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啊?”不萌不明白,青木明明摆着一张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的乖顺脸蛋,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的提请。
“我是阎界至尊,堂堂阎王,没有人可以叫我妹妹。”青木睁开眼,嘟着嘴,骄傲地摇了摇头。
不萌停下手上的动作,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又问:“那我换个问法,你可以叫我姐姐吗?”
这一招换汤不换药,没想到效果十分显著,青木和对上一个问题的态度一样,同样是斩钉截铁,但这次却是点头,并爽快答:“可以啊。”还是和上次的拥抱一样,青木心想,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初次见面不就称了“姐姐”吗?况且不萌比自己年纪大,称“姐姐”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有什么需要特地问的吗?
不萌看她爽快应答,又笑着道:“既然你都肯叫我姐姐,怎么不肯让我叫你妹妹呢?”
青木困惑起来,这两者之间有必要的关联吗?她无论是在天界还是人界,都管貌美看起来比自己年长的唤作姐姐,也没人叫自己妹妹呀?当然,一部分的原因是自己之前是以男相示人,但知道自己真身的人皆比自己年长,也真的没谁这样称呼呀。她想了又想,实在不能妥协,便比着手指数道:“阎君,殿下,阎王爷,老大,这几个称呼,你可任选其一,亲切呼唤。”
不萌不再揉弄青木的脸蛋,仔细端详起来,似是在好奇,这张嘟嘟脸,放在人界,年纪肯定不超过二十,看起来又乖又顺,怎么偏生这样表里不一,妄自尊大,她于是问:“阎君殿下,你多少岁?”
“差一岁够七百。”青木如实答。
不萌点头,和自己估的并不差,比自己小那么一百来岁。她只知道刹界的历届大罗刹都是九百岁之后才受封履职的,不清楚阎界的情况,但想来都在冥帝管控之下,不会差得太多,青木也许是初登尊位未久,年纪又较轻,有狂傲的资本,才这样不允许旁人触犯君威,可以理解。
想通之后,不萌便不再执着于此了,开始半哄半逗地,也学着青木刚才的样子数起手指:“阎君,殿下,阎王爷,老大,嗯——就叫你小六殿下吧。”说着,她又摸摸青木的头,像是在抚弄一个小朋友。
听见不萌说了一个选项外的答案,青木十分不解:“什么小六殿下?”从头到尾,自己好像都没提起什么与六相关的称呼呀。不萌晓得青木不明白,慢慢和她解释起这其中的玄机来:“我仔细了解了一番,五殿下是六壬王,七殿下是卞城王,阎界十一殿,我还没听过第六殿,也没听说过六殿下,后来我仔细想,阎罗殿是十一殿的中心,就是第六殿,六殿下就是你,小阎王,所以我叫你小六殿下,没错吧?”
青木不禁点头,改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不萌,不愧是以机敏见称的精神道人,连阎界这尘封千年的隐藏细节都能察觉到。不萌说的全对,从前届小阎王开始,阎罗殿就被推为主殿,不再称为第六殿,小阎王也就成了十一殿地位最高的阎界之主,不再是与诸位小王平起平坐的六殿下了。
“行吧,小六殿下就小六殿下。”青木松口了,要换作别的什么人,敢这样嘻嘻哈哈地乱称呼她,早没个全尸全魂了。秉持对美貌又机智之人保持最大宽容的原则,她不再对不萌给自己的新称呼表示反对,不坦然但也乖乖接受了。
“好了,我得过去沐浴休息啦。”不萌从床上站起来。和青木扯了这许多,冥界的天也暗下来,不萌觉得阎界的天气很奇妙,清清凉凉的,不冷也不热,就像人界的爽秋。刹界天气和人界同步,此时正又热又闷,到阎界一趟,说起来是苦差事,倒捡了个避暑的大便宜。
青木却一副听不懂她的话的样子,呆呆地仰头问:“过哪里去?”
“到你给我准备的厢房去啊。”不萌手指殿后后院的方向,温声答。却看青木嘴微微嘟起,圆眼睛汪汪的,抬起自己的双手,把伤口展示给不萌看:“你不管我啦?”
什么呀?”不萌这下可被她搞蒙圈了,药也上了,哄也哄了,还要怎么管?而且,这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怎么有底气说出不准别人喊她妹妹这样的话?
青木把不萌搁在床边的药瓶子举起来,可怜兮兮道:“你给我撒的这个药,有副作用的,用了它,不久后会四肢无力,全身瘫软,万一我今晚不慎从床上滚下来,我就得在这冰凉凉的地上睡一整晚,怎么都爬不起来。”
不萌观察着青木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胡说八道,鬼话连篇,她支着下巴,想起一件事情,掏出一个和青木手上一样的药瓶,这是擒拿双缚鬼那天青木给的,里面的药粉也是一样的,她飞快运转大脑:“你给我的也是这个药,这么说,我要是用了,也会四肢无力,全身瘫软?”
青木先是抿了抿嘴唇,继而马上答:“怎么会!不一样的,一忘那个傻的,给我的这个药,是副作用极大的过期药,你手里那瓶,是我新得的,没有任何副作用。”
“那你怎么不早说?”不萌有些着急,青木虽然一脸的不正经,很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青木借着玩笑说真话,那么施药的自己良心上可过不去。
青木也从床上站起来,站到不萌对面,笑笑:“没关系的,虽然有副作用,药效却是一样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今晚要照顾你,免得你掉到床下?”不萌问。
青木缓缓摇头,然后叹气,满含歉意道:“本来,姐姐是阎界的客人,理应我照顾你,唉,都怪我,为什么要掉进了鱼塘呢?”说着,她拱起手来,朝不萌深深一拜:“烦劳姐姐了。”
不萌看着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不免笑了,把她搀起:“好了,我先过去沐浴,待会儿再过来,可行?”
青木连连点头,目光烁烁:“可行。”
然后,她就把双手放到不萌肩上,轻轻将她推出门:“姐姐快去快回,本王也要沐浴更衣了。”还不等不萌回话,她就奸计得逞般将门关上,偷笑着沐浴去了。
“咚咚咚!”不知过了多久,青木被一阵敲门声拉回现实,她才发现,自己泡了半个时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动手擦洗。
“你洗好了吗?我进来啦!”是不萌的声音。
“没,没!”青木胡乱擦了几下,赶忙从浴桶里出来,穿上睡觉专门穿的白色衣裤,才去开门。
“怎么,手伤了不好穿衣服?”不萌仍是穿着火红鱼虫袍,一边走进来一边调戏青木道,“早说嘛,我就留下来帮你擦身子啦!”青木被她的话吓得一激灵,重重地把门关上,闩好,觉得自己不能落了下风,转身回道:“今晚是没机会了,你可以明天来。”
“你……”不萌看着青木调皮地跳上床,挑着眉看她,觉得论厚脸皮,自己还是输给她了,只能坐到床上,摇头叹道,“你啊你啊——”
青木躺好在床上,扯来被子,一半盖住自己,一半留给在宽衣的不萌,她本来是看着不萌的,但看着看着,眼皮就不争气地合上,睡过去了。等不萌放好衣服转过身来,看见青木仰躺着,双手放在被子上面,脸朝向自己这边,呼吸轻缓,跟白天那个捉鬼阎王判若两人。她看着青木的三处伤口,拿来青木口中没有副作用的新药,轻轻地撒了一点在各处,好像也不疼了,青木很平静地睡着,没有被弄醒。
不萌这才轻轻地躺上来,进到被子里,侧躺着面向青木,看着青木这全无防备的睡颜,不萌把右手放到盖着青木右肩位置的被子上,有节奏地点动着,好像在哄一个小孩子睡觉,不久,自己也睡着了。
但半夜里,不萌突然醒了,因为青木醒了。青木好像做了噩梦,此刻正被吓得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很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怎么了?”不萌眯着眼睛坐起来,这时天还没亮,她只能在双眼适应黑暗后,在微弱的光中隐隐看见身穿白衣的青木,似乎用手抓着心口。青木好像被她突然的问话吓到了,背一下贴到窗上,颤着声音问:“是谁?!”似乎没习惯不萌的存在,她还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睡。
“别怕,是姐姐。”不萌温声安抚道,她没想到,白日里看着无所不能的青木,竟会在黑暗中变得如此脆弱,但接下来青木问出口的话倒让她有些生气:“什么姐姐?哪个姐姐?”“是刹界的不萌。”不萌闷闷地拍了一下青木的后肩,登时就想下床走人。这一拍使青木稍微清醒过来,也冷静下来,呼吸平缓了很多,左手伸到右肩后,去搭不萌刚才拍打她的手,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被打了。睡中醒来,她声音有些含糊软糯:“噢,是不萌姐姐。”
不萌这会儿懒得理了,扶着青木让她躺好回去,右手没来得及收,被青木一把抱在胸前,她似乎觉得这样很踏实,很快睡熟过去,再也没有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