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旸见对方精神头好了些，软磨硬泡逼着林靖“复盘”昨日之事，还托着脸，满心期待地等在那里。
林靖深呼一口气，偏过头，认真地看着荀旸：“有些话，此前从未说过。爷既然想听，那我就说了。”
听这语气，像是话里有话。荀旸伸手帮对方盖好被子：“还好烧退下来了，手脚也不似方才那般发烫。这汤婆子拢着点，暖和。”
林靖将汤婆子置于脚下，轻轻踩着：“林靖真心感念爷的好。单单爷不顾别人说三道四，肯将那和离书给我，这一点，就够林靖感念一辈子。”
这是在发好人卡？听得荀旸的后背一阵一阵发凉。他原以为对方会对自己的雄姿英发大加赞赏，谁知等来的竟是一句一个感恩。摸不着头脑的荀旸，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冷气：“林郎今日为何说这样的话？你我之间……何需这些客套！那和离书，是因为此前荀旸愧对于你，强行将你拘来又不珍惜，害你含垢忍辱那么久，也扰了这科举的正路……”
“人生境际遇，各有缘法。既然让我遇到爷，和爷有这样一段缘法，自然就他的道理。未和离前，与爷也是有名无实，昨夜……也算补上了那未尽之事。爷不是问我那部分好么？林靖看来，哪里都好。爷怎么做……都好！林靖跟着爷的节奏来。”
荀旸越听越不对劲，虽说他在感情上白纸一张，没什么经验，可林靖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分手前的预防针！他咕噜弹坐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林郎……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么？还是说你不想和我……”
见荀旸急了，林靖忙撑肘坐起来，引着荀旸卧在枕上，并给对方盖了被子：“爷不要多想。爷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是我自己身子不济。这一回，估计要躺上两日，恐怕入学前都不能去铺子中帮忙了。明日我让小六子来交代下入学的准备事项。”
荀旸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林靖额间微蹙，知他身体还是不爽利，心中暗暗自责起来。这都要“归功于”自己。昨夜有几次，情到盛处，一时没克制住，便多冲了几下。看来万事得有个度，你看把人弄成这样，还不得自己亲自照料！
“铺中事林郎不用费心，有我呢！入学的东西，我让小元子他们准备个七七八八了，明天你若想到什么，尽管和小六子说，我着人去办！若有其他事……林郎记得一定能要同我讲。还有，学堂不比家中，林郎同先生告几天假，在家中多将养几日如何？”
“我这身子再躺两天，应该就无甚大事了。但学中一日课还未读，便要告假，先生那边如何开口。咱岂不成了偎慵堕懒的坏学生了？，”林靖笑笑，让荀旸放心，“听着已经敲了三更鼓，明日白天爷还有不少事情，早些歇了吧。”
荀旸去熄了灯，一夜无话，只是时刻惊醒着林靖这边的情况，恐他再烧起来，时不时伸手去探一探。
第二日荀旸早起看林靖睡得安稳，身子也不似昨日那般萎靡，便交代了小厮们好生照看着，有任何问题，立马去铺子里唤他。
***
新店新气象。京中的弄冰室玻璃，果真宾客盈门、生意红火。以防店内人员过多，影响消费体验，众人按照荀旸的交代，铺子内控制一定数量的客人，后来者则请在店外稍作等候。当然为排解店外排队之人的不悦情绪，还派人专门奉茶递果子；开业前三日更有两位歌姬，将那落魄文人新填制的小词慢慢弹唱。
许泽“贡献”的七八个小厮，做事利落，待人接物方面受过专门训练，在店中迎来送往很是得体！刘管家都忍不住在荀旸跟前夸赞，说原以为这些小厮只在内帷周旋，谁知放在铺子内，也都个顶个的出色。有眼色、肯吃苦、头脑聪明、做事勤谨，最难得的是都是十八九岁的孟浪年纪，骨子里却有着难得的沉稳。
荀旸只点头，笑道：“刘管家看来，比小元子、小六子他们如何？”
“依老朽来看，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要强！若我们的小厮有他们这股劲头，这份心力，什么干不好！爷看看能不能求着那许公子，将这几位小厮留在店中？”
荀旸不置可否，喝了几口茶：“这几位许家小厮，都是谁在带？”
“是柳连。”刘管家道，“因他跟爷有一段时间了，对铺子相对熟悉。毕竟也是许家出来的，跟这些小厮也有过私下交情，所以他带着，最为合适。”
荀旸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额间微蹙了蹙：“茶凉了，让柳连帮我新做一盏，我就在二楼阁间。”
说着荀旸自行上楼去了。不一会儿，柳连端着一盏茶，也拾阶去了二楼。
刘管家和小元子等人将二楼清了，在楼下等着。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柳连走了下来，面上挂着常见的可掬笑容。
小元子忙迎过去：“爷可是交代了什么事情与你？”
柳连没有多言，一团和气地走到刘管家跟前：“爷说许家这些小厮很是得力，辛苦了他们这几日，爷很是感激。让刘管家跟账房先生说一声，按照半月工钱给他们些辛苦费。”
刘管家点头应着：“不知几位小哥做到何时？”
柳连不动声色地道：“当过今天的值，他们便回去了。爷交代我再去包些礼品果子给他们，并让他们任选一件玻璃器自用。”
小元子一听，泄了气，愁眉苦脸地道：“什么？他们这么快就要走啊！不是说来多帮着忙些时日的么！眼下铺子中正是忙的时节，刘管家明日就要返程了，朱三大哥也跟着去，公子马上去学里，那小六子他们自也是要分心过去。铺子内人手原本就不足，再将这些许家小哥遣走，我们这些人忙得过来么！爷怎么想的呀！”
见小元子唠唠叨叨没完，刘管家忙打断他：“爷这样安排，自然有爷的道理，我们照做便是，哪来这么多抱怨之辞！明日我返程回去，这铺子里和家中的大事小情，都交给你了！小元子！你可马虎不得，若让我听得半句不好，小心下次来时我收拾你！”
见刘管家伸手要来拧自己耳朵，小元子忙躲到柳连身后：“知道了！您老人家来京城这段日子，我的耳朵都快被拧出茧子来了！爷和这铺子中的事，不用您老人家吩咐，我当然也是会上心的。”
几人正说着，荀旸拿着几册书卷从楼上下了来，让小元子备马，他去趟许氏瓷行。
许家铺子内没寻得许泽，荀旸便去了许宅。许宅小厮通报后，便将荀旸往里请，恰逢几人从厅内辞行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因素未谋面，只点头致意。
许泽从厅上满脸含笑地迎出来：“荀兄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坐坐？莫不是和林公子拌嘴了不成？哈哈哈哈”
“许兄说笑了！无事便不能到许兄这里来讨杯茶吃不成？我记得许兄这里有一种团茶，很是细滑，今日正好想着，这不就来了！”
“有有有！茶管够！荀兄快请进！”许泽将荀旸引到厅上分主客坐了，命人将新得的那团龙凤团茶好好制来，又道，“昨儿个我特意到铺子中去打算探望一番，谁知荀兄和林兄皆不在铺中，听闻是在家有事要忙。我想也是，林兄马上要去学堂了，一时半刻也见不上，趁着还在家的这几日，荀兄确实得‘忙一忙’！”
“哈哈哈！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许兄啊！我荀旸是个惫懒之人，有温柔乡，便自甘沉溺了，今后要多向许兄看齐！”
双方玩笑几句，荀旸说明来意，将第二第三批玻璃招幌的玻璃方案拿给许泽，问他的意见。许泽笑着原样递了回来，说这方面荀旸是专家，他永远双手支持。
荀旸又提道明日刘管家返程，第一批玻璃招幌一月之内应该可以完工。许泽是聪明人，不待荀旸说完，便接话道：“往来镖局我都安排好了。月底正好他有一批其他货，要从南边运过来，届时自会专程转去栖霞一趟，将做好的第一批玻璃招幌运来！荀兄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许兄是爽快人！”荀旸以茶代酒敬了许泽。又提到铺子中小厮，荀兄一番夸奖加感激，想必许泽往日定精心栽培，他原想厚着脸皮请许泽割爱，可这口是无论如何开不得。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以免产生依赖感，今日便回将众位儿郎好生送回来，届时也会备一份大礼给许泽，以示感谢。
一时出得许宅，小元子道：“爷，刚才从许宅出去的那几人，听口音像是栖霞的，只是不认得。不过看他们眼神躲闪，像是认识爷似的。”
荀旸调转马头：“私下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