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林兮瑜扎好头发，戴好黑十字耳钉，套了件白短袖和运动长裤，把早八要用的人体解剖学课本塞进帆布包里，拎起装着学妹外套的牛皮纸袋，和郑羽在自助食堂吃了顿早饭，混到七点才慢悠悠地晃出体大。

两人并肩走在商店街上，几名汗涔涔的附中体育生从她们身旁晨跑经过。郑羽还颇好心地送给路过的学弟妹一人一句加油。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看见那间新开的奶茶店。奶茶店叫做“动物乐园”，店门口摆满绿植灰盆，大多是是虎尾兰和金钱树。

听说动物乐园的老板是来自星城的彩妆师，这是他结婚后举家搬到申城和老婆开的温馨小店。

林兮瑜推开玻璃门，吊挂的风铃叮铃作响。

郑羽惊叹：“还真是动物乐园啊。”

奶茶店的空间比外观看上去宽广许多，茶几铺着暗蓝色的桌布，两边是北欧风的黑皮木扶手沙发。

林兮瑜闻到甜腻的奶香味，她和郑羽一前一后往里面走，浅绿墙面挂满大小不一的鹿头、山羊、斑马标本，从天花板延伸下的钢绳，帮助踩在橱柜上的黑棕熊雕塑维持平衡。

木质吧台放着复古电话，低沉悦耳的大提琴琴音流泻在奶茶店里，五十多岁的老板放下手中擦拭的玻璃杯，朝两人笑出褶皱：“同学，需要些什么？”

听许艾婕说，动物乐园有提供所谓的“客制化服务”。

老板会以顾客所提供的宠物照片，在奶泡上发挥他的彩绘专长，再用小汤匙堆叠奶泡的层次、造型，最后以巧克力酱画龙点睛。

林兮瑜从包里取出手机，翻出一张笑得傻气的金毛犬相片。

金毛犬是她搬进别墅后，住在隔壁的年轻夫妇养的狗崽。

林兮瑜放学总会跑去跟狗崽玩，狗崽友善、聪明，毛茸茸的惹人喜爱。后来夫妇因为工作缘故搬到国外，狗崽出国那天还晃着尾巴跑来跟林兮瑜道别。

郑羽指着热量爆表的草莓星冰乐：“老板我要这个，兮瑜你要什么？”

林兮瑜思索半晌：“三杯冰——”

郑羽连忙出声打断她：“别，我跟你保证，学妹的口味绝对不是冰美式，你选这个杨枝甘露布蕾会好一点！”

林兮瑜不是很懂这些，按照郑羽的建议点了两杯甜死人不偿命的布蕾，又很有原则地点了一杯冰美式，她递上手机：“就麻烦老板了。”

老板接过手机问：“两杯都是么？”

林兮瑜卡壳一瞬，鬼使神差地摇摇头，她迅速扫过菜单，答：“另一杯做……那个猫。”

郑羽：“你怎么还分啊，对待学妹就是要一视同仁！”

林兮瑜把落下的几缕发丝勾到耳后：“嗯，我都用同一标准判断她们适合什么，这不就是一视同仁么。”

郑羽：“……”

……

郑羽和附中的教官非常熟悉，胡诌几句她们来探望曾经恩师，教官便点头让她们填表签名，放人进学校。

两人是附中直升体大的体育生，对于附中体育班的训练时间非常了解。

一进附中的校门，能看见停满送走读学生上下学的游览车圆环；圆环左侧的阶梯通往行政大楼，大楼边上刻着校训“自立、自强”的五彩柱后面，有通往教室的向上斜坡，右侧是图书馆和近年刚落成的活动中心。

在图书馆和活动中心之间，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林兮瑜和郑羽很有默契地提着奶茶，抄小径走去图书馆后头的操场。

附中的操场因为面积不够，所以并非标准的400米只有300米，场中草坪还放了两个陈旧的足球门。

两人过了石子路来到跑道，听见学弟妹盘腿在升旗台乘凉唠嗑。

——“那个姓苏的学姐，已经连续来好几天了，到底是在看学姐还是学长啊？”

——“看谁还用说么，肯定是温柠学姐嘛。”

郑羽停下脚步，单手插腰：“呵，说曹操曹操到。”

林兮瑜抬眼，朝她们走来的女生应该就是跟蔡昌任聊天的学妹，苏璇。

苏璇戴了顶德国牌的棒球帽，腕间的表是Apple Watch Hermès，附中的白衬衫和百褶裙穿在她身上，有种时尚名牌的既视感，脚下的日本牌皮鞋擦得干净黑亮。

林兮瑜不认识苏璇，她没有对陌生人无故生厌的道理；不过凭蔡昌任和温琪的事情，她也对她生不出什么好感。

苏璇走到两人近前，她的黑发直缀在肩，眉眼温和，抿着浅笑。对比周遭朝气精实的体育生，她显得晃眼纤瘦。

苏璇很有礼貌地开口：“学姐好，请问来附中有什么事么？”

升旗台的学弟妹听到苏璇说话，一同朝林兮瑜和郑羽望来，她们愣了愣，猛然起身兴冲冲地喊道：“是……郑羽学姐和兮瑜学姐回来了！”

郑羽笑嘻嘻地朝她们挥挥手：“都滚去训练，还在这儿偷懒呢。”

林兮瑜对人的视线、气味、声音很敏感，她注意到苏璇正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相貌、穿着、和手上的物品。

林兮瑜对上苏璇似笑非笑的眉眼：“你好，我们来找温柠和雨安还东西。”

苏璇朝林兮瑜走进一步：“我替学姐给她们吧，这样学姐也不用浪费时间在这里等。”

郑羽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苏学妹，你也不是她们的妈，管这么多啊，还有，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她们训练完也不迟。”

林兮瑜瞥了一眼腕上的电子表，7:42，八点的人体解剖学要在五楼的实验室上课，她们虽然有时间，但没有很多，林兮瑜权衡一二，决定让苏璇帮忙。

……

面临U20的紧要关头，附中教练也做出相应的训练调整，来到第二阶段的专项期，主要帮助选手们“稳定个人最佳成绩”，及“模拟比赛时的状态”。

温柠除了短跳、长跳以外，还有短跑训练。当她完成教练交代的菜单坐在跑道休息，身侧的黄雨安刚卯足劲儿跑完800米，处于生不如死的挺尸状态。

两人其实早就听见跑道另一头传来的不小动静。

她们本以为学姐会直接过来找她们，谁知道，学姐不但不按牌理出牌，干脆利落地把手中的纸袋和饮品交给苏璇，还一眼都未施舍给她们便要转身离开。

温柠、黄雨安：“……”

郑羽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兮瑜把东西交给苏璇：“我们就、就这么回去了？”

林兮瑜解释：“嗯，人体解剖学今天要画重点，我不想迟到。”

正当郑羽绞尽脑汁地想拉扯林兮瑜留下时，远处传来一嗓子大喊：“兮瑜学姐。”

林兮瑜循声转头，暖风吹起她的黑发，女生被日光勾勒暗影参半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汗水沿着温柠的运动发带淌下，她喘了口气：“学姐，你怎么不直接来找我们？”

郑羽觑了一眼林兮瑜，附和：“对啊，我们怎么不直接去找你们。”，她继而话锋一转调侃：“黄雨安染头发迟早秃头啊。”

黄雨安撩起衣服擦了把汗，小小声嫌弃道：“怎么是郑羽啊。”

郑羽气得上前抓人：“我怎么了！叫学姐啊，给我过来——！”

林兮瑜好笑地望着吵闹的两人，附中田径队靠抽签决定直属学弟妹。黄雨安是郑羽的直属学妹，但是郑羽一直采取放养模式。

两人的相处是旁人提起名字时，会表示“关我屁事”，但凡见面则转变成“互看不顺眼”的关系。

林兮瑜把注意力移回温柠身上：“苏学妹替我们拿着了，谢谢你们上次的帮助，一点小谢礼。”

温柠笑得灿烂：“帮忙是应该的，学姐太客气了。”

林兮瑜眨眨眼，心想，学妹果然长得很像金毛犬。

眼看时间差不多，林兮瑜、郑羽和学妹寒暄几句，很快同她们道别离开附中。

温柠目送学姐离去后，接过苏璇手里的物品。

黄雨安“咦”了一声：“好傻的狗子，长得像你伯父家的那只。”

……

火红的大团绵云，在跑动的人们眼底映照瑰丽的色彩。

上完整天硬课的林兮瑜揉揉胀疼的太阳穴，她好不容易才完成今天的项目训练，熬到陈泽吹哨召集众人绕田径场跑圈——通常跑完之后就会解散放人。

男女交错排成一列。林兮瑜恰好排在蔡昌任后头，她边调整呼吸边观察蔡昌任。

蔡昌任的精神状态似乎没有很好，他的黑眼圈很深，左脸颊长了几颗痘，或许是读书压力大，也或许是思虑重导致的睡不好。

要不是关系到温琪，林兮瑜平时绝对不会无故搭理他人，她问：“蔡昌任，你还好么？”

蔡昌任明显愣了愣，他知道林兮瑜是温琪的室友：“呃，我才想问温琪最近过的好不好……”

林兮瑜：“被施教练骂过以后，相信她会很快振作起来，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蔡昌任：“是么……”

林兮瑜省去拐弯抹角，直言不讳：“我想，现在对大家最重要的是U20，所以希望你可以全神贯注在比赛上，不要分心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事物上。”

早上学弟妹在升旗台唠嗑的话，突然滑过林兮瑜的脑袋，她又补上一句：“更何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蔡昌任是聪明人，乍一听便听懂了，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飘来一句话：“谢谢……你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