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琛闷闷地道:“澜宝,我想父亲了。”
许澜僵住,有些仓皇地指着一套衣服,道:“夫君,你去试试这件衣服。”
“哦。”
许澜看着纪琛的背影,衣袖下的手猛地攥紧,悄然离开店铺,对无归使了个眼色。
无归此时坐在马车上,正在擦剑,脚下踩着一个人,看到许澜的暗示后就直接扯着地上那人离开。
许澜又返回店铺,进入内间,在纪琛惊诧的目光下帮他换衣服。
“澜宝,你……”
许澜道:“我们初次到这个小镇,便逢上这种事,这个世界最是忌讳这些,我们不如去祭拜一番,讨个好兆头?”
纪琛惊疑不定:“还有这种说法?”
“信则有不信则无,”许澜帮纪琛理好衣服,一副贤惠温柔的模样。
“可我们又不认识,会不会不太好?”
许澜搂住纪琛的腰,轻声道:“权当为咱们以后的孩子,好不好?夫君?”
纪琛眉头微拧,他更想快些回家,可又不忍心拒绝许澜的要求,只得道:“好,那就去。”
许澜轻笑,踮脚在纪琛唇上亲了一下,“咱们以后的孩儿肯定会感激夫君的。”
纪琛捏捏许澜的脸:“我只要你健康就好。”
买完衣服,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一处院子外,
来往的人很多,不知是不是纪琛的错觉,他总觉得有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
唢呐二胡以及敲锣的声音震得人脑壳疼,纪琛眼皮不停地跳,还未下马车就能闻到里面浓烈的烧纸钱的味道。
许澜自从下车后就僵在原地,纪琛揽着他往里面进。
越过前院,后院的人很多,三五成群的站着亦或者坐着谈话聊天,房间里面哭声嚎天,烧纸钱的火很旺,把院子里烤得暖烘烘的,纪琛一眼就看到正厅里摆放的棺材,来人一个个轮流着祭拜。
“澜宝,为何没有照片?”说完,纪琛才想起来古代是没有照片的,又是一阵唏嘘。
见许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正当纪琛要问的时候,就察觉到胳膊被许澜挽住朝着烧纸钱的地方走去。
许澜跪在地上,因许澜挽着纪琛胳膊,纪琛也被迫跪下,很快就有人往他与许澜手里塞了许多纸钱。
纪琛看着面前的火有些出神,第一次想到死亡这个问题,父亲的岁数也不小了,迟早也会面对这一个问题。
那他又该怎么办?
火舌顺着纸钱卷上纪琛的手指,刺痛灼热,纪琛猛然清醒,可又忍不住多想。
“澜宝,我想父亲了。”纪琛贴近许澜,小声哽咽,“我们快些回家好不好?”
许澜安静地烧着纸钱,纪琛摇摇许澜的胳膊,祈求道:“澜宝,父亲还在家等我们。”
许澜一边烧纸,一边道:“好。”
声音沙哑的厉害。
可就在跪拜磕头的时候,出了意外,许澜突然就晕倒了,脸色苍白,毫无征兆。
纪琛整个人都吓傻了,抱起许澜就往外面跑,还没出去,就听到后面有人道:“小公子,这里就有大夫。”
无归拿着剑靠在门上无动于衷,见纪琛过来,他道:“镇子上的大夫都在这里。”
纪琛只好妥协,在一人的带领下,去了正厅隔壁的房间。
“我夫郎怎么样了?”纪琛看到大夫叹气,腿上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上。
大夫看了一眼房间门口那人,道:“不必担心,三日后就会苏醒。”
纪琛握着许澜的手,等大夫开完药方,就准备抱许澜离开。
就在这时,门口的人进来,道:“这位公子,既然你夫郎是在我府上出事,不如这样吧,你们就在此休息,等你夫郎醒了,再离开也不迟。”
纪琛道:“不……”
话音未落,就听到无归的声音传来,“刚才马车轮胎不知道被哪个小孩给卸了,暂时走不了。”
纪琛看着无归干瞪眼,又看看许澜。
主家问:“公子,你看?”
纪琛只得点头,“如此就麻烦你了。”
主家道:“不麻烦不麻烦,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事发突然,我家少爷外出至今未归,晚上也没有个守灵的人,这三日晚上能不能劳烦公子……”
纪琛:“守灵啊?”
“对,对的。”
纪琛方才承了人家的情,此时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只好干巴巴地道:“好吧。”
纪琛总感觉这家人怪怪的,毕竟哪有让外人守灵的道理?纪琛甚至还有种被下套的感觉,可见无归都没有反应,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纪琛给许澜喂完药天已经差不多黑了,纪琛有些不情愿地去前厅,里面孤零零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放了一副棺材。
纪琛靠墙坐着,地上铺着被子,纪琛怔怔地看着棺材发呆,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望向坐在门口的主家,道:“能不能给我找来纸笔,我想给我父亲写一封信。”
主家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离开,很快就拿着纸笔回来,他蹲在纪琛边上,问:“你时常给你父亲写信?”
纪琛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苦涩地道:“嗯,常写。”
那人意外了一下,“那你为何不回家?”
“我写了很多信,只是他从不曾回我,我一直以为他不要我这个儿子了,我不敢回。”
纪琛这次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了,墨水在纸上晕染了一大片,他无措的捏着笔,最后也只落了几个字:
父亲,我想吃桂花糕了。
纪琛觉得写得不好,又换了一张纸,写:父亲,我回来了。
纪琛再次将纸揉成一团,重新写:父亲,我想你了。
父亲,我错了……
纪琛面前扔了好几个纸团,他有些颓废地坐在地上,声音干涩:“算了,还有半个月就到家了。”
主家将那几个废纸团扔进门口的火盆里,火苗很快就将其烧得一干二净。
纪琛怔怔地道:“这样不好吧?”
废纸而已,扔了就是,怎么能扔火盆呢?对死者是不是大不敬?
主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棺材磕了三个头。
嗑完后,主家一脸歉意的对纪琛道:“抱歉,顺手扔习惯了,连累你也要磕头赔罪了。”
纪琛这次是真的无语了,看看火盆,又看看蒲团,叹了一口气,就老实地跪在蒲团上,点了三炷香磕头道歉。
没一会儿,许澜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纪琛连忙扶着他,“澜宝,你没事吧?你那会儿突然晕倒,可吓死我了。”
许澜浅笑道:“没事。”
纪琛道:“你回房间睡吧,我答应过主家要守夜的。”
“我陪你。”
纪琛道:“你身体差,不要胡闹,快回去睡。”
许澜道:“夫君,我困的话,可以枕你腿上睡。”
纪琛见许澜坚持,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好,不过别勉强。”
许澜嗯了一声,结果后半夜的时候,反而是纪琛先睡着,头歪在许澜肩膀上,还打着小呼噜。
许澜调整了一下姿势,不知怎么的,纪琛手腕上的珠子瞬间就散开,滚落了一地,许澜慌乱地捡起来。
十二颗珠子,正是纪国诚之前从明阳寺为纪琛许澜求的那串。
纪琛睡的正香,毫无所觉,许澜将珠子递给主家,紧接着又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包一模一样的珠子,用口型道:“麻烦了,用一模一样的绳子串牢一些。”
-
本来说好的三天,结果纪琛许澜生生在这里待了八天,下葬后的第二天才得以脱身。
纪琛这些天都没睡好,一上马车就晕头转向的,抱着许澜睡得昏天暗地。
补觉补了一周,纪琛总感觉睡过劲,浑身都不自在,五脏六腑也闷闷的,像是缺氧一般。
纪琛觉得自己骨头都快废掉了,翻身压在许澜身上,道:“澜宝,要不我们运动运动?”
许澜轻轻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睛,脸颊微红地道:“那你轻一些。”
纪琛连忙道:“无归停车,我跟澜哥要下去运动运动。”
许澜脸红的更厉害了,咬唇道:“在车上也一样的。”
“空间小,施展不开,”纪琛满脸兴奋,“走,澜宝,我们快下车。”
许澜被纪琛拽着下车,直接往前方跑去。
许澜被拖着跑了八百米后就隐隐觉得不对劲,见纪琛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整个人都麻了。
运动?!真的是运动!
许澜跑不动了,脸上都是薄汗,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道:“你自己好好运动吧,我没力气了。”
纪琛察觉手里攥着的手滑掉,一扭头就看到许澜上了马车,与无归坐在一起,此时正擦着汗,笑眯眯地看着他。
纪琛:“……”
马车悠闲地跟在纪琛身后,纪琛觉得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想上车,可又觉得胸口闷得慌,不把气喘出来不得劲,只得闷头往前跑。
“小琛,没力气了你提前说一声。”许澜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无归也附和道:“对对对,不行要提前说。”
纪琛:“……”
许澜:“……”
许澜一巴掌拍在无归的头上,“说什么呢!”
肉眼可见,纪琛跑的更快了一些,偏偏无归也跟着加速,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跟着纪琛的状态。
身后的那个马车则时不时地超车,给纪琛递水递吃的。
纪琛生生地跑到下一个镇子,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纪琛没上车,直接寻了最近的一个澡堂,洗完澡才敢面对许澜。
许澜站在澡堂外等他,因为他冷漠的脸,吓到好几个男人,纪琛出来的时候,还听到一个男人在说门口的“煞神”。
虽说许澜的脸在这个世界不吃香,可纪琛却觉得好极了,甚至越看越满意,清清冷冷的就跟高不可攀的仙人一样,还会叫他夫君。
“怎么洗那么久?”
纪琛搂住许澜上了马车,“不洗干净怕你嫌弃我。”
许澜笑笑,道:“纪羽纪云也在这个镇子,我方才还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