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师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也不似客套作伪。
清瑶头一次郑重而客气地对扶玉说:“谢谢。师姐不需要保护。”
扶玉说:“那不行,师姐没了法术,我不放心。”
清瑶摇摇头轻叹,她原本不想揭穿这个事实,事到如今,可能还是需要揭穿一下了,好叫师妹认清现实:“或许,没有法术我也打得过你?”
扶玉一噎,这个“或许”或许是真的……
没办法,谁叫她穿的是师门最小的师妹,甚至还没进两仪四象谷定道。
她突然好想定道啊!但她坚决不做养殖专业户!
清瑶的东西也是昨日便收拾好了的,扶玉随着清瑶一道来到大门口,结果一看,什么?
怎么除了她的那俩马车,还多了两俩马车?
扶玉心说,另外两俩都是师姐的?其中一辆是蓬式的,肯定是坐人的,另一辆是板式的,上面用麻绳固定了好大一摞东西。
“师姐你这是……搬家啊……”
清瑶走上马车:“毕竟要住一段时间,一切起居用品得带全。”
扶玉有些震惊,坐上自己马车后,看着座位旁边那一小包衣裳细软,委实觉得相较于师姐,她似乎活得略粗糙了些。
马车一路向城西驶去,出了城门,来到城郊,沿着官道再走一会儿,便能看见一排层峦叠嶂的群山蛰伏在西方的天幕下。
沿着山道一路行驶,好一阵后方抵达曼陀罗寺。
曼陀罗寺是一座尼姑寺,全寺上下百于口尼姑在此修行。
这里的住持早得了宫里的消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曼陀罗寺北面连着一座般若峰,峰上种着一片梅林,林中有一座小园,名曰小伽罗苑。曼陀罗寺在没有扩建时,这里便是该寺的主体所在,后来朝廷拨付银两为其扩建,这院子便闲置了,还重新挂了个“小伽罗苑”的牌匾,平时有什么重要的香客来此禅居,通常便会安排到此处来。
扶玉她们到了寺庙,住持亲自带着几个大弟子迎出来,一路将他们迎到小伽罗苑安顿。
扶玉与清瑶的厢房在慧院,两个房间紧邻着,只一墙之隔,而倾城居士的厢房则被安排在智院。
扶玉心说,能做出这样的安排,这里的住持的确很是懂得皇后娘娘的深意。
住持安排小尼姑帮她们俩搬东西,扶玉忙说她不用帮,就一个小包裹,自己都能抗进房间。
于是所有的小尼姑都去帮清瑶,一时间,小尼姑们来来回回搬了好一阵,才把清瑶的马车卸完。
扶玉暗自好奇,师姐到底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来,于是,待小尼姑们搬完东西离开后,清瑶带来的两个侍女开始一个包裹一个包裹拆开摆放时,扶玉溜进她的房间观摩。
便见两个侍女小姐姐忙上忙下:套被子,摆文房四宝,放整套茶具,还有胭脂首饰,衣裳鞋袜,甚至还有各种不知名的瓶瓶罐罐。
扶玉觉得,她大约是把自己的卧房搬来了。
“师姐,你怎么搬这么许多东西?其实寺庙里基本什么都不缺,带点衣物即可,如果嫌麻烦,甚至连衣裳都可以不带,入寺后穿寺袍即可。”
清瑶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摆弄着她的茶具:“用不惯。”
扶玉心说,你倒还挺娇气。
她对清瑶似乎又有了一个新认识,那便是,她其实,还挺大小姐脾性的。不过也难怪,毕竟她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和她个贫民窟女孩本就不同。
清瑶这边忙忙碌碌,她回到自己的厢房,青梨早已把东西收拾妥当。扶玉环顾房间,陈设格局与清瑶那边一模一样,只是她没带什么自己的东西,房间还是禅房本初的模样,而清瑶那边,俨然成了她闺房的“别苑”。
下午的时候,清瑶那边总算收拾妥当了。
扶玉蹲在廊下逗一只橘猫,等着清瑶一起去智院见倾城居士。
一个小尼姑为她们拿来夜里用的油灯,见扶玉蹲在地上逗猫,便也笑眯眯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一只栓线的竹编小球。
“小泥巴,来呀来呀。”小尼姑将小球东甩一下,西甩一下,逗得橘猫跳过来扑过去,很是起劲。
“它叫小泥巴吗?是你们养的吗?”扶玉问。
小尼姑回答说:“不是,是只野猫,只是经常来玩儿,我们便随便给它取了个名儿叫小泥巴。施主很喜欢猫吗?”
扶玉笑说:“小动物我都还挺喜欢的。”
扶玉见这小尼姑生得白白净净,温温柔柔的,便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尼姑回道:“施主叫我悟色便是。”
扶玉眨眨眼,挺惊奇的,悟色?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佛家说的“色”,并非世俗中那个意思。
清瑶收拾好了,走出房间来叫扶玉:“走了。”
扶玉笑着和悟色小师太与小泥巴告别,同清瑶一起去智院见师父。
结果一去才发现,智院空空的,倾城居士没在,不知道是还没来,还是来了又走了。
她们只好又回到慧院来。
回来的时候,悟色小师太已经离开了,而那只小泥巴居然还在。
小泥巴正在院子里逗一只鸟,爪子按住又放开,眼看小鸟扑腾着翅膀要飞走,小泥巴又一爪子下去,再次按住,如此循环逗弄,似乎觉得颇为好玩儿。
那鸟浑身灰麻的羽毛,小小的一只,扶玉看着像只小麻雀。
“师姐,那鸟快被小泥巴盘死了,我去救救它。”扶玉于心不忍地说。
清瑶闻言,朝小泥巴瞥了一眼,尔后淡淡地说:“小泥巴凭本事猎食,你何苦去管它们,猫吃麻雀,自然道法。”
扶玉闻言一愣,弱肉强食,这的确是自然法则,她确实无须去管,今日这麻雀落入猫爪,是它自己的造化。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若是小泥巴在别处抓麻雀,她没看见便也罢了,可偏偏是在自己的眼前,她总有一种想去猫口夺食的冲动。
上一世,她也经常救一些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如今看见这么只麻雀,她又想救了。扶玉知道,她又同情心泛滥了,又圣母了。
她踟蹰了片刻,眼看小泥巴最终按住麻雀,就要下口。她终于一个箭步冲过去,拧起小泥巴,一股脑夺过麻雀。
小泥巴蒙圈了,待反应过来时,生气地狂“喵”一声,一爪子恼到扶玉的手臂上,扶玉吃痛,松了逮猫的手,小泥巴跳到地上射箭般跑了。
扶玉低头看向被挠的手臂,衣裳都被挠破了,隐约有一点血渍渗出来。
扶玉皱着眉“嘶”一声。
清瑶一直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时才开口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扶玉说:“你很老吗?”
清瑶说:“虚长你两三百岁吧。”
扶玉有一瞬失语,好吧,你老,你老行了吧,个老不死的!她在心里腹诽道。
别人和她想法不同,她也不勉强,更何况清瑶是个修无情道的,本就比正常人还要看淡生死,追求万事万物道法自然,世人莫要为情所累,去强求,去干预。
就像上一世爹妈也很不理解她动不动就带只奄奄一息的阿猫阿狗回去,养一段时间,等活蹦乱跳了又在网上发布给动物们找爱心主人的消息,帮救下的动物重新安家。
爹妈总是袖手说:“你也不嫌麻烦。”
她也总是笑嘻嘻回道,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或许对其他人而言,不救是本心,但对于她来说,救,才是本心。
扶玉把麻雀捧在怀里,走到清瑶面前向她展示:“你看,还挺可怜的。”
清瑶随便看了一眼说:“‘可怜’二字本就是你臆想的情愫。”
扶玉不说话了,把鸟带进屋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扶玉坐在罗汉床上,把小麻雀摆在小桌上仔细查看,那小麻雀先前已被小泥巴戏耍得筋疲力竭,如今任由扶玉如何摆布也不怎么动弹。
右边翅膀在渗血,扶玉去洗脸架上拧了根帕子来为小麻雀小心翼翼地擦去血渍。
正此时,门口响起敲门声,青梨没在,扶玉自己起身去开门。
她原本还以为是寺里的尼姑们找她,结果一拉开门,就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门口,不是清瑶是谁。
扶玉有些意外,刚刚她二人才分手进屋,转眼清瑶又来找她,不知何。
“师姐,怎么了?”她问道。
清瑶扔给她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每日三次。”
扶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捏着药瓶“啊”了一声。
瓶身上还残留了一丝清瑶的体温,捏在掌心暖暖的。
师姐挺不错的。
挺不错的师姐见扶玉傻愣着,戳道:“愣着做什么?在等我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