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盈、柔和,带着绵绵暖意,照映在林靖身上,给他原本雅致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神秘、几分高贵。
腹有诗书气自华,灯下执笔落墨的林靖,再配上纸上结出的清秀不失遒劲的小楷,活脱脱话本中走出来的一位俊朗才子。
荀旸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他夫郎旁边,静静看着。沉浸式体验这赏心悦目的场景,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是那渣渣汉不懂事、无福消受!当然自己也只是欣赏,同龄人之间的欣赏,并没有半分轻薄之意。
今日荀旸靠着“大汉卖萌”在荀母那边解决了铺面整改的银两问题。晚饭前刘管家便将荀母那支簪子当来的钱,如数报给了荀旸。比预想的多出一些。
量体裁衣,眼下林靖正将此前提到的改造方案,进行细化完善,打算依照玻璃的材质特性,增加些恰到好处的装修,来体现弄冰室玻璃的品质。这一点两人想到了一处。
林靖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支小巧墨竹狼毫笔,吸满墨汁后,在砚台轻轻顺掭几下,理顺笔锋,垂眸认真一笔一划认真写着。认真的人,真有魅力。
此时的荀旸,则主打一个陪伴:
“林郎,你们爱看的话本子中,那公子们挑灯夜读时,不都有位在侧佳人、红袖添香么。今日就让我来给林郎磨墨,咱来个宽袖添香!如何?”
“不用劳烦爷,砚中的这些墨,够了。”
林靖悬着的手腕顿了顿,他哪里敢劳驾荀旸,就算让荀旸研磨,这位向来把读书视为上刑的仁兄,能研好这墨就怪了。爷就干爷该干的事:
“爷,玻璃不同于瓷器,更为通透清澈,不如我们多布置几处宣纸灯,灯光一打,可以将玻璃这种如冰似玉的特质映衬出来,爷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满口答应了。荀旸托腮看着林靖继续落墨,下笔有神,张弛有度。眼前这人间仙子般的人物,才貌卓卓,怎么就沦落到成了渣渣荀旸的夫郎?荀旸不理解,他试着在这个皮囊的记忆中,搜寻林靖的过往。
如他所想,有关林靖的记忆都是模糊且不愉快的,除了打骂羞辱,渣渣荀旸只是把林靖作为一个摆设。为了他纳哥儿的这个荒唐事,荀旸父亲可没少打他,当然,荀旸回去后就加倍还在了林靖身上。
荀旸看着林靖,这清瘦单薄的身躯,忍受了那么多屈辱后,仍能不卑不亢、如过水不沾的莲叶般自重自爱。生不逢时、造化弄人。
“啪”一声爆烛花爆开,荀旸回过神来。
他学林靖的样子,轻轻修剪了烛芯,烛光更亮了些,将林靖的身影,打在一旁的落地屏风上,朦朦胧胧,清水晕染过一般,伴着烛光轻轻摇曳晃动。
荀旸想起幼时做完功课,爷爷常和自己玩的手影游戏。爷爷很厉害,可以变出各种动物影子,而自己手笨,很长时间只学会了简单的几个。
荀旸想让林靖开心一些。也想为此前那个渣渣的罪行,做些弥补。毕竟现在顶着这身皮囊和身份活着。还是要把此前那个渣渣不要的脸、丢尽的脸,一点点捡回来些。
荀旸将手凑到灯前,变化手影逗弄着林靖的影子。一会变成大灰狼吓唬对方,让对方老实交代为什么晚饭只吃了一碗饭。一会儿又装成小白兔,竖起高高的耳朵,蹲在影子身旁,蹭蹭对方肩膀,还夹着嗓子说:
“仙子大人,我们几时回月宫?我想同吴刚一起砍桂树、捉蜻蜓!”
林靖笑着摇摇头,七尺大丈夫,荀家上下的顶梁柱,此时竟如一个天真顽童,全然不顾忌地展露自己赤子无邪的一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闺中之乐?
“仙子大人,理理小兔子嘛!”小兔影子直接跳上仙子的肩膀,还不停拿耳朵蹭起对方的额头。
林靖停下笔,侧脸看着屏风上的影子:“小兔子不可以捉蜻蜓。到时可以让吴刚给你做一只竹蜻蜓。”
“那仙子可以陪小兔子玩竹蜻蜓吗?”
不知是夜色撩人,还是眼前烧制好的玻璃器太养眼,荀旸像喝了假酒似的,晕乎乎地只是高兴。不过确实也值得高兴。在这要啥啥没有、困难一重重的古代,以古法成功烧制成了这稀有的玻璃,难道不值得骄傲一下么?!
林靖未停笔,也没有看荀旸,说道:“可以陪小兔子玩竹蜻蜓。但要先把这铺子之事写好。不然明日刘管家如何知道该采买些什么呢?”
林靖越来越确定,荀旸已换了芯子,不管这芯子是妖是魔,都好过那个活阎王。退一万步讲,在活阎王手底下都熬过来了,难道还怕眼前这善良有趣的附体之鬼么?
而且复活后的荀旸,精气神明显正了很多,此前的荀旸,站没站相、坐没坐样,身上透着一股子浪荡邪气。再看眼下的荀旸,振兴荀家指日可待!
林靖运笔的手忽然停住,一滴墨,赫然落在洁白的纸上。
“林郎,怎么了?”荀旸发现异常,手影兔子停在半空。
林靖眉间微蹙:“今日只顾着忙店铺之事,忘记给爷准备宵夜了。”
万一阳气不够,这可爱的鬼附不结实可如何是好?不过夜已深,此时再吃,容易积食。明日吧,明日加双倍的量,把今日落下的阳气补回来。
“嗐!我还当是什么。”荀旸松了口气,继续用他的小兔影子去蹭林靖,“林郎每日为荀旸做好吃的,真是辛苦了,小兔子代表荀旸谢谢林郎。”
“爷,如果觉得身体有任何不舒服,或者不适应的地方,千万要说出来。林靖一本正经地看着荀旸的眼睛,往日风轻云淡的林靖,今日真的在认真关心荀旸,”等忙完这阵子,城南观中有个张道士,我陪爷去拜访下。”
虽不知这附体之鬼,为何附在荀旸身上,又究竟意欲何为,但这些天来,是它让林靖在荀家的日子过得舒心。林靖很是感激。既然对方已经附上来了,林靖也想成全对方。
当然林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眼下尽自己所能,为这玻璃事业添把力,等荀家走上正轨,他希望荀家能看在自己这一点功劳的份上,问荀旸要一纸和离书,恢复自由身。大家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因此,和离书收入袖中之前,眼前这个可爱的鬼魂,万万不能出任何差池。
“道士?为什么要拜访道士?生病不是应该看郎中么?”荀旸以为林靖还是担心自己前些天在窑内晕倒之事,“我那天就是热的,穿得多,窑内又闷,所以才晕了一下下。身体好得很,你千万别把我当病人!”
林靖心中一顿,还以为荀旸发现自己知晓了他是鬼魂附体:“爷说的是,郎中也是要看的。是这样,请张道士是帮着参谋参谋下风水,之后家族更兴盛些……爷,您不用翻跟斗……我相信您身体好得很,棒得很!我信!”
荀旸收起袖子,重新坐回椅子上。关于风水,古人向来讲究这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他的林郎想请个道士,他定全力支持配合。
荀旸指使他手上的小兔影子,夸张地点点头:“好,我们都听仙子大人的,过些天请张道士给我们参谋参谋。夜已深,不知道勤劳的仙子大人,今日是否快收工了呢?”
“爷先去睡,我将案几的颜色及质地,再详细写上几笔,如此刘管家差人采买时,也更方便同店家讲。”
“好嘞,那我们陪仙子大人写完这几笔。”
***
弄冰室玻璃开门营业,怎么也算得上是栖霞镇的一件大事。店面位置虽偏,也挡不住人们来看热闹的兴致。
首先,整个栖霞镇能有几人见过玻璃的。第一家玻璃铺子营业,买不买的不说,先去看看这贵如玉石的新奇玻璃、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再有,此前荀旸的恶名在外,整个栖霞镇无人不晓。当然黑红也是红,红就有吸引人的流量。浪子荀旸开了自己的第一间铺子,是真的悬崖勒马了,还是又搞了一个败家的新点子,大家也想搞搞清楚。真是八卦之心,古今同之。
荀旸带刘管家,笑语盈盈在门前迎来送往。林靖则和几个伙计,应酬着店内的大事小情。
门口店招上“弄冰室玻璃”几个字是林靖亲笔写的。林靖一开始不同意,说招牌是门面,应该找一个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的人来题字。
荀旸哪里听。反问自己像是认识那种德高望重之人的人吗?而且在他荀旸眼中,林靖就是德才兼备之人。最后成功说服林靖的,是求人写字要钱,店招题字向来价高且不议价,这才让林靖松了口、写了字。
“荀兄,许久不见,祝荀兄生意兴隆,万事吉昌呀!”
荀旸正美滋滋地看着招牌出神,忽见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还能有谁?是渣渣荀旸此前整日结伴游荡的那几个狐朋狗友。
作者有话要说:荀旸一个人时:直来直往,天生不喜欢卖萌装可爱;
荀旸看到林靖:求夸夸,这小兔影子,可不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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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经过本文的每位小可爱,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