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下楼来,濯月楼门口只剩下两个□□趴下的侍女。清瑶不翼而飞。
扶玉上前询问,两个侍女揉着胳膊腿儿趔趄着站起来,回禀说清瑶打了他们一顿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们不得而知。
扶玉顿时有些茫然,看着濯月楼外的湖光山色,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回想起在眠屋里发生的一切,她不禁头疼,她真的可以扒开清瑶的心,种颗爱的种子进去吗?清瑶总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无情之道在她脸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生阅历,造成她终日那么个面瘫的模样?
思及此,她忽然想到,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机会,了解清瑶的过往么?这可是浮生小境,清瑶的过去可都在这里,这是三百年前,清瑶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没准,她可以去她的家里,看看她的成长环境。说着就问一旁的青梨:“如果我去清瑶家里拜访,会不会很奇怪?”
青梨吃了一大惊:“不是奇怪,是超级超级奇怪,这么说吧,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及您去她家奇怪。”
扶玉啊了一声,心想想,奇怪就奇怪吧,她现在是朝华公主,去了她家,她家里人还不得把她供起来哄。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样一想,她当即决定杀到清瑶家里去让他们全家尴尬尴尬。
只是她才表明这么个想法,就被青梨制止了。
“公主,今日宫中有游园宴,您之前答应过皇后娘娘,必会出席。”
游园宴?扶玉在脑海里问小美,游园宴是什么。
小美:这些剧情原著中并没有提及,是扶玉你自己触发出来的,小美不得而知,不过根据小说界大数据分析,这游园宴,大抵就是达官显贵们借着欣赏秋日御花园举行的宴饮交际罢了,如果并没有实质性的办宴目的,极有可能就是个吃喝玩乐的相亲宴。
扶玉了然,问青梨:“今日去宴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青梨心道,公主这是啥记性,半月前皇后娘娘不都已经与她说过了么,还问,但主子问话,作为婢女的,又能怎样,只有尽心尽力回答呗:“今日的宴会,本就是皇后娘娘为儿郎女郎们准备的相亲宴,因此去宴上的大部分都是朝中的青年才俊以及各门阀世家的官家子女。公主被皇后娘娘点名去,也是娘娘为着公主好,娘娘说了,既然那位李翰林不愿意尚公主,便叫公主于宴会上重新留意个驸马。”
听完青梨说的,扶玉想到清瑶,她也算是官家女儿,不知道会不会去赴宴,于是问青梨,青梨心想,她哪儿知道人家赴宴不赴宴,但作为刁蛮狠辣的公主身边的头等丫头,说话必是谨慎的:“回公主,清瑶姑娘性格内向,平日里并不爱参加此类活动,但时不时也会出席一下,所以本次游园宴,奴婢也吃不准她会不会参宴。”
虽然这侍女的话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之感,但这让扶玉去参加宴会时多了点盼头,没准清瑶会去呢。
既然要赴宴,那肯定是要精心打扮的。扶玉被侍女们拱围着装扮了一番,站在落地的铜镜前,左右看了看,诚然,这位公主长得艳若芙蕖,身上自带高贵气质,只是平时爱画那种细长的高挑眉,整个人看起来就透着些许凌厉。
她把眉毛擦了,自己个儿拿了螺子黛来重新依着眉弓画了个罥烟眉,这样一来,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温婉不少。
旁边的青梨暗自咋舌,是什么力量使刁钻刻薄的公主,收敛了本性?她想起昨夜,送清瑶进她眠屋的场景,不禁嗟叹。
扶玉来到宫中御花园时,宴饮尚在备制,此时人们正三五成群在园中信步交谈。她先是去向皇后请安,结果就被皇后拉住了,在她脸上端详了一圈,笑起来,“哟,今日这扮相不错,温柔多了。”接着又贴着她耳朵说,“今日你且去留意留意,看有没有合意的,没有李翰林,还有张翰林王中郎不是,林子大了,什么驸马没有,别在一匹马上摔死。只有一样母后要同你说,你若再遇见可心的,得收收你脾气,免得又被吓跑。”
扶玉心说公主的这位母亲着实啰嗦,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还别说,挺像她的老妈天天催相亲的样子。
以妈及妈,扶玉语气温和:“母后放心,孩儿如今长大了。”
扶玉被催去自由活动,相看驸马。
时值秋日,万花凋敝,海棠殷红。扶玉没看风景,而是一路找清瑶,间或有人上来朝她见礼,她草草回了,一双眼四下逡巡,继续找人。
有人见她这般神情,待遇见那位李翰林,不免私下里提醒她:“翰林莫去露华亭那边,朝华公主刚刚过去,一路上像是在找人,我想多半在找你,姐妹你仔细些。”
李翰林便是朝华之前看上的驸马人选,后来她冒着丢官丢命的风险公开抗了赐婚的旨,公主也是对她百般纠缠,实在不胜其烦。好在陛下英明,并未因此罢黜她。
如今在这游园宴上,她又找自己干嘛?莫不是还不死心?
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不如主动去找她,同她说清楚道明白,李某一介寒门学子,实在不配成为她的驸马。
这样一想,当即向露华亭去了。
等走到亭外,隔着几茬残枯垂柳,果然看见朝华正在亭内,她一人独坐那里,侍女们立在亭外听候,面朝西面的露华池,似乎是在看那一池的残荷。
不知为何,今日的朝华公主,看起来有些不一样,那神情不似平时那般凶厉了。静静坐在那里,倒有一种海棠静放的娇艳。
李翰林晃了一下神,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但这种事,自己巴巴的送上门去先开口,显得有些自恋,所以,她决定假装不经意路过亭外。
她信步过去,亭中人却并没注意到她,或许,是因为看残荷看得太认真,于是,她把脚下一块石子踢过去,与露华亭的石阶相撞,发出不大不小正正好的一点声响,果然,亭中人转过了头来。
李翰林的双手陡然握紧,平日里对这位公主又厌弃又惊怕的心情,下意识就浮了上来。
可是,公主却只是随便瞥了她一眼,便转了过去。李翰林讶然,公主那眼神,怎么好像见了个陌生人?
她这就放下她了?有那么一瞬,李翰林感觉到释然,终于,这位刁蛮古怪公主不会缠着她了。可紧接着,却生出一丝虚无之感来,好像有什么原本紧贴着你的东西,突然被撕扯开去,紧贴的那块儿皮便觉得空荡荡、风凉凉的。
或许,朝华是没看清?于是,她再踢了一块儿石子。朝华也如她愿转了过来,这回,她的眼神,终于在自己脸上停留,不过,似乎还是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
双方视线对阵片刻,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而半晌后,李翰林败下阵来,最终偃旗息鼓,未发一言离开了。
扶玉望着那位一身绯色公服的女子,问小美:那是谁呀?
小美当即调动人物资料:【这便是那位朝华之前看上的李翰林。】
扶玉讶然:是个女子吗,我以为是男子呢。
小美:【李翰林是木人,可配木人,可配花人,可配叶人,并不拘泥于男女。】
扶玉:朝华眼光不错,李翰林果然人才出众,颇有书卷气息。话说刚刚她路过,忘和她打招呼了,会不会露相?
小美:【应该不会吧,她大约只当你喜新厌旧,已经把她忘了。】
扶玉说那就好。
然后继续竖起耳朵听八卦。
她之前路过露华池西面的三角梅长廊时,见一群贵女王孙正在讨论清瑶,结果等她走到近前,他们却停了话头,都谨慎地朝她行礼。
扶玉便在离开的时候,偷偷从指间掐了个旁听诀,施在了一朵三角梅上。那三角梅就如同一个收音小喇叭,源源不断收集他们的声音,传到扶玉耳朵里:
“清瑶没来吗?”
“好像没有,至今没看见她。”
“哎,有些日子没见她了,想她。”
随即有多人附和。
“我也。”
“我也。”
“我也。”
扶玉想,清瑶就是这样,在归羽门,受同门爱戴,在凡间也讨人喜欢。即便她不曾对你笑。
小喇叭继续:
“方才见朝华过来,可吓我一跳,真担心她听到我们在说清瑶。”
“是啊,我真希望没来的是她。”
随即亦有多人附和。
“我也。”
“我也。”
“我也。”
扶玉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也没有太尴尬,毕竟,她又不是朝华本人,只不过借了借她的皮囊罢了。
小喇叭持续传来三角梅长廊下的闲谈:
“哎,想念孩童时候,清瑶给我们讲笑话的日子。”
“可不是么,她讲得可好笑了。”
“我真是不明白,明明大家都在笑,为什么她每一次都能忍住,面无表情地把笑话讲完。”
“大约就是天生的性情清冷吧。”
接着是个八卦:
“我是听说,前两年,她嫡亲的祖母过世,她可是没哭一下,一如既往那么副神色。”
“所以有的人觉得她无情。”
“我不觉得,你看,她小时候还会讲笑话给我们听,就是如今大了反倒不讲了,也不大与我们亲近了。”
“不过也没关系啊,你和她说话,她又不是不理你,她和那种目中无人的清冷不一样,她是和蔼慈悲的清冷,关键是,她长得好看啊,看见她就觉得养眼。”
“就是。”
“就是。”
“就是。”
扶玉暗自惊讶,原来,清瑶还会讲笑话的吗?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们说,朝华究竟是为何从小就针对清瑶。”
“能是什么原因,肯定是因为清瑶比她一个公主优秀呗。”
“我看不一定,我近日看了个话本子,就是那种相爱相杀的戏码,你们说,会不会……朝华是因爱深恨?”
这话一出,人们纷纷表示见解太过独道,不敢苟同。
正此时,人群里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清瑶,你来啦?”
亭内偷听的扶玉一个打挺站起来,隔着一池残荷望向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