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阔顶着如芒的目光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正在招收镖师的广顺镖局。
虽说广顺镖局是大乾最大的镖局,可此刻这里却是很冷清的。
偌大的镖局门前门可罗雀,仅阮云阔一人立在这里看着招收镖师的告示。
这样的景象也让他内心产生了一点怀疑,这里真的是大乾最大的镖局吗?
但阮云阔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抬开步子迈进了广顺镖局的大门。
阮云阔踩着满地的落叶来到了镖局的大堂。
春已至,花已开。
可那秋日里落下的枯叶却还是无人打理。
一个坐在柜身后的身材瘦长的男人听到了院子里的响动站起了身。
他扯了扯脸上那薄薄的一层面皮,对着阮云阔露出了一个不像是笑的笑:“这位公子,是要走镖吗?”
阮云阔摇了摇头:“我来应聘镖师的。”
那男人听了阮云阔的话,本就算不上真诚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嘴角扬起了一个刻薄的弧度,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阮云阔的脸庞。
男人嘴巴张开一条缝,一句尖酸的话就溜了出来:“镖师可不是空有一张面皮就能当的,瞧你这弱不经风的样子,还是去南风馆找个活计吧。”
南风馆所谓何地阮云阔是知道的,但是受到了这样的言语上的侮辱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有这个本事,您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比试一二。”
瘦高的男人那覆在骨头上的面皮聚起一个不屑的神情,拔高了声调,在大堂里喊道:“牛大力,马小庄,拿我的家伙事儿来!”
有人应道:“好嘞,得帅大哥!”
阮云阔往出声的地方望去,只见两个壮硕又狗腿的人共同抱着一把银色的长枪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那两人路过阮云阔时还不忘瞪他一眼,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地说了句:“惹了我张得帅大哥,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阮云阔的睫毛颤了颤,掀起眼皮看向了那握住了长枪的张得帅,只见他周身的气势已经换了一遭,刻薄的意味中多了些凛然的杀意。
阮云阔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心中思忖,张得帅,得帅?他父母给他的寄寓时挂帅出征,挥斥方遒吗?
这样想着,阮云阔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对张得帅的亲近,手中的刀锋也祛了三分。
但是这一场比试还是剑拔弩张。
在几人都没有留意到的广顺镖局的门外蹲着萝卜和豆芽。
萝卜和豆芽听着里面的动静,眉头逐渐拧成了一团。
豆芽用胳膊肘怼了怼萝卜,二人面色严肃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便迅速地站起身。
这下子还真是让他们抓住了重要情报,阮公子都要和别人打起来了,这要让安公子知道了还不得心疼的要死!
二人心中边念叨着“大功一件,大功一件”,边抬起步子向着安府的方向跑去。
可谁知,因为他们蹲着太久,腿早就麻了,萝卜和豆芽本以为自己坚强的立功的志愿可以抵抗躯体的麻木,他们简单的思想也常常能让他们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
还没走出几步远二人便双双摔在了地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不过还好他们二人向来是不在意这个的,其实也可能是根本察觉不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后便又拔腿向着安府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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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和豆芽回到安府的时候安清黎正在和太子相谈西突送回的密报,陈砚则守在门外。
二人一顿冲撞来到了安清黎的屋外,饶是陈砚也只是将将揪住了他俩的衣领子。
陈砚拧着眉头,压低了声音吼着二人:“干什么呢,知不知道太……”
但是还是晚了。
萝卜喊道:“陈大人,我们有要事禀报!”
豆芽附和:“非常非常重要!”
屋内的安清黎自然是听到了萝卜和豆芽折腾出来的动静,不禁哑然失笑:“那两个小兔崽子没规矩惯了,还望太子见谅。”
太子轻笑一声,喝了口茶:“无妨,西突那边的情况孤也了解了,大抵也是有什么要紧事,太傅不如叫他们进来。”
安清黎微微挑了下眉,眸光流转,不知在思索什么。
安清黎心里闪过几分异样,多了句嘴:“殿下您向来不爱热闹,不知今日怎的就来了兴致?”
这个问题似乎把太子也问住了,过了半晌才堪堪答道:“瞧他们怪有意思的,许是有什么趣事。”
安清黎敛眸,冲着守在外面的陈砚道:“陈砚,让他们进来吧。”
被陈砚揪住领子的萝卜和豆芽哼了一声:“都说了安公子一定会见我们的!”
陈砚看着萝卜和豆芽欠揍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得了安清黎命令也不好再多言,更何况里面还有太子等着,于是便踹了二人的屁|股,将他们蹬了进去。
萝卜身高肉厚,挨着一下算不了什么,只是可怜了豆芽那一把小骨头,哪怕到了安清黎面前也还是捂着屁|股“哎呦哎呦”地喊着。
太子卫今灼看着这如同哼哈二将一般的二人,也终于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展开一个笑颜:“太傅,你这两个仆从果真是有趣。”
直到这时,萝卜和豆芽才发现屋内第四人的存在,而且还是太子殿下,当即吓得直哆嗦,哪里还有一开始想要“立功”的利索劲儿。
安清黎看着二人哆哆嗦嗦的模样扶额苦笑:“说说吧,你们二人有什么要紧事?”
“阮,阮公子,和人打起来了!”豆芽哆嗦着嘴皮子,颤颤巍巍地解释道,“就在,就在那什么广顺镖局!”
豆芽此话一落,屋子里便静了下来,让他与萝卜二人哼哧哼哧大喘气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安清黎面上无所变化,只是那双猫儿似的眸子收起了往日里的慵懒劲儿,那只握着老山檀念珠的手也倏地收紧,略显苍白的手背上暴起了一排青筋。
他自然是信任着阮云阔的身手的,但是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才让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云淡风轻的人和别人打起来?
“出了什么事?”安清黎的声音不大,但屋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萝卜挠了挠脸:“好像是和一个号称长得帅的人打起来了,说是比试比试。”
豆芽点头:“安公子,您快去看看吧,这没准是一场赌上相貌的斗争呢!”
安清黎的手松了下来,那串念珠也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
他知道的,阮云阔是不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和别人打起来的,只怕是萝卜和豆芽两个不靠谱的看错了戏。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但是……他还是想去看一看。
太子抬眼侧目,静静地打量着安清黎的神色,在安清黎开口之前抢了话头:“太傅,去看看吧。”
安清黎眯了眯眸子,他是这样想的没错,但是他并不想和太子一起去。
那是一种莫名的,出于天性中的直觉。
但太子笑得无辜,且他是太子。
于是安清黎便没有了拒绝的余地,只得带着换了一身常服的太子乘着轿子去了广顺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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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那小子指定是耍了什么花招!不然得帅大哥怎么会输给他!”
“是这个理,看他那副样子指定是会些妖术之类的!”
相较于牛大力和马小庄二人的愤愤不平,张得帅几乎可以算得上平静了。
那一条瘦长的身形便端坐在大堂内柜台后面的椅子上。
他张得帅对于自己的身手向来有着十分的信心,输给阮云阔是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他心里堵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输给了阮云阔,而是因为牛大力和马小庄对他的找补。
张得帅素来喜欢他人的吹捧,但是这一次,那一道道说着阮云阔胜之不武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却变得十分聒噪。
和阮云阔动手的是他,阮云阔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是他最清楚。
很显然,在这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中只有他丢掉了面子。
“嘭”的一声,张得帅布满茧子的手便落在了柜台上,激荡起了点点灰尘。
张得帅沉声道:“够了。”
牛大力和马小庄静了下来。
大堂内阴影里的一角却传出了一个声音:“你答应人家的,现在人家赢了你,你也该让他来镖局。”
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提着一把阔刀自阴影走出:“得帅,你也老大不小了,莫要闹了。”
张得帅薄薄的面皮抖了一抖:“姜宏,你胳膊肘往外拐!”
被称作姜宏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继续默默地擦起刀来。
这一次广顺镖局的大堂里是真的静了下来。
安清黎带着卫今灼到达广顺镖局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安清黎面色带着几分不虞打量着大堂的几人。
他并没有发现阮云阔的身影。
啧。
安清黎眯了眯眸子,朗声道:“掌柜在吗?我有一批送去江南的货。”
太子再一次抬眼打量起了安清黎的神色。
那位阮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镖局内的几人听到安清黎的话忙停止了方才无形中的争执,请了一位佝偻着腰的老者走了出来。
镖局已经许久没有大单子了,所以说安清黎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安清黎直奔主题:“但是我指定一位姓阮的镖师来走镖。”
牛大力和马小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为摸不到头脑,要知道整个广顺镖局上下都没有一个姓阮的镖师!
安清黎捻动手中的念珠:“你们方才见过他,眉间一点红痣便是他。”
安清黎话音刚落,大堂内几道目光便落在了张得帅那张刻薄的面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