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的两个月，余承乾一直在京城教陆离医术，陆离也正式上任刑部主事，刑部主事这样的官职在京城这个达官贵族云集的地方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刑部尚书宋白，刑部侍郎邢昺，司务，郎中，员外郎，这些人任何一个都是陆离得罪不起的，还好刑部主事还算清闲，陆离很快适应了刑部的一切。

这日，陆离刚从刑部出来准备回去，门口看见王雍了。

“三弟，你怎么在这儿？”

“二哥，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呀，我爹说他想见你，说了几次了，前些时日你刚上任，忙，所以没找你，你现在方便去吗？”

“王大人想见我？”陆离有些诧异。

“这不之前我跟他提起过你吗，他就说想见你，反正你也没去过我家，顺便去看看呗”

“好吧”陆离一直没去王雍家还有个原因是因为王旦当初对程家的见死不救。

陆离跟着王雍去了王府，如今王旦是圣上最器重的重臣，王府很大很气派，却不奢华，这也能看得出来王旦为人很低调。

王雍带着陆离去了王旦的书房，王旦正拿着毛笔写字，

“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结拜二哥方陆离”

“见过王大人”

“在这里不用多礼，坐吧”王旦挥了挥手，让王雍出去。

“多谢大人”

“听说你在刑部当了个刑部主事？”

“是的”

“不觉得屈才了吗？”

“下官已觉得荣幸之至”

“温大人很看重你，说明你有过人之处”

“大人谬赞了，下官不敢当”

“能否告诉我上次瘟疫，你既已经察觉了，为什么不告诉开封府或者温大人？”

“瘟疫事关重大，而且下官不敢完全确定一定是瘟疫，若不是，会引起恐慌”

王旦听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看了看陆离，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思缜密，王府和温府这些药材几乎都有，而且府中也有大夫，在给王雍和温府送药的时候，其实陆离已经在婉转地告诉他们了，至于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了。

“为何不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反而是让温大人给你安排刑部主事的官职？若你一举夺魁必得圣上的恩惠”

“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只是读了几年书，而且下官初到京城，承蒙温大人厚爱谋得一职，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只要有心，都能对朝廷对百姓出一份力”

“年轻人，不贪图权贵是很好，但有些事只有到了一定位置才能做，以后你就知道了，当有些事你想做却不能做的时候你就会想站得更高”

“多谢大人指点”

“我与温大人一样，希望寻觅像你一样有能力的年轻人为大宋朝廷效力，看来这次王雍是交对朋友了，若日后有什么需要，可来府中找我”

“谢大人”

陆离走后，王旦心中感慨，如今大宋朝廷看似一片祥和，其中深浅只有当局者知晓，圣上重用王钦若，朝廷仿佛又重新回到了签订澶渊盟约之前分成了两党，一边拥护宰相寇准，一边斥责寇准曾提议圣上去澶渊，而王钦若就是反对寇准的，王钦若的下面还有丁谓，刘承珪等人，这些都是朝廷重臣，一旦势力偏向一边，后果不堪设想，王旦知道这必定也是温仲舒的想法，所以想把像陆离这样的年轻有为的人送上仕途之路。

陆离从书房出来后，王雍一直在问陆离到底他们说了些什么。

“王大人就是感谢上次我给你送药，也说你现在比以前沉稳些了”

“真的吗，我爹从来没夸过我”王雍一下动容了。

陆离笑笑，“有时间多跟王大人说说自己内心的想法，在你这里，他是父亲，不是尚书左丞”

“二哥，谢谢你”

“好了，我走了”见过王旦后，陆离对他的看法有些改变，看得出来，王旦是一名好官，至于当初为何不救程家，陆离无从得知。

一晃到了年关，除夕这天，半林间热闹得很，彩云和昭婳准备了一大桌饭菜，齐光和何敬之贴好了春联，放起了鞭炮，余承乾看着这些有活力的年轻人在一旁感叹，自己曾经也是年少轻狂啊。

“干杯！”几人举杯庆祝。

“余老，您是长辈，您说几句？”彩云把酒满上。

“我一个老头儿，能说什么啊，就大家平安健康，吃饭吃饭”

“我…能说几句吗”何敬之看着大家，有些不好意思。

“来来来，何大哥有话要说”彩云兴奋地看着何敬之。

“自从我娘离世后，我和昭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一个如此舒心快乐的除夕，陪伴我们的只有打骂，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没有保护好妹妹，直到遇到少爷，来到半林间，才有了家的感觉，我们从来没有正式感谢过少爷，我们此生能遇到少爷您，是我和昭婳一生的福分”

“何大哥，怎么还整得伤感了呢”齐光笑道。

“既然敬之说到这儿了，那我也说一下吧，我们能一起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是我们彼此的缘分，我希望人人平等，但这个世道并不是如此，但至少，在我们半林间，你们可以做自己，彩云，昭婳，敬之，你们三人的卖身契我都给你们了，你们现在是自由之身，你们只属于你们自己，我离开了我的亲人，遇到你们，跟你们成为一家人也是我的福分，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谢谢你们陪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难最灰暗的日子，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齐光也是”

“大哥…”齐光听完都要哭了，彩云和昭婳已经掉泪了。

“好了，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来，喝酒，齐光不能喝”

“我怎么不能喝”

“你喝茶”

“大哥…我马上十六了”

几个人相谈甚欢，陆离脸上也有了笑容，半林间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景象……可热闹后的安静是可怕的，当大家都歇下后，陆离依旧无法入睡，一个人来到了书房，微黄的烛光下，陆离的身影显得更加孤寂，陆离走在书架前，抚摸着这些曾经被小辛翻阅了无数次的书籍，随手拿起一本诗经，里面有小辛做的批注，陆离摩挲着那些冰冷的文字，一滴温热的泪水不经意掉下，陆离抹了抹眼睛，在书案前坐下，上面放着小辛生前在看的几本书，最上面的是那本博物志，陆离随意翻阅着，里面有张纸掉了出来，陆离打开看，才发现是小辛写的，

“陆离，你已经离京一月余，甚是想念，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可以说话了，我能喊出你的名字了，多想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拥抱着你，在你耳畔唤着你的名字，这是我曾经最希望做到的事，迫切地想告诉你，所以只能写下这封信，盼你，念你”

“小辛…”陆离沙哑的声音埋头哭泣，她多么想回到以前，陆离常常责怪自己，若是让小辛留在青云山该多好，若是自己以前跟着师叔好好学医，也不会束手无策，每次以为自己预料到了会发生的事，可命运的绳索哪是自己能掌控的…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陆离轻声念道。

彩云和昭婳从房里出来，看见书房的灯亮着，

“夫人已经离世四个月了，少爷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可是她内心要多久才能释怀呢”昭婳和敬之刚知晓陆离是女子的时候着实震惊到了，在过往的日子里他们从未想过见过女子与女子竟然也可以相爱，彩云告诉了昭婳陆离和小辛的故事，昭婳不禁感叹，原来爱情可以让彼此付出这么多，陆离对彩云说几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迟早会知晓的，还不如告诉他们，陆离自然也是知晓其中风险的。

“她不过是在我们面前装得没事罢了，为了跟夫人在一起，她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夫人不在了，要不是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估计她早已不再留恋世间了”那日彩云准备去给小辛送衣裳，正好在门外听到小辛对陆离说的话。

“以前多好啊”

“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