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日光将荀旸从梦中渐渐唤醒。以为只是做了场美梦的他，猛然睁开眼，朝身侧看去。还好，怀中猎物仍在，且香梦正酣，沉沉睡着。
荀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眼光透过窗幔洒进来，带着朦胧羽感，浮在怀中人瓷玉般的脸颊上。浮光清亮，映衬得眼前人更加唇红肤白。荀旸看着，嘴角越扬越高，心也跟着慢慢融化。
苏东坡说羽化方能登仙，而此次此刻的荀旸，珠玉在侧、暖香在怀，这不就是独属于他的神仙日子吗？
荀旸想起昨晚之事，心里还有些虚飘飘。夜色笼罩下的小心思、小动作，以及小过分，放在日光下，便有了一种不真实感，和一点触犯禁忌的羞耻感。
借着夜色，荀旸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扯开身下被子，与怀中猎物只隔着薄薄中衣，贴在一起。猎物往常虽看去瘦削单薄，此时近身而伺的猎人知道，那平日清冷疏离、一丝不苟的衣衫下面，这暗藏的骨肉是怎样的丰盈饱满！
这让没见过荤腥的猎人，着实忍得有些残忍。
如果温度是毒药，与猎物上下紧贴的猎人，已被毒药整个浸透。温热的身体，让这种中毒后的酥麻感，多了层鬼迷心窍。
猎人已追至枕边，怀中猎物仍安然入眠。是猎物已经全然降服？还是说这只是猎物、准备伺机反扑的障眼手段？
荀旸想不了那么多，神情恍惚的他，眼神早已迷离。猎人一手揽住怀中猎物，一手在被衾的掩盖下开始他的探秘。
猎人魔爪由近而远，一路前行。那肥美之地虽从未去过，沿途路线，也是人地生疏。但最终极的奖励在哪里，猎人却是一清二楚。这是一场探险，也是一场围猎。
每行一步，猎人都小心留意猎物的反应，唯恐踏错。
猎物一动未动，呼吸匀称，仍在安睡，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陷入危机。倒让眼前这场捕猎变得轻而易举，也少了些本该有的惊险与刺激。
作为一名新手，这名猎人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揣上了些谨慎，咽了下口水。因为这整场猎杀，全隐藏在夜色之中，目力无法跟随。猎人只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小心翼翼，满脸紧张地盯着猎物的反应，手下则迂回曲折地向目的地，直冲而去！
猎物睫毛动了动，胆小的猎人，心跟着一紧，手立马顿在途中，一动不敢动。等待片刻，见猎物没有其他反应，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猎人给自己股了鼓劲、壮了壮胆，猎杀继续……
目的地就在那里了！猎物的肥美口感，猎人似乎已尝到些许，甜！
再努努力，一鼓作气！
气血翻涌，猎人已经紧张到气息紊乱，窒息感涌来，他已经开始节制地用口呼吸，胸口起伏，气息越来越重……
最后一步，出枪收网！
猎人举起猎*枪，瞄准了近在咫尺的猎物命门。三二……
忽地，轻如羽毛的一道力度，压在猎人枪上。猎人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势头，骤然停歇，不敢上前分毫！
一根手指轻轻挡住了荀旸的去路，荀旸整个人就顿在那里。他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直愣愣盯着林靖。
林靖仍然安静地闭着眼，仿佛此时被子下的厮杀，与他毫不相关。
荀旸不死心，他绕开林靖的手指，打算先斩后奏、长驱直入。不料对方两指轻搭扼在自己手腕上。
如此再三。
出于不忍？出于顾忌？出于不勉强？最后，荀旸选择了缴械投降！
波澜壮阔的被子下，猎物以一己之力，拿捏住猎人，镇退来人的千军万马之势，平息了一场激战。
被子外，猎人与猎物，双双闭眼安睡，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梦中的猎杀，天一亮就会冲散，当然也作不得数。
当然昨晚，荀旸究竟用何种方法，压制住他那贲张难抑的血气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醒来的荀旸，心里默默复盘昨晚的战况。嗐，自己不是犯傻是什么？眼前这小小一只，能有多大气力，自己一翻身，单腿就能将他制服。后面的事，不就是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么？
荀旸微调仰起脖子，侧脸看着阳光下的林靖。这氧化亚铜色的双唇，看去轻轻柔柔、软软乎乎，是什么味道？
我就闻闻，不尝！贼心不死的荀旸，慢慢靠近。
“爷！”
忽然门外一声大喊，给荀旸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心下一抖，差点撞到枕边人，魂儿也跟着飞了一半。
“爷，您醒了吗？爷！”
门外人还没完了，一声接一声的爷地喊，还敲起了门。
荀旸很是恼火，恨不得直接拿块抹布、堵上那小厮的嘴。他蹑手蹑脚，将胳膊从林靖身下抽了出来，披了件外衫，轻声走到门外，并小心带上门。
“嘘——”荀旸努力压低声音，“快住口，这一大早，叫魂似地喊什么！”
那小厮先是行了一礼：“京城许泽许公子传话来，说他行程有变，今日便要启程回去，特来相邀一聚，还是上次的茶楼，说有件要紧事还要同爷当面谈。”
“知道了！你就回他们，就说我收拾下就去。”荀旸说着，在小厮脑门点了下，“什么要紧事，值得你这样砸门？”
小厮转身去了。
“回来！”荀旸刚想回房又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地叮嘱小厮，“今后我跟林哥儿在一处时，少来敲门！”
***
荀旸回来时，一时晚上。院中四下的等都亮起来。荀旸拎着一个小巧食盒，满心欢喜地朝房内走去。
屋内亮着灯，他的林郎在等他。
果然，林靖不仅在等他，还亲自下厨，精心给他做了一例鹿茸三珍汤，并几个爽口小菜。
荀旸见状嘴角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打开食盒，端出几碟小巧果子。嚼月坊新制的，林郎应该会喜欢。
昨晚“被下之战”，隔了一天，这段记忆好像就消失了一般。两人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仍如往常般一处吃饭谈笑。
林靖将煲了一天的汤，递到荀旸面前，看着对方一起吃完，很是满意。
荀旸笑盈盈地道了谢：“今日心情好，林郎可否陪我小酌几杯？”
荀旸很少在家饮酒，林靖随口问道：“爷是有什么喜事吗？
“也算不得喜事，只是许久未饮酒，想喝上几口。我们酿造的那梅子酒，可以先尝尝吗？”
林靖摇摇头，未熟的梅酒，酸涩气尚在，还不能饮。房中还有松香清酒，先解解馋吧。
几杯下肚，林靖脸上浮上了些红晕，看得荀旸心里痒痒的：“林郎，这还没到立夏，天气是热起来了吗？我怎么觉得有些躁得慌？”
林靖帮荀旸将外衫去掉，又将碗盏给荀旸满上。
荀旸目光跟着林靖，待对方坐下，又往对方的碟子里夹了些菜。
现在玻璃生意越来越稳，刘管家看上一处不错的铺面，这几日荀旸会去看看，邀林靖有时间同去。又提到今日在许泽送别宴上，许泽对大为赞赏，称弄冰室玻璃，在京城都叫得上号。
不知道是不是夸大其词，反正荀旸听得很是得意。
林靖又为荀旸满上了酒。玻璃美名传到京城，也不足为怪，一是爷造出的这玻璃确实好；再者借了曲水流觞的光，那月影荷塘的想法堪称绝妙。听说王大娘子邀请的那几位京城贵眷，临行前再三央告了王大娘子，将单套月影荷塘的玻璃食器带了去。
可能是饮了酒了原因，今日的林靖话语也多了些。荀旸觉得这样带着些活泼的林靖，甚是可爱。他直勾勾看着林靖，将酒一口干了，空杯直接递到人家面前：“劳烦谪仙大人……再给满上！”
荀旸又提到，那许泽打算在京城开个弄冰室玻璃分号，具体的后续再详谈：“过些日子，许公子请我们去京城走走逛逛。”
“我们？”林靖放下手中酒杯看着荀旸。自打记事起，他就没出过远门，更别提去京城了。
看出林靖眼中的期待，荀旸“嗯”了一声，眼角含笑地冲林靖挑了下眉：“对，我和你，我们！”
酒意微醺，几杯酒下肚，荀旸体内越发热气升腾。他将酒杯一放，一把扯开了领襟，侵略的眼神，一刻未曾离开过林靖。
“爷为何这样看着我？”
“是荀旸此前眼拙，并未发掘谪仙大人，如此动人……”借着酒劲，荀旸乜斜着眼靠向林靖，如此之近，气息直接哈在了对方脸上。
“爷，醉了……”
“我没醉！爷，怎么会醉呢？”荀旸起身，脚下故意一个踉跄。
他赌赢了！
见荀旸要摔倒，林靖几步向前撑在下面，无奈身板不够轻装，力气负不住玉山将倾的荀旸，自己差点屈膝跪地。
荀旸这个假摔，摔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躬下腰，左手捞起将倒的林靖，右臂从下在对方腿弯一抄，直接将他的小猎物，稳稳抱在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林靖心下一惊，喉咙里不自觉溢出一声，“爷……”
这一声，如千斤重锤，猛击荀旸心头，震得他双腿一阵酥麻。
此时的荀旸，身后可不只千军万马。今晚这场硬仗，他必须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