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周柠那种身处云端的恍惚之感还没淡下去，不管是脚下还是心上，都轻飘飘的像随时会飞起来似的。

想到即将到手的巨款，她决定去通讯公司营业厅的路上就不挤公交了，干脆奢侈一把打个车。

唉。要不说金钱是万恶的呢，瞧瞧，这么快就把她艰苦朴素的美好品质给腐蚀掉了。

周柠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拿出打车软件搜索了最近的营业厅。

才60米？

她朝前方望了望，一眼就看到某通讯公司招牌上那种显眼的黄。这么近肯定是走过去啊，唉，看来连老天爷都不给她堕落的机会！没关系，她以后有得是机会让金钱尽情地腐蚀她。

周柠趁着走路的功夫，点开未接来电看了看。

哟，孙丽香打了很多个嘛，用各种本地的陌生号码，看来是把亲戚邻居的电话都借了个遍啊。她又点开聊天软件的未读信息看起来，大意了，她竟然忘了退亲友群。不过也没法不大意，亲友群的消息原主设置的是只接收不提醒，一般还真注意不到。

她大致翻了翻群里的对话，很多都是关于她的。孙丽香在哭诉自己对她这个女儿多么多么好，而她这个女儿又是多么多么的白眼狼。周飞鹏则在群里骂骂咧咧，说她最好是出意外死外面了，不然等警察把她带回去，有她好受的。

这倒是提醒她了。有人失踪48小时以上，是可以以人口失踪报警的。

看来旧号不能注销了，万一有警察联系她也方便及时解释，不然就要白白浪费国家的警力资源了。反正手机是双卡双待的，她一会儿办了新号，再去银行把预留手机号一改，这个旧号就这么放着吧。

才开机没多会儿，又有陌生电话进来，还是本地的。

周柠现在的心情特别好，好到不介意接一接，听听孙丽香想说什么。

“喂。”周柠的声音还挺雀跃的。

“还当你他妈死外面了呢！”好像是周飞鹏的声音。

周柠假装惊讶地道：“什么？咱妈死外面了？你打过来是要商量遗产的事吗？”

“你！”周飞鹏气得无言以对，只想破口大骂。一旁的孙丽香哀求地望着宝贝儿子，轻声提醒道：“鹏鹏，先别发脾气，好不容易才打通电话，你先把你姐哄回来。”

周柠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一点，银行两点才开始办公。她索性在营业厅里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打算听听周飞鹏打算怎么把她“哄回去”。母子俩是真的傻，竟然开着免提明目张胆地商量怎么骗她回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声密谋么？

周飞鹏想到没人还的房贷，没人付的房租，没人给的生活费。终究还是忍辱负重地把已经冲到嗓子眼的脏话硬压了下去，演技拙劣地道：“姐。一家人有什么事不好商量的，用得着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妈都被你气病了！你怎么也得回来瞧瞧吧！”

“病了？没死啊。那你不是找我商量分遗产的事呗。”周柠语气失望地道：“病得严重吗？是需要我签放弃治疗的同意书吗？弟弟你签就行了，我同意。我也觉得咱妈没治的必要，白白遭罪而已。从来只听说过把身体上的病治好了的，没听说过黑心也能治好了的。”

周飞鹏的暴脾气还是没压住，咆哮着问候起了周柠的十八代祖宗，当然也是他的十八代祖宗：“你ＴＭ（）……—*……%（）—￥（）—……%￥……*（）———*（）——”

周柠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那边稍微安静些了才又拿回耳边，满怀欣喜地道：“弟。不跟你聊了啊。我在Ｙ城逛景点呢，信号不太好。妈的后事你看着办就好。”

“%*#……*（）*—）*——*（）——）（）”周飞鹏文化程度不高，骂人的词汇量是真的大，还在不重句地骂着。

一旁的孙丽香，脸色很是难看。周飞鹏一个口Ｘ你妈的……

周柠面无表情地点了挂，站起身笑盈盈地走向营业厅的工作人员：“您好，我想办个新号。”

***

“柠柠，我晚上要和同学一起去活动现场看芝芝，你要不要一起啊？”蔡思恬打的周柠的新号。她知道周柠怕在外卖站点遇上周妈和周弟，从今晚开始就不送外卖了。她又还没回家，周柠也肯定不好意思回她家呆着。

周柠正在快餐店里消磨着时光，听蔡思恬提到元芝，小心肝颤了颤，脸也莫名其妙地有点烧。她还记得元芝那句特别霸总的话——你名义上怎么说也是我元芝的女人，身价不能太低。

哎呀呀~哪怕她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拐角，心也忍不住有点呯呯乱跳呢。

最难受的是，她捧着这样一个大秘密，可是谁都不能说，包括最亲近最信任的蔡思恬。

很多秘密之所以不再是秘密，大多是从一句特别可怕的话开始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千万不要说出哦。

然后这句话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直到那个秘密变得人尽皆知。

“好啊。”周柠本来也觉得在快餐店一直坐着很无聊，再说还可以顺便跟蔡思恬打听一下元芝的情况。有时候，最了解明星的甚至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的粉丝。

活动地点在某广场，听说是某知名手机品牌的地面活动，元芝是那个品牌的品牌代言人。

蔡思恬带来的两个女生已经奋力挤进人群里了，周柠站在广场边缘，看着前面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的人脑袋，后悔了自己的决定：“思恬，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能看见个啥啊。”

“看不看得见都也没关系，感受一下气氛嘛，好歹还能听到芝芝说话呢。”蔡思恬个子不高，即便已经非常努力地把脚尖踮得跟跳芭蕾舞似的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她毫不失落满心欢喜地道：“要不说芝芝红呢。上回那谁不是在Ｃ城也有活动么，来的人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呢。”

周柠淹没在人潮里，望着几乎远在天边的正在热场的主持人，忽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本她和元芝，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而这两个世界是不会轻易产生交集的。

真是跟做梦一样啊。明明中午才跟元芝一起吃了午饭，现在她却连元芝方圆一百米以内都靠近不了。

“对了思恬。我中午偶然遇到了元芝，想起你是她的粉丝，就顺便帮你要了张签名。”周柠小声同蔡思恬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画着潦草字符的便签纸递了过去。便签纸是元芝的，签字的笔也是元芝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毕竟在公众场合，蔡思恬的尖叫几乎是无声的。她激动地接过便签纸打开，看着纸上再熟悉不过的签名，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感激地望向周柠道：“柠柠，我爱死你了！快说说，你在哪里遇到她的呀。为什么我遇不到！为什么啊！”

周柠回避着蔡思恬灼热的视线，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瞎话道：“ＸＸ酒店附近遇到的，我去那边的营业厅办新号。她当时戴了口罩，不过我认出了她的眼睛，就上去问可不可以给个签名。”她回忆起中午一起吃饭时的画面，不禁笑了：“她性格好像蛮好的，没有什么大明星的架子。”

元芝除了刻意试探她的时候有点欠欠的，整体给人的印象还是挺随和挺好相处的。如果元芝是个性格极差人品很烂的人，给再多的钱她也不会答应那件事的，不然天天被人格侮辱谁受得了？

“芝芝性格就是超好啊。对粉丝特别真诚，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超级体贴。她的粉丝里，除了颜值粉和事业粉，粉人品的其实更多。”蔡思恬想起某些艺人，面露嫌弃地道：“不像某些人，稍微出了点名就飘得找不着北了，骂工作人员都还是轻的，听说还有动手的呢。”

“咦~”周柠也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工作人员也是的，被欺负了就爆料啊，辞职啊！钱多有钱多的过法，钱少有钱少的活法，为了挣钱真不至于委屈自个儿到那种程度。“那她在感情方面呢？有没有什么传闻啊？”比如不知道是去世了还是隐居了的白月光前女友啥的。

“绯闻吗？”蔡思恬无比珍惜地将便签收进钱包里，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说过诶。不过我们粉丝之间猜测哦，芝芝肯定谈过的，甚至有可能正在谈着，只是没有爆出来。毕竟芝芝都二十七了嘛。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宋岳齐，只是男方单方面炒作啦，芝芝估计是碍于新电影片方那边，才没有像以前一样出来澄清打脸的。”

“哦哦。”周柠在心里算了算。等于说，元大影后现在外面传着一个，家里养着一个，心里还住着一个？嘿嘿。三个人里只有她是领着钱的哦。真棒！“思恬，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去Ａ城，往后可能就在那边工作了。Ｃ城这边你也知道的，亲戚太多了，周飞鹏今天还威胁我说，等把我抓回去一定会要我好看呢。”

“嗯嗯。柠柠你放心，你的新号码我谁也不会告诉的。”蔡思恬亲热地挽住周柠的胳膊道：“祝你新生活一切顺利呀。等我毕了业，没准会去Ａ城找你蹭住呢。”

“哈哈哈，那可太好了。”到那时，她和元芝的这种关系肯定已经中止了，而她会利用这第一桶金，拥有属于自己的住处和事业。

周柠望着远处终于上台都快小成芝麻点了的元芝，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与惊叫声中思考着未来。当金丝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人还是得自立自强。

***

次日一早，周柠还是和蔡思恬一起出的门。

出了小区门，二人便要分道扬镳了。

蔡思恬用力抱了抱周柠，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道：“加油啊！”

“嗯嗯。思恬你也是呀。”周柠挥了挥手。

去酒店的路上竟然堵车了。

为了避免错过约定时间，好不容易咬牙打了回车的周柠，趴在车窗旁看着一辆又一辆从专用车道顺利通过的公交车，心里委屈急了。

八点五十几分，好不容易从车潮中缓缓逃出来的周柠接到了备注是“芝姐”的电话。

“周小姐这是反悔了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周柠抱歉地道：“没有没有。刚才遇到堵车了，马上就到，不好意思啊。”她才怕元芝忽然反悔呢。

元芝坐在车里面色不显地挂断电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她竟然有些担心，那个叫周柠的孩子回到家心生后悔不肯来了。昨天见面之后，她想将那个女孩子带到身边的念头，似乎比前一晚更加强烈了。

抛开周柠稍微收拾后长得更像那个人的脸，周柠本身也是个品质不错十分有意思的人。昨天她回酒店后小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小圆笑着说：“因为芝姐的表情啊。”

她掏出随身镜子看了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唇角一直是微微扬着的。并不是那种营业性质的得体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不知不觉的笑容。

周柠的到来，除了缓解她对那个人的思念，或许也可以给她的生活带来一些新的乐趣吧。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周柠一眼就认出了临时停在酒店对面马路边的前晚那辆豪车。

元芝没有打开车门，只是摇下车窗，递给周柠一个手机盒子道：“品牌方送的。我用不上，给你用吧。”昨天她注意到周柠手机的屏幕都碎了，就让小圆去买了一个新的。熬夜送外卖的孩子，日子肯定不怎么宽裕，这也显得周柠身上那种不贪心有底线的品质更加难能可贵。

周柠木愣愣地接住盒子，还没反应过来，车窗就摇上了，只听到元芝模糊的声音：“你和小圆她们一起，要坐的车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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