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美丽刚睁开眼,一滴冰凉的水直冲面门而来,在她额上破碎开绽开。她连忙就地滚了一圈,接踵而至的第二滴落到凹陷的地面,发出清亮的吧嗒声。
记忆纷纷袭来,黄美丽猛地坐起身,“师弟——”
“嘘,小点声。他受伤了,还没醒。”
青年的声音传来。黄美丽想起来,在晕倒之前,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转头看了一圈周围,“方才,多谢前辈相救。您——”
口中的您没说完,黄美丽忽然升起毛骨悚然之感。昏暗的石洞四周,分明一个人影都没有。
“别找了,我在这里。”它往前走了两步。
视线触及到身前的“人”,黄美丽惊得差点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就在她身前两步处,站着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两撇小腿高的,毛茸茸的胡子!!
“我,我,我,就是我。”那胡子见她惊吓的模样,笑嘻嘻学着她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黄美丽眼睛瞪得像铜铃,“方,方才是你救了我?!”
“怎么,不可以么。”胡子从两边分出两缕,做出叉腰的动作。
黄美丽:“......”
“没,只是有点惊讶。”
哪是有点惊讶,简直是浑身惊悚。
胡子没再和她计较,转身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一碗药,放在了黄美丽手上。
“你方才被小香的毒液沾上了,小香的毒液不仅能让人灵力丧失,还很臭。”话刚说完,它就连忙离她远了几步。
黄美丽这才闻到自己身上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她忍着胃里泛起的恶心,一口气将药喝了。胡子见状,又端出来一碗药,“给你师弟,他被梦魇蛇兽咬了,若不及时治疗,恐会一直陷在噩梦中,灵力耗尽而亡。”
听到而亡两字,黄美丽连忙接过药丸,踉跄两步到了简五躺着的地方,将药给他喂了下去。
“这位胡子叔叔,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黄美丽面露诧异。
胡子抬了抬并不存在的眉毛。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当然什么都知道。”
“那这里是何处?刚刚的那些什么兽的还会再来么?”
黄美丽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竟一一回答,“这里自然是我的洞府。”他抬抬下巴,“就在方才你晕倒的那棵大树后面,先前你没注意到么?”
摇摇头又道:“小香被我打发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黄美丽往洞口一看,果然看到先前的那棵苍天古树。
天色已经暗了许多,只剩一片模糊的树影。
“小香?”难道是那香蛹兽?
她眼尾跳了跳,这种巨兽怎么能叫小香,又大又臭,大臭还差不多。
胡子没理她,顾自忙起来。
黄美丽守着简五看了会,见他还不见醒。
“胡子叔叔,我师弟不会有事吧?”
“估计做美梦呢,睡上一觉就醒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收拾。”
洞里有一方破烂锅灶,像是曾经有人住过。胡子怪熟练的用它的胡子打扫着有药渣的锅台。
黄美丽忍不住好奇,
“前辈您——你一直就长这样么?”
“我这样怎么了,不好看?”胡子反问。
黄美丽讪讪,“嗯,——好看,好看。”好看才怪。
她自然不敢实话实说,这荒天黑地,万一他生气将她赶出去,再有什么暴走的灵兽出现,那她说不定就该曝尸荒野。
“好看的胡子叔叔,既然你救了我,那今晚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
胡子怪本就没想让她走,听见她这么问,想了想,“我这胡子打结得紧,你帮我理开,我就让你和你师弟待在这里。”
就这么简单?
黄美丽连忙点头,“自是可以。”
没有梳子,她只好用手指一点一点梳理。虽然自从很小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后,她再也没有玩过洋娃娃,没再帮别人梳过头。但她毕竟是个女的,经常帮自己梳头。
她神色专注地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山洞里石壁间,亮着清幽的光,乍一看像一盏灯,仔细看才看清是一颗珠子。
“好看吧?这是我从我对头那里挖来的,它的眼睛。”见黄美丽望去,胡子介绍道。
黄美丽梳头的动作一顿,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胡子,忽然觉得眼睛处凉飕飕的。
“放心,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会动你。”
黄美丽:……被一只胡子怪夸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夸奖……
“好了,梳开了。”
她梳理好,下意识地捋了两把手中的胡子。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胡子却似乎没察觉,惬意点点头,“嗯,果然,舒服多了,几百年没这么舒服了。”
黄美丽抬了抬眉:“你在这里几百年了?”
胡子不置可否。
黄美丽:“听你的声音,好像还很年轻。”没想到竟然几百岁了。
“那你岂不是见过丘玉大长老?”
几百年前,西峰还未没落之前,丘玉大长老还是西峰的大弟子,只不过后来丘玉她羽化了,而西峰也没落成了杂役峰。据说,丘玉大长老还在的时候,比掌门都还要厉害,只可惜,她只在书上读过她的寥寥数语,没有机会一见。
胡子怪原本惬意的姿势一僵,黄美丽感到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胡子怪没有说话。良久,才低声道:“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
黄美丽明显地感觉眼前的胡子怪情绪一子低落了许多。
她于是识趣闭上了嘴,没有再问。
第二天一大早,等简五醒了,黄美丽便告别胡子,离开了山洞。刚出山洞,黄美丽就在巨树上发现了自己的储物袋。
不仅如此,先前的梦魇蛇和香蛹兽都不见了踪影。看着满树的藤萝雨樱,黄美丽心头一动,决定摘一些再走。
胡子怪从山洞里走了出来,等黄美丽从树上下来,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储物袋,一脸高深莫测,“世间万物本无好坏,一切皆因人愿而起。藤萝雨樱虽是好物,也要有所节制。”
没头没尾说了这么几句,见黄美丽凝眉欲问,他又闭上了嘴,“快走吧,再不走小香回来了。”
闻言,黄美丽赶紧抱着储物袋拉着简五一溜烟消失在了树林中。
等她走后,一个紫色的身影不知道从何处闪了出来,他眉心一朵噬灵花,正是黄美丽数月前见过的花妖。
他站在胡子怪身侧,目光落在黄美丽和简五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少主,为什么要须弥蓝海珠把送给她?你是觉得她能炼成?”
胡子怪静静矗立:“她炼成与否,都不重要了。”
花妖不解:“那为何要送给她?难道您不想出去?主子就快要苏醒了。”
胡子怪意味深长:“这珠子放在我这也是荒废,几百年了,多灵宗难得出现这样一个后辈,也许比起我,她比是更合适的人。”
*
等到了院子,回顾昨日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中。
要不是储物袋里确实多了这么多藤萝雨樱,还有简五肩头的伤口,黄美丽甚至要怀疑昨日只是黄粱一梦。
她让简五在房中休息,自己一个人种植藤萝雨樱。
等到将最后一株种好,她忽然在储物袋摸到了一个圆圆凉凉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啊”的一声扔了好远。
简五闻言从房中走了出来,见到黄美丽瞪圆了双目盯着地上的一个青色水晶珠,一副毛骨悚然的模样。
“师姐,怎么了?”简五不解问。
“眼,眼珠!”
“什么眼珠?”
简五走过去,将它捡起。
黄美丽半信半疑地瞅它,“昨日那胡子怪同我说的,这是他挖的他对头的眼珠子。”
简五摸了摸,又瞧了瞧,“可它就像一个普通的水晶珠。师姐,你摸摸看。”
黄美丽没想到自己到了书里的世界竟然这么胆小。
想起自己在前世自称黄一高中三霸之首,她有些脸红。平定了下心神,她伸手接过珠子,端视了片刻,好像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珠子。
珠子呈现淡淡的青色,仔细看,里面有蜿蜒荡漾的纹路,仿佛一片青色的海。
难道,那胡子怪是在逗自己?
她正想着,珠子忽然发出一道炫目的青光,黄美丽眼前一白,等再看清时,周围的景物霎时大变了模样。
院子不见了,师弟不见了,珠子也没有了。她置身一个青色的世界,脚底下是一汪望不到尽头的碧海。碧海上有一片巨大的绿叶漂浮,上面一个青年,唇角一抹浅笑。
青年开口了,“欢迎来到须弥之境。”
黄美丽一惊,“你,你是胡子怪?!”这声音分明和胡子怪一模一样。
青年一愣,随即一笑。“我是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进了这里面,现在就是这里的主人。”
他手中凭空出现一卷书卷,“这是您的,玲珑水影功法。等您悟出第一层,您就可以出去。”
黄美丽只在救宋恒那次进过须弥画,知道那是类似空间法器一样的东西。这里叫须弥之境,难道那珠子,也是空间法器?
从她方才一进来,她就发现这里的灵气似乎格外的充裕,甚至比魏泠胥的院中都要丰盈数倍。
“这难道是那个胡子怪送给我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自己给他梳了胡子?
黄美丽满腹疑问,那青年却但笑不语,只是将手中的功法递给黄美丽。
“您体质特殊,先前跨阶炼丹,已经损害了您的身体,若修为再不跟上,便有性命之忧。为了身体着想,您就在此处好好修炼吧。”
玲珑水影功法一共七层,分别对应着修仙者的不同修为等级: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也就是说,若要参悟第一层,黄美丽必须得达到筑基的水平。自己只有凝气二层,修炼到筑基?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黄美丽伸手接过功法的瞬间,青年身影动了动,消失在空中。
骤然间,周遭只一片青色的海,碧海无波,一望无际,宽广得有几分寂寥。
“胡子怪?!胡子怪?”黄美丽对着空气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汩汩水声。
功法展开的瞬间便凭空漂浮至空中,随即消散于四周。
四面原本是纯白的天际开始浮现出赤金色的文字与各种招数。
“玲珑八面,面面俱到。水影无形,包罗万象。”
“习此功法者,必皆有纯粹之心与杂糅之质。窥表知里,八面玲珑,无所束缚,引气入身,贯通丹田结丹消弭,所用拈来似水无影无形。......”
除却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字以外,还有各种小人图,或执剑,或炼丹的,或画符打坐,打铁跳舞淬炼筋骨的......。黄美丽数了数,一共八种。
八种修炼方法,这修仙界常见的修炼之法皆包罗在内。
八种,八面......难道这玲珑水影法,竟是要每种修炼都要会?
想到自己炼个二品灵丹都难成那样,还要学这些,岂不是难上登天?
别说她学不会,就算学会了,等到那个时候,她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老态龙钟,还怎么攻略魏泠胥,完成任务回家?
胡子怪,真是谢谢你。
她在心里把胡子怪大骂了一通。沿着满眼的碧海找了一圈,未发现任何出口,才生无可恋地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在回不了家的消沉念头中颓唐了好几天,不,不能算好几天,因为这须弥之境并没有日升日落,时间仿佛停滞,永恒不变。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影,连一只蚊子也没有。几天下去,实在太无聊,黄美丽只好拾起扔在一旁的功法,修炼起来。
无边碧海,一身灰袍的黄美丽如同浩渺沧海中一粟粒,原地一坐就是一月。
再起身时,周身灵气萦绕,举手投足间似乎换了个人。
原以为修炼起来会很慢,毕竟在多灵宗七年有余,自己才勉强凝气三层。可未曾想,这须弥之境内灵气丰盛,短短一月,自己修为竟然提升了好几层!
惊异于自己的变化,黄美丽开始坐定,认真地修炼起来。
时间无声流逝,在这不甚明显的须弥之境,黄美丽只能凭借自己的变化去感知时间。
须弥之境的时间由制造这方空间的人设定,黄美丽所在的这个须弥蓝海珠,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之比是一月比一,也就是须弥之境一月,外面一天。
等黄美丽从须弥之境出来,外面已经过去半个月。
简五见到黄美丽醒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惊喜,“师姐,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睡就是半个月了。简五好担心你。”
黄美丽再见到简五,恍若隔世。他不知道,对他来说,她只睡了半月,而对她,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黄美丽笑笑,许久没有用实体,摇摇晃晃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正想将自己在须弥之境中的经历告诉简五,放在桌上的通讯符忽然刺啦一声燃了起来。二人神色一变,相视一眼,赵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