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川谷。”
苏子沐猛地坐起身。
东域陀川谷,因为靠近玄机门地界,万年来鲜少有人涉迹,毒障蛇虫遍地,是妖兽的乐园。
也是修仙界众所周知的禁区。
“去哪儿做什么?”
“你们不是从那里落入地窟的?”容诺莫名地道。
苏子沐气得直哼,“分明是在北域。”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事情原委,便又手痒起来,想揍容夜。
不过,眼前还有要事需要先行解决。
他往容诺身边挪了挪,凑到其耳旁,问:“所以,容大公子专程来找我的?”
不待人回答,他拉开距离,“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
他拨了拨挂在身上的破布一般的衣服,嘀咕道:“回去得好好找容夜宰一笔工伤费。”
容诺似不经意地说:“你可不必再回悦仙宫。”
他扭头看去,这人便道:“奴契已解,‘苏子沐’已死,你不用再做容府奴侍。”
苏子沐呆怔,也是,他还死了不止一次。
但容府,肯定要回的。
他用树枝在地上圈出两块,装模作样在昆仑和风家之间点选了好几个来回,余光一直关注着容诺。
见这人迟迟没有动静,他划烂地图。
“我突然觉得跟容夜一起也还行。”
“虽然他那人吧,偶尔会抽风,但总的来说……”他迎着容诺的目光,道:“嗯,还行。”
对方沉默片刻,“你想回悦仙宫?”
“…………”苏子沐不免心急,暗道我都这么明显了,你就不能往自己身上想想么?
他盯了人半晌,倏尔将手中树枝抛向一边。
“大公子说错了,不是悦仙宫,我想回的,是扶云院。”
听到这话,容诺挪开了眸光,避而不答。
他过去挨着这人坐下,试探地拽住其袖摆,“阿诺……让我回去好不好?”
容诺低垂着眼,沉默。
“阿诺。”他揪着衣袖晃了晃。
那人侧过脸,四面相对间,他缓缓靠近,对方喷洒在他脸上的热息,令他心跳加快了几分。
他轻声问:“好不好?”
容诺偏过头去,轻声“嗯”了声。
算是答应了。
石窟出现的地点和规律不知,他们被吐出来的地方位于东域。
离此地最近的一座城池,名永曲。
城中茶楼酒肆热闹非凡,沿街都是各色小摊,一糖画老板手艺十分了得,几笔下来画出来的龙凤小人儿皆栩栩如生。
苏子沐拉着容诺在摊前站立。
摊主两鬓斑白满脸沧桑,抬头望来,眸子却十分清澈,“二位公子想画个什么?”
“我们。”苏子沐侧头望着容诺,笑道:“先画这位公子。”
摊主观摩容诺一番,“公子稍等。”
摊主手中铁勺稍稍倾斜,一小股焦黄的糖汁跟随其动作而下,快速勾勒出轮廓,又点缀上发丝配饰。
没多久摊主就将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递了过来。
苏子沐拿起手中糖人看了看,起了玩心,他把糖人举到容诺身侧,道:“老板手艺有待精进呀,瞧瞧,这可是连半分风采也没造出来。”
容诺一怔,将银钱递给摊主,道:“抱歉,他说笑的。”
“哪有?”苏子沐勾起一抹笑,继续逗着人。
摊主则接着他的话夸赞起容诺:“这位公子所言非虚,公子您品貌非凡,别说我这小摊了,怕是连城中有名的画师也画不出半分神韵。”
苏子沐和摊主还未攀谈两句,另一个糖人便已经做好。
他对着两个小糖人琢磨一瞬,将糖人容诺递给旁边的人。
而对方却抬手抽走了他手中的另一个糖人,快步离开。
他举起手中的糖人容诺,怔了瞬,随即呆在原地痴笑起来。
新鲜出炉的糖人还没入口,他心里就已经甜得快要化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回过神,赶忙转身去追人,一回头却发现容诺正立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见此,苏子沐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笑得跟不要钱似的。
他追着容诺跑了这么久,这人还是第一次停下来等他。
忽然一道气息飞速朝这方奔来。
苏子沐急忙拉过容诺护到身后,掐诀拍开来人。
对方砸到远处的摊位中,发出闷哼一声。
是一女子。
她来不及顾及身上伤痛,迅疾爬起扑到苏子沐跟前,扯着他的衣摆:“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女子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清秀,此刻哭得梨花带雨,把周遭看客心疼坏了。
但只要是个修士都不难发现女子身上浓郁的妖气和血腥味儿。
眼前的女妖没有受伤,沾染的血腥气只可能来自别处。
容诺眉头一拧,口吻冰冷:“你伤了人?”
女妖闻言赶忙往苏子沐身后躲,这时两三个紫袍修士挤进人群,皆是出窍境界。
他们见到苏子沐和容诺,其中一个男修抱拳道:“原来是容家道友,幸会。”
说完,他瞥向苏子沐脚边的女妖,“这猫妖盗取灵药重伤我师弟,还请二位将它交于白家。”
“妖?”
“妖啊!”
“是只猫呢!”
围观人群散去不少,但仍有不少胆大的留下看戏。
女妖扯着苏子沐衣摆哀求,“我没有偷,不是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苏子沐扭头看向身旁的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感受到他的视线,容诺用神识问:[你想救它?]
[呃,也不是……]苏子沐犹疑道,[只是觉得有些事,须得弄清楚比较好,莫要冤枉了,嗯,好妖。]
容诺瞥向女妖,眼神冰冷死寂没有温度,和看人的眼神全然不同。
就如看曾经的他一样。
[这是白家的地界,我们不好插手,何况妖劣根性重,说得话未必可信。]
劣根性?苏子沐愣愣的,忍不住辩驳:[人分好人坏人,妖自然也有好的。]
[它偷药伤人,已成事实。]
[那只是这几个修士的一面之词。]苏子沐回驳完,和女妖求证:“你去偷药,还伤了人?”
“我——”
女妖刚开口,紫袍修士不悦质问:“道友此话何意?我们还能污蔑这个畜牲不成?”
苏子沐扭头说:“道友莫急,我也只是想弄清楚事情原委。”
白家是四大家族之一,他现在顶着容家的身份,不宜交恶。
脚边的女妖哽咽啜泣,“偷药是为了救我的同伴,重伤的弟子想置我于死地,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伤得他。”
苏子沐心脏咯噔一下,转而一想偷药伤人是真,可是为了救同伴,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瞥了眼身旁的容诺,对白家修士们说:“她也是救妖心切,三位能不能打个商量?她偷了什么药我替她赔,那位道友伤的哪儿你们同样伤回去,亦或是我赔你们药钱。”
“她偷的是太乙还魂丹,乃白家老祖留给历代家主救命的丹药,道友只怕赔不了。”
太乙还魂丹,一听就牛逼哄哄。
苏子沐压住抽搐的眉心,低头对女妖说:“把药还给人家。”
女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连连摇头,“我没有,还魂丹不在我手里,他们污蔑我。”
女妖说她还没来得及碰还魂丹,丹药丢失是弟子所为,可弟子却一口咬定是女妖盗取。
双方各执一词,辨不清真假。
苏子沐提议搜魂查探,白家修士不耐道:“二位远道而来我们自是欢迎,但插手白家内务事只怕不妥,还请二位让开,免得到时误伤道友。”
三位白家修士抬步靠近,女妖跪地不断哀求苏子沐,“我愿意自证清白,接受搜魂。”
白家修士却说:“它探过白家,容不得外人查探记忆,还请道友自重莫要逾越。”
各门各派中都布满禁制,其中规律容不得外人知晓。
苏子沐不禁疑惑,世家大族的护族禁制,一个小猫妖如何能来去自如?
他正想着,身旁的容诺望了他一眼,抬步走了。
苏子沐一愣,赶忙扯过被女妖拽住的衣袖跟上去。
时空却在这瞬间静止了。
女妖猛然朝容诺冲去,苏子沐被定了不足一秒,即刻闪去拦住她的去路。
他正欲一掌要将女妖诛杀,身体却又在这瞬间被停滞。
女妖趁机翻身退远,一个白色镂空圆球漂浮在她身侧,由数层圆环交互层叠而成。
“星月塔。”白家修士喜出望外,“原来你是利用它潜入的白家。”
传说上古神器星月塔能停滞时空,万年来无人知其下落,没想到在一只妖物手中。
他们不由庆幸,好在女妖修为不够,尚还不能完全掌控星月塔,否则他们今日都要交代在这儿。
苏子沐没空管什么星月塔什么女妖,连忙将容诺从头到尾检查了遍。
“你怎么样?”
“无碍。”容诺瞥了眼后头对峙的双方,“走吧。”
“好。”
“等等。”女妖一边警惕白家修士,一边朝他们这边喊道:“你们助我出城,我便将星月塔给你们。”
白家修士闻言立马警惕起二人,仙器的诱惑不小,方才苏子沐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眨眼能破解星月塔的禁锢,修为绝不会是金丹。
容诺没与理会,径直朝传送门方向而去,苏子沐紧跟其后。
东域是白家的地盘,不管是女妖还是星月塔都与他们没关系。
不久,他们背后就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
前往传送门的途中,苏子沐异常安静,一句话也没说。
容诺迟疑片刻,问:“你、怎么呢?”
苏子沐答得心不在焉,“没什么。”
他不说那人也没再问,这种诡异气氛一直维持到回到南域容府。
奴契已经解除,苏子沐换了个新身份,作为容诺的门客进入容家,住的是客房。
大概不习惯睡在陌生的房间,半梦半醒间,他脑子里总有个人叨个不停。
[苏子沐。]
[嗯。]他迷糊地应着。
[苏子沐!醒醒!!]
呼喊声震耳欲聋,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
“!!!”苏子沐坐起身,他不该睡在容府么?
“醒啦?”
他循声望去,竟是那只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