,才回到老婆婆家。
容诺独自与怪物缠斗许久,额头布了不少细汗。
得知初雪带回来的消息,心中忧虑都不禁浮到脸上。
他挑开初雪朝怪物砍下去的一剑。
初雪不明所以,“公子?”
“这怪物愈合伤口用的村民们的生机。”容诺道,“杀它,要么一击毙命,要么就得耗干所有村民的命。”
初雪大惊,“它怎会有夺取旁人生机的能力?”
容诺飞身落在怪物身侧,“因为它本就是某个人想复活它而存在。”
执,乃人执念所化。
凡人接受不了至亲至爱的离开,执念失控便会导致自己化身为执。
眼前这个怪物还处于执的幼年时期,等它长成后,它的“至亲至爱”才会借由执的身体复生。
这是存在古籍中的复生之法。
代价便是自己彻底魂飞魄散,身体被至亲至爱占据。
怪物利爪抓来,容诺推开初雪后,原先脚下的那座崭新院落,轰然倒塌。
“公子……”初雪落地后一个踉跄,连忙解释:“我不是不躲,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提不起力。”
“嗯。”容诺应了声,安抚说:“并非你的原因,我们伤过执,它的血液挥散开,沾到后便也能吸食我们体内的生机。”
这安慰话令初雪更慌了。
不能打只能躲本就被动,现在连自己体内生机都保不住。
急道:“公子,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生气快速从体内流失,容诺面色肉眼可见的变白,“找出它生前的致命伤,那是它唯一的弱点。”
“可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初雪急得不行,“又或是他是溺水或者中毒而亡,没有致命伤怎么办?”
容诺一本正经地答:“丢水里淹死和灌相同的毒药。”
初雪:“…………”
不远处的白衣男子:“…………”
这个办法在初雪眼里的可操作性为零。
“公、公子……”他抖着手,把容诺往村口方向推,“我掩护你,你快离开。”
“来不及了。”容诺道,“从我们划破它皮肤的那刻起,想活命,就只能杀了它。”
这话令初雪如坠冰窖。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白衣男子悠闲地揪着地上的草玩儿。
“你不去救那位小美人儿?”黑影暗戳戳地从他身体内冒出一节。
“为什么要救?”
他说得轻松,把黑影气得跳脚,“那你为何不让吾吃?宁愿给那个丑八怪吃也不给吾吃?!你是与吾有仇么?!!”
苏子沐挑挑眉,“不是你说的和我有仇?”
昨天遇到,黑影就冲上来嚷嚷着“报仇”。
他从蓝星魂穿过来,修炼了两百年才刚化形,谁也不认识也没人认识他。
遇见这么个东西说和自己有仇,不禁有些好奇留着没杀。
“…………”
黑影默了半晌,“往事如烟,你与吾今日便和解怎样?”
“然后呢?”
“然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吾过吾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苏子沐道:“然后解开你身上的定位咒?”
“对。”
“然后放你去吃吞掉小美人儿和那个丑八怪?”
“对。”
苏子沐眼睛一眯,“然后再来吞我?”
黑影激动道:“对!”
空气静默一瞬。
黑影慢慢往回缩。
“和解?”苏子沐笑得很甜,两根指头将它提溜到面前。
黑影抖得厉害,缩成一团。
抖了半天,它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舒展开来,来回咕涌着。
挑衅道:“你有本事就杀了吾!”
苏子沐笑得更甜,随着他的笑意渐浓,他的面前浮现出一排排金色细针。
金针乃他的灵力所化,而他的灵力至阳,是黑影这等阴暗之物的克星。
黑影意识到不好,随即剧烈挣扎起来。
苏子沐慢条斯理翻开一本医书,仪式感满满。
黑影见状挣扎得更加疯狂。
他死死捏住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控制一根金针靠近。
黑影挣脱不开,大喊:“倒了!你书拿倒了!”
“麻烦。”他眉毛轻轻一挑,书便倒了过来。
随着一针针扎下,黑影的惨叫声接连不断。
声音撞到树周围那层无色屏障,激起点点波动,却没传出去半点儿。
苏子沐定定地瞥着医书。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找什么穴位,掐着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连鼻子眼睛在哪里都不清楚,哪还知道穴位?
扎进去就完事了。
看医书,他看的是那边打得火热的三个。
瞧见容诺越发吃力,他觉得脑门儿有些痛。
他拿走令牌,一路上故意留下痕迹好让容诺追着自己玩。
没想到对方误打误撞进这里。
他欲拉住容诺不让去动执这个怪物,那人却给他玩起割袍断义。
苏子沐托起手中银色布料,想到容诺当时决绝的模样,不由地一笑。
他不想杀执,因果轮回,执的出现需要至少百人“直系”生机。
所谓“直系”乃指他们和“执”的死有直接关系。
而这个村的村民全都处于直系范畴,死了也不无辜。
金针一排排凝聚,越排越多,偶尔会有几根飞进那团黑影里,带起阵阵惨叫。
只见容诺将初雪甩出怪物攻击范围,滚至一旁,还未站稳怪物便再次袭去。
“公子!”初雪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怪物利爪越来越近,眼看黑长指甲就要划断容诺脖子。
苏子沐牵起嘴角。
无数金针瞬间围住怪物,遍布它身体的每个部位。
那一刻时间似变得缓慢,连金针、怪物的动作都变得清晰可见。
怪物双臂下意识护向腹部,那是它的弱点,导致它生前死亡的致命伤。
眨眼间,时间流速又恢复正常。
所有金针迅速拧成一股,贯穿怪物手背、腹部。
“吼——!”怪物嘶吼着,咚咚后退两步,地面都颤了颤。
命门被击穿,生机肉眼可见地流逝,它拼尽力气再次扑向容诺,想要吞掉元婴肉身堵住腹部的窟窿。
苏子沐也始料未及。
他急忙瞬移到容诺身旁,一把将人捞进怀中,随即旋身与利爪擦肩而过,落至怪物背后。
“轰隆——!”怪物重重朝前倒下。
“好险好险。”他打横抱着容诺,劫后余惊地把头埋在这人的肩膀上,“差点儿就死了。”
“吴道友。”对方身体一僵,偏过头,“烦请将在下放下。”
他额头抵在容诺肩膀,没动。
容诺再次道:“吴道友。”那声音完全没了温度。
苏子沐这才懒懒散散地直起身,放下容诺。
他搀扶着这人一脸殷勤的笑,对方则抽回自己的手,走去一旁。
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双手,跟刚刚抱了个大满怀比起来,心里不由有些失落。
“公子。”初雪跌跌撞撞跑过来。
“我没事。”容诺一边说着,一边审视着苏子沐。
苏子沐仿若未觉,他抱起双臂向前几步,装模作样地望着废墟中的怪物。
随着怪物痛苦挣扎,它体型越变越小,最后成了老婆婆的模样。
“婆婆?”初雪怔了怔,忙去查探情况。
苏子沐也欲抬步过去,“嗖”的一声,尖利的剑锋抵上他的后背,直指心脏。
他只得停住脚步,侧目询问:“道友?”
容诺语气冰冷:“你是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