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大人,那个芦笋,再赏一口!”
荀旸眼里夹着笑,半张着口,等在那里。
林靖一手持碟,一手持筷,正要去搛菜,手却停在半空,回头看着荀旸:“爷,外面传的什么月下谪仙之类的话,都是旁人浑说的,爷当笑话听听就好。”
“怎会?我觉得挺恰当的。”荀旸目光在林靖眉眼间飘忽,最后停在那氧化亚铜色的双唇上,低声道,“名副其实,谪仙大人!”
林靖感受到目光中的侵略,回转头去,往碟中搛了一筷芦笋:“爷,快别叫了,让别人听到像什么!”
“遵命,我不在外人面前叫!”,荀旸张开嘴,等着林靖将筷子送过来,“私下悄悄叫。”
林靖原本清瘦,一副潇湘竹筷,轻轻搭在骨节分明的手中,虽是夹菜,却夹出一种气定神闲、挥毫泼墨的书卷气。冰台色的袖口露出寸许手腕,让人忍不住想一把握住,还有袖中那若近越远的一股清香!和被褥中的一模一样。纵是女子,又有几人能如此……动人。
一顿饭下来,给荀旸吃得是心猿意马、甚是上头。
“谪仙大人,再赏口茶!”
***
为避免节外生枝,月影荷塘玻璃礼盒一应筹备工作,荀旸全安排在家中进行。称售卖当日再摆置到铺子里,也不迟。
转眼到了正日子。
这日一早,荀旸和林靖说笑着往铺子里去,远远就见门前挤满了人,料定是排队采买之人。心想今日这事必定成了。10套礼盒根本不愁卖。
待两人走近,却发现众人伸长脖子往店内看去,脸上表情都怪怪的。二人不觉心中一沉。
铺门大开,荀旸一眼看到张潮挥着把折扇,正在铺子中指指点点,身后跟着几个打手般的壮汉,嚣张、霸道。
见荀旸来了,张潮忙收了折扇,笑着冲荀旸夫夫二人施礼:“荀兄、林郎早呀!”
二人并未答言,刘管家得了救星般帮上前抓住荀旸的胳膊:“爷啊,您总算来了。这张大公子什么也不说,直接带人硬闯啊!”
张潮也不否认,围着荀旸和林靖来来回回打量:“荀兄的生意红火呀?这外面想排队进来的人呀,挤满半条街。”
荀旸沉着脸:“张兄,今日来有何贵干?若是买月影荷塘,请出门排队!”
那张潮也不接话,见荀旸手上缠着纱布:“呦!荀兄这手是怎么了?是不是摸了不该摸的地方,被林郎惩罚了?还是办事时只会用蛮力,把自己搞伤了?哈哈哈!没想到啊,这才几天,连荀兄都开了窍了,还玩得挺花花,不知道这……功夫如何呢……哈哈哈!弟弟我别的不敢说,那方面的功夫,很有一手!弟弟教你呀?”
荀旸见张潮嘴里半荤不淡的,时不时乜斜眼瞅看林靖,忙将林靖护到身后,回头柔声交待他去里间,关好门。
待林靖走到里间,荀旸逐一摘掉手指上缠绕的纱布,双手抱拳,弄得手指关节咔咔响,步步逼近张潮:“怎么?就在此处,前几日刚与张大公子近身切磋过一次,张大公子觉得没过瘾,想再来一次?”
张潮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弟兄,也不甘示弱,背手迎到荀旸跟前:“切磋不敢当,今日爷们几个到此,是来买你那‘月影荷塘’的食器。过几天我堂叔张员外家要摆筵席,庆祝拿到荀家祖宅!正好用上这套食器。哎呦呦,瞧我这张嘴哦……”
张潮说着,装腔作势地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嘴,“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对,就是荀兄家的那祖宅。”
刘管家气不过,上前指着张潮道:“张爷,这三月之期还没到,你怎么就断定我们荀家筹不出这祖宅的银子!”
张潮满铺子溜达起来,哼着小曲东看西瞅,还用扇子在手心打着节奏:“若已经筹够了银子,这眼下满铺子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过家家呀?这是你们最后一张牌了吧?哈哈哈”
刘管家气得手直抖:“简直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地,还不让人开门做生意了?”
其他众人跟着起哄:“刘管家,可不敢瞎说!谁敢不让你们做生意?爷们来不就是照顾你们生意的么?十套月影荷塘,我们全要了!”
“那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吧。”刘管家指着门外,“门外客人一早就排在了外面。你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门闯了进来,还非要全部买走……不,全部赊走!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张潮用扇子拍拍刘管家的肩膀:“刘管家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么?强盗会给你写欠条吗?会许诺你半个月后加价奉还么!还有……强盗过门,如果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可是要烧杀抢掠的,懂否?”
赤裸裸的威胁!
刘管家还要上前理论,荀旸抬手制止了:“刘管家,那日刘五叔给你的那个佩玉呢?去拿了来。顺便上两盏茶,我和张大公子正好有事要聊!张兄,请坐!”
张潮一时猜不透荀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为荀旸怕了自己这阵仗,忙从怀中掏出张纸条,笑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荀兄有格局!这是答应这笔生意了对吧!来,10套月影荷塘的欠条,我都写好带来了!办事周到吧,荀兄看看!”
荀旸并未接张潮的欠条,用下巴往张潮身后指了指:“张兄,接下来要谈的这事,建议让你带来的这群兄弟们,回避下。”
“回避?有什么好回避的!难道荀兄要与我私下收受些什么哈哈哈……”
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一时,林靖从里间走出,将一块缠枝牡丹佩玉交给荀旸。荀旸只拿起在张潮面前晃了一下,张潮那刺耳笑声,便戛然而止,神色瞬间也开始不对了。
“你怎么会有我的东西?”张潮猛然起身,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忙坐回了椅子里。
“哦?这是张兄你的佩玉呀?也对,这里刻着张大公子的印章呢!”荀旸翻来拂去看着这块玉,“啧啧啧!好好的一块玉,怎么我听店里伙计说,是张兄与人私通的证据呢?和张员外那小妾叫什么红来着……对,嫣红!”
张潮眼神躲闪,但仍强撑着气势:“什么私通?什么嫣红嫣绿的!我不认识,你少胡说八道!”
“张兄不认识呀?那好办!我将嫣红的这块玉佩拿给张员外,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我堂叔最疼我了,他自然不会听你一派胡言,你少挑拨离间!”
“是么?你真孝顺,他自然疼你。但也要看是怎么个孝顺、怎么个疼法了。你担心堂叔年老体衰、体力不支,房中庶婶无法‘照料’满足,你就亲自上阵去日日‘照料’了对吧。真真孝顺啊!”
张潮拿折扇怒气冲冲指着荀旸:“荀旸,你胡说什么!”
荀旸伸出一根手指,利落推开面前的折扇:“呦!不像你张大公子做法哦!这种风流韵事,你向来不避讳的。哦~~我明白了!偷腥偷到自己家里,和庶婶有一腿,哈哈哈!这么大个笑话,你猜你那堂叔张员外知道后,会不会拿起他那拐棍子,好好疼你呀!”
张潮带来的几个人中,不知谁没忍住笑出了声。张潮拿那双气得发红的眼睛,狠狠瞪向他们。
“这佩玉是我遗失了,你休要攀诬人!”
张潮改了口。
“遗失的?你确定?”荀旸冷笑一声,“那更了不得了?张兄可知道这佩玉是在哪里得来的?”
张潮被荀旸的冷笑,弄得气场矮下去一截:“哪里得来的?”
“王家后宅。”荀旸站起身,在张潮面前来来回回走动起来:“我荀旸恶名远扬,张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像王家这种人家,自是不会请你我这种人去他们后宅的。既然不是请去的。张兄这玉佩怎会出现在王家后宅?难道是王兄你与王家哪位女眷有染?”
“荀旸你血口喷人!”张潮有些气急败坏,“我何曾去过王家,和根本不认识什么王家女眷!何来有染之说!”
“王大娘子素日最是看重脸面,今日正大力整治内宅呢。张兄这栖霞镇第一登徒子的佩玉遗失在了她王家内宅。这事还得了?”
荀旸拿着佩玉,向门外指了指:“外面还有这么多客人等着进店来采买玻璃,我开门当众将此事一宣扬。王兄猜猜这以颜面至上的王大娘子,为保家中清白,会不会报官以正视听呀?到时张兄就去衙门公堂上讲一讲吧!”
这张潮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哪经荀旸这样一吓唬,立马承认说这佩玉是给过他堂叔张员外的小妾嫣红,话说到一半,忽觉得不对:
“荀兄,你刚才讲的那一通,不全凭这一块佩玉么,哥几个今天就地毁了这玉佩,你那一套说辞,谁有会信呢?”
“毁了它,像是张兄你做得出来的事,”荀旸煞有介事地,直接将佩玉怼到张潮面前,勾着嘴角,不无挑衅地说,“不过,不劳张兄动手了!”
“啪——”一声,玉佩碎成两块。
佩玉,轻而易举,掰碎了?!
张潮一把抓过残片,细看断面,根本就不是玉,怒道:“荀旸你小子使诈!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