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澜本以为纪琛的新鲜感三五天就过去了,却不曾想一天比一天紧张,恨不得长八只眼睛盯着他。
纪琛雷打不动,每天晚上都躺在距离许澜不远处的小床上,哪怕许澜明示暗示都不为所动。
哥儿那方面的需.求本来就比较旺盛,许澜这些年已经够自制了,偏生又遇到个跟木头似的纪琛,好不容易让纪琛开窍,这一怀孕……
许澜对着纪琛的床不知道多少次叹气。
纪琛正坐在床边擦头发,长发不太好打理,偏生古代的规矩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能随意剪。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澜现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一躺平,肚子就成一个小山。
纪琛照例给许澜按腿揉腰,“明日让外祖父过来再给你瞧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提前去准备。”
许澜忍不住道:“现在稳定了,可以同房。”
纪琛顿住,喉结微微滚动,默了默,道:“澜宝,你是哥儿,怀孕本来就危险,我……”
许澜被拒绝次数多了,倒也不觉得难堪,深呼一口气,拉过被子,轻声道:“去睡吧。”
纪琛起身离开,直接出了房间,许澜看了一眼,就合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灯也熄灭了,而纪琛还没回来。
许澜刚想起身寻找,就听到房间门打开,灯再次点燃,纪琛从门外走进来,朝着许澜靠近。
许澜问:“去做什么了?”
纪琛道:“洗手还有漱口。”
“大晚上的,你……”许澜声音卡壳,怔怔地看着纪琛钻进他被窝。
“昨日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还是不宜剧烈运动,你不舒服要及时与我说。”
六月刚过没几天,夜里还是有些冷,被子柔软清爽,带着许澜身上的温度与香味。
纪琛整个人都紧绷着,那些香味一寸寸地侵蚀他的理智,让他恨不得将许澜拆之入腹。
汗水顺着鼻尖滑落,还混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纪琛起身,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又燃尽了,他摸索着点燃了一根新的。
房间重新亮起来,外面的热水已经候着了,纪琛一开门,两个下人就端进来。
纪琛洗完脸后,就用热毛巾一点点地给许澜擦拭,见许澜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纪琛道:“再忍忍,你现在不宜洗澡。”
许澜看着纪琛的唇,纪琛察觉到了,错开目光,“这么看着我做甚?”
许澜道:“想亲你。”
纪琛顿住,垂头在许澜脸上亲了一下,“我简单地给你擦一下,一会儿你早些睡,昨晚都被孩子闹得一宿没睡,再不睡身体可吃不消。”
许澜点头顺从地让纪琛给他擦,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肚子,问:“是不是很丑?”
“不丑,”纪琛抓紧毛巾,眼眶微红,“以后不生了。”
许澜道:“如果我遭遇不测……”
纪琛脸色瞬间就白了,抓住许澜的手,声音颤抖:“不,不会的,澜宝,你别胡说!”
许澜失笑:“我就是说说,你紧张什么?”
“不许说!以后都不许说!”
许澜没想到能把纪琛吓成这样,只得耐心哄着。
可能是太困,许澜哄着哄着反而自己先睡着了。
*
随着许澜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纪琛的性子越来越沉闷,也只有在面对许澜时才会露出笑容。
王叔又陆陆续续带了一批人安排住在后院。
许澜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又觉得想笑,他只知道产妇会产前抑郁,可到他这里完全反了,他心态平稳,反而是纪琛心态崩了,还是无法哄好的那种。
许澜觉得好玩,就时不时地捉弄纪琛。
他本以为这就是纪琛的极限,可当生产那天,纪琛还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是夜。
许澜在产房都能听到门外纪琛的哭声,以及时不时的“不好了,少爷晕了!”“少爷又晕了!”“少爷哭岔气了!”“大夫呢!快给少爷看看!”
许澜生完孩子,昏迷前惨白着脸,吩咐道:“把那货抬进来!”
房间里血腥味很浓,还伴随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许澜被哭声吵醒时,房间里的味道已经散了,床单被罩也换成干净清爽的,纪琛跪在床边,顶着两个大红眼泡,里面泪水还在不停地翻涌,看着异常可怜。
“澜宝……”纪琛就像是泪失禁了一样,一看到许澜睁眼,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许澜身上动一下就疼,伸手捏住纪琛的脸:“我还没死呢!你就给我哭丧!还不把眼泪收一收!”
纪琛眼睛又疼又干,可能是终于意识到哭着丢人,想止住,可怎么都止不住,抱着许澜哭。
许澜无奈极了,转移话题:“男孩女孩还是哥儿?你见过不曾?”
“丑。”
许澜:“……”
许澜深吸一口气,然而呼气的时候,不知扯到哪根神经,疼得脸都白了。
纪琛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满脸惊恐:“外祖父!外祖父!”
许澜无力阻止,瘫在床上,生无可恋。
等纪琛带着洪长安进来,许澜看到洪长安身后跟着的云远山与洪瑶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许澜叹了口气:“外祖父……”
洪长安把脉问诊后,道:“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纪琛道:“外祖父,你再给他看看!他方才疼的脸都白了!肯定是……”
洪瑶也安慰道:“小琛,生产完疼痛是正常的,你莫要紧张。”
纪琛心疼得厉害:“有没有止疼的?”
许澜实在看不下去了,道:“小琛!”
纪琛见洪长安摇头,就挫败地坐在床边,握紧许澜的手。
洪瑶掩唇低笑:“那我们就不留在这里了,去看看小外孙。”
许澜目送他们三人离开,又捏住纪琛的脸,“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纪琛眼泪没包住,又流出来。
许澜:“……”
许澜帮他擦干净,道:“先去洗洗脸,洗干净了再回来,我给你奖励。”
纪琛竖起耳朵,声音还拖着哭腔:“什么奖励?”
纪琛问的同时起身。
许澜看着纪琛洗脸,道:“过两天就不疼了,你别一惊一乍的。”
纪琛从下人手里接过湿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擦擦,就朝着许澜跑去。
“上来睡一会儿。”许澜道。
纪琛慌乱地后退:“不,不可以的!外祖父说不能同房!”
许澜无语地道:“你想什么呢?过来!”
纪琛有些不安地坐在床边,迟迟不敢上床,“不好,你身上疼,我不敢靠近你,你睡,我看着你,你快睡。”
许澜见纪琛坚持,只得放弃,“那你也去睡一会儿,这些天你都没睡好觉。”
纪琛攥着许澜的手,趴在许澜床边,“我就这样睡,你渴了饿了记得与我说。”
许澜太困,心里明明藏着事,可也抵挡不住睡意,时不时地被纪琛晃醒,吃完饭就又沉沉睡去。
许澜睡了两日,半夜三更饿醒了,他看到床边睡熟的纪琛,不忍心打扰,就悄悄地下床,身上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可比之前好太多,行走倒也没问题。
他吩咐下人给他做饭,又返回房间,拿了一床薄被盖在纪琛身上。
纪琛眼下的瘀青格外明显,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饭端进来的时候,许澜让他们帮忙把纪琛抬床上,他吃过饭就坐在外间软榻上看书。
坐在外间,许澜都能听到纪琛的小呼噜声,软榻距离里间一墙之隔,里间的灯熄了,与明亮的外间仿若两个世界。
此时天还早,外面一片漆黑,房间里烛火明亮,墙面上映出许澜执书的影子,绵长的呼吸声中夹杂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异常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走出来一个黑漆漆的人。
“他怕你与纪国诚一样抛弃他。”
许澜抬头,握紧手里的书:“我知道。”
影子道:“他虽不说,可纪国诚的死俨然已经成他的心病,这一年来,他……”
“总归是要发泄出来的。”许澜轻声道,“压抑太久可不是好事。”
影子嗯了一声。
“这次,他哭了多久?”
影子道:“从你进去开始就没止过,如此也好,哭出来就好了。”
许澜放下书,捏捏眉心,“这两天他的情绪如何?”
“稳定的惶恐。”
许澜挥手:“我知道了。”
影子道:“你也要保重身体才是,你若是垮了,他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许澜起身,被影子扶着朝着里间走去,他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朝着纪琛的床走去。
然而刚躺下就被纪琛下意识搂在怀里,力道很轻,像是在顾及着什么。
许澜本来不困,可能是受了纪琛的影响,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太阳正悬,带着热意。
“澜宝。”
许澜抬头望向纪琛,纪琛眼底的瘀青还没散去,眼睛里也带着红血丝,一看就是没睡好。
许澜考虑着把纪琛扎晕的可能性。
纪琛从床上坐起来,道:“我身上脏,下次别把我往你被窝里塞,要是你那里不小心感染了……”
许澜认真地道:“纪琛,我生气了。”
纪琛茫然地看向许澜:“为什么?”
许澜道:“你夜夜不睡,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是准备猝死撇下我跟孩子不管?”
“没,我没……”
许澜声音又冷了一些:“那你继续熬夜就是,看看究竟是你命长,还是我与孩子活得久!”
纪琛垂眸看着许澜,“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纪琛目光柔和地道:“好好睡觉,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活着。”
许澜呼出一口气,“小琛,乖。”
纪琛问:“饿不饿?方才他们已经将饭送进来了,在温着。”
许澜点头,在纪琛的帮助下靠在床背上,“孩子,你见过不曾?”
纪琛道:“抱出来那会儿我见到过一次,现在是父王母妃以及王叔在带,我还没见,一会儿吃过饭我把他抱过来。”
两人张罗着把饭桌挪到床前,一一将盖子揭开,见纪琛皱眉,就解释道:“夫人现在身体虚弱,只能吃些清淡滋补的。”
纪琛道:“滋补的膳食不少,怎么日日都是这个口味?也不知变通一下?一会儿你去跟厨房的人交代一下,让他们上点心!”
许澜看了一眼,倒没觉得有什么,目光落在纪琛身上,纪琛正在认真地夹菜舀汤,侧脸干净,棱角分明,褪去青涩,更显成熟,反而让许澜移不开眼睛。
不知不觉中,他家小琛也长大了。
纪琛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小心地照顾许澜的饮食起居。
时间一晃,两个月就过去了。
十月中旬,纪琛本来是打算让许澜下床的,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冷,纪琛生怕许澜身体着凉落下病根,就重新把许澜按回床上。
明明还未入冬,房间里就已经烧上炭,暖烘烘的,窗户开了一道缝,热意混着清新的熏香从缝隙里泄出去,细听之下还有小孩的喔啊声。
纪琛大步朝着房间走去,推开门,坐在炭火前将身上烘热后才往许澜那里走去。
“澜宝,过两日我跟王叔要去一趟京城。”纪琛从许澜怀里抱过孩子,“有些事情必须解决。”
许澜有些不舍,“他还小。”
纪琛道:“我知道,五岁后他的天赋就会显现出来,届时就按你说的,让宫里的人过来教他,我们此次去京城只是处理父亲的事情,好让小轩日后更顺利一些。”
许澜道:“我与你一起。”
“乖乖在家。”
许澜道:“朝堂中幽氏的拥护者不在少数,他们你不必担心,前朝余孽父亲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清流派,你只需要与他们说明利害关系,清流派里面户部侍郎是我暗中提携的人,此人可用。
朝廷势力盘根错节,你不清楚的不懂的,可以问王叔,莫要意气用事,若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可以去望春楼取,他们认得你。”
许澜从一个暗门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纪琛:“此去,你只需要跟着王叔就好,也不必多说什么,你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证明,这里面是父亲与我的势力,你看一眼心里有数即可。”
纪琛抬起许澜的下巴,意味不明地道:“望春楼?”
许澜目光躲闪道:“搜集情报而已。”
纪琛低头刚含住许澜的唇,下一秒就听到怀里孩子的哭声。
等纪琛松开许澜,孩子又不哭了,反而咯咯笑。
纪琛看到许澜也在笑,幽幽地道:“我现在就想把他扔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