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桉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冷冷地转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江绪,你真恶心。”
江绪心头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浮现在眼底,因为沈清安这事儿,他确实有对不住林桉的地方,但他自认为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了,要是搁在以前,想让他江大少爷因为一点吃醋赌气的小事给情儿道歉,早就被他一脚踹到不知哪里去了。
果然,对于林桉这种读了点书就心高气傲的刺头,跟他来软的根本不行,这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对林桉,江绪本就没什么耐性,要不是这次实在他理亏,敢这么给他难堪的人,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折磨的他生不如死。现在好赖话都说够说尽了,江绪觉得,林桉若是识趣,就该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蹦了。
可林桉依旧沉默,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江绪双手插兜,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忽的“呵”了一声,冷笑道:“好,林桉,你能耐,希望你日后别哭着喊着求我再要你。”
大门“砰”一声重重砸上,江绪转身怒气冲冲地出了医院,把满楼病患医护都吓了一跳,好奇地探头看病房里面什么情况。
林桉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脱力般倒在床上。
他对江绪,一向是极尽包容能忍则忍,从未敢如此强硬地反抗,今天这么做了,他非但没感觉到高兴,反而心力交瘁至极。
因为病情需要住院观察,林桉不好劳烦外婆,更不可能跟江绪提起,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所幸医院里都有配餐,吃饭的问题不需要他操心,唯一苦恼的,就是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钱。
他算了一下,护理费、检查费、床位费和手术费的花销大概在五万块,这还不包括后续如果病情严重需要化疗的费用,可外婆住院也要花钱,这点钱,买不了两条命。
林桉焦虑地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钱,这个东西平时不觉得有多重要,可真到了紧要关头,真跟救命稻草一样,少一点都不行。
怀城那边医院催缴费的账单每天都发来,林桉看着自己床头柜上的药,一口一口的喝着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在住院的第二个星期,林桉跟主治医师说,他决定放弃治疗,自己回家休养。
主治医师听了大为震惊,同时也极力劝他不要这样,因为林桉身体机能差,病情隐隐有迸发之势,一旦恶化将会很危险,现在住院治疗是上上之策。
“我知道。”林桉冲这个素不相识却格外关心他的人感激地笑笑,“实在对不起医生,我家里还有生病的亲人,她的药费加上我的药费,实在是负担不起。”
面前满鬓斑白的医生沉痛地看着他,虽说医者最忌跟患者共情,但他还是觉得放弃这么年轻鲜活的一条生命,实在令人可惜。
医生用鼓励的目光安慰林桉,恍如慈父一般,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头,“先生,我真诚地希望,如果后面你渡过难关了,能够回来继续治疗。”
“嗯,我会的。”陌生人的善意总是能让人破防,林桉难得红了眼眶,以至于在坐车回怀城的路上,心里还像是吃了药一般满是苦涩。
以前他总觉得死亡是件很遥远的事,但现在医生明确告诉他了,如果不坚持治疗,就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林桉深深叹了口气,他虽然遗憾,但不后悔。如果非要他在从小抚育他长大的外婆和他自己中选一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外婆。
长途大巴车颠簸,林桉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下车了鼻腔里还弥漫着皮套椅和空调的味道,难受得他差点跪在路边站不起来。
团子见他脸色苍白,焦急地拿小爪子扒拉航空箱,“喵喵”地叫着,仿佛在安慰他。
“别怕,等到家了我就放你出来,给你喂好吃的。”林桉笑着拍了拍箱顶,提着沉重的包裹艰难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外婆那套老房子,林桉先是把团子安顿下来,给它弄了点猫粮冻干,随后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又急匆匆地出门打车去了医院。
今早外婆的医生打电话来说,外婆这两天情况很不好,保守治疗效果不佳,可能还是得动手术,要他赶紧过来签字。
林桉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到住院部跟外婆的主治医师交流了下情况,然后便来到病房找外婆。
外婆跟前几日相比消瘦不少,老人家不像年轻人,好坏瞬息万变,林桉见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心疼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道:“外婆,小桉来看您啦。”
外婆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小桉,你回来啦。”
林桉“嗯”了一声,又忍不住想要掉眼泪,“是、是,我回来了,外婆,我跟江绪已经分手啦,从此我们再无瓜葛,以后我就安心照顾您,好不好?”
外婆笑着点点头,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小桉,你吃饭了吗?”
林桉一怔,胃病本就食欲不振,他这些天除了流食基本吃不下什么东西,有时候就算一整天不吃饭,也感觉不到丝毫饥饿。
可林桉不想让外婆担心,便笑着将外婆的手塞进被窝,柔声道:“吃过啦,您别担心。医生跟我说啦,您这病都是小问题,等做了手术,再回家休养休养就好啦!到时候我带您去海边看日出好不好?”
“好呀。”外婆怜爱地看着林桉,自从他的母亲、她的女儿去世,她便再也不愿意出门,都忘了曾经自己最喜欢带女儿去海边玩耍,捡贝壳看日出,现在想来,真是恍如隔世。
那天晚上林桉陪着外婆说了很多话,祖孙俩都默契十足地没有提江绪,只是聊小时候的一些趣事,直到外婆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林桉见外婆睡得安稳,便悄悄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舒了口气,才开始犯愁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科大的工作没有了,现在还不到高校招聘的时候,他总得有收入养活自己和外婆,而且手术前前后后的医药费,也是一笔大数目。
林桉站在走廊上吹着晚风,沉默半晌,最终只得下定决心,给夏景逸打了个电话。
他本不想再麻烦他,毕竟他是江绪的合作伙伴,夏家和江家渊源颇深,夏景逸夹在他和江绪里面也是为难,可眼下是走投无路,他实在想不到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帮他。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后接通,夏景逸略带迟疑和惊慌的“喂”传来,林桉赶紧应了两声:“喂喂,夏师兄,真不好意思现在打扰你。”
“啊啊没事,怎、怎么啦?”夏景逸自从上次分别过后心里对林桉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甚至晚上想起林桉那张精致白皙的脸,都会不自觉的有冲动,越来越觉得林桉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有味道多了。
他又惶恐又期待,虽然很不愿意接受自己可能弯了的事实,却很想林桉再能够联系自己,哪怕问个好都行。
林桉对他的这些小心思一无所知,只是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夏师兄,我......我想问问你,你们公司现在基建部还招人吗?”
夏景逸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招、招啊,我们因为是娱乐公司,基建科待遇不高,所以每年都招不到人,怎么啦?你想来工作吗?”
林桉尴尬地满脸通红,他觉得自己这样“毛遂自荐”着实是不要脸,但现在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嗯,我明科大的工作......被江绪辞了,高校现在还不到招聘期,现在我外婆住院,我得尽快找到工作。”
夏景逸眼睛亮了亮,找工作?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林桉现在可谓是水深火热,如果自己能救他于水火之中,可能日后追求起他来,也能方便一些。
至于江绪......反正林桉不是说已经跟他分手了嘛,这也不算撬墙角。
夏景逸拼命压下自己激动的心,尽量平静地说:“这样啊,害,真是苦了你了。那你明天来盛煜面试吧,正好我明天参加完电影的发布会还能带你吃个饭。”
林桉梗着脖子,小声说了句“好”。
末了,又感激地加了句“谢谢”。
挂了电话,夏景逸高兴地差点跳起来,立马打开手机搜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另一边,林桉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看着皎洁的月光,这段时间糟糕的心情总算有了起色。
他总要给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