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的少女愣了一瞬。

她黑色的瞳孔飘忽了一瞬，然后紧紧地盯着面前。

左佑安觉得江息是在看屏幕里的自己。

“好久没见左老师了。”江息说着，顺手把浴巾扯掉，挂在一边，“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理疗。”

左佑安点头。

“怎么样？”

怎么样……

左佑安见对方一副担忧的样子，想逗她。

“医生不让我演戏了。”她故作轻松地说，“他说在这样下去我的腰得废。”

这话也不算说谎。

去年进医院的时候，她的主治医生确实这样说过。

但左佑安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也没有在公开场合卖惨、博得他人同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如今这样说出来，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在痛。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还是遗憾的，不过谁遇到这种事情不遗憾呢？

“……你以前一直不说这种事，”江息的声音很轻，“我以为没事。”

“现在没那么严重了。”她说。

江息沉默了会儿，“嗯”了一声。

两人又扯了会儿别的，比如今天新到的水果，剧组的关东煮宵夜，周离穹（经江息包装后）稍微进步的演技，和范伽那张满剧组得罪人的嘴。

“她也不是故意的。”左佑安笑出声，“范伽就是那种性格，你要她憋着，她反而难受，指不定演变成什么样呢。”

“现在她爱找我说话，”江息郁闷，“周老师和养生老年人一样，天天早睡，手里抱着保温杯，我上次见他开盖子，里面泡红枣枸杞……有点超前。”

“所以显得年轻。”

……

两人沉默下来。

几秒后，她们同时开口：

“那个……”

“许导说……”

两人相觑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左佑安率先开口：“许导说，《格格不入》的档期大概定下来了。”

江息惊讶：“这么快吗？”

左佑安点头：“他用了点别的办法，总而言之，等你这边剧组杀青，应该能赶上。”

“如果能在年前完工就好了。”江息垂着眼，“我还一直担心《格格不入》过不了审。”

“确实做了些处理，不过许天旗有分寸。”左佑安安慰她，“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江息梳理了下湿发，“金熙榕导演说，如果有想要来探班的朋友……”

“来探班的朋友？”

“……这附近有一家餐厅味道还可以，如果有人来探班，我可以请假的。”

*

江息感受铺在面部柔软的刷毛，一层散粉清爽地铺过，化妆师提示她，妆造以及完成了。

江息睁开眼，与镜中的人对视。

半小时前，她与主妆造确认了今天的改动——因剧组拍摄的需要，在这边摄影基地的最后一场戏会被提到前面，也因此服装和造型都会和之前有一些出入。

“准备好了吗？”

江息摘下脖颈上的道具chocker，一条纯黑细边框圆环颈饰。

她把道具交给场务，等会儿拍摄中会用到，现在不过是确认一下效果。

等一切准备就绪，她再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剧情，同时确认站位。

T型标志贴在地板上，从摄像机的角度看去，没有一丝一毫突兀的地方。

江息想起之前在《格格不入》剧组，许天旗很少用这样的东西。

他的拍摄随性，需要灵性，所以总是需要有能力的演员。在以前条件不足的是否，他早已习惯了通过调整拍摄方式去弥补这份不足。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叙述手法适当地模糊演员在剧中的作用。这样的做法显然不是主流，且为人诟病，但只要呈现出优秀的作品，他人的言语又如何呢？

“是啊。”她呢喃着，“又如何呢。”

金导再一次看向她。

在长长的，漆黑一片的走廊前，无数镜头对准她，背面、身侧，她的所有动作都会暴露在摄像机面前。

只要有一点不完美，就会被捕捉。

可是，那又如何呢？

“三、二——”

【阿金那的顶层是整个星系交易流最多、品类最齐全、面积最大，且最神秘的拍卖行。

每天，这里都会上演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当与不正当的争抢是阿金那的日常。

阿金那总会推出珍贵的拍卖品，珠宝、古董，以及绝迹的物种，世上罕见的奇物，其中种种无法用语言形容。

曾有人偶然窥见阿金那拍卖行的日常。

“那是我贩卖掉自己全部所有物——包括我自己，也无法买下一件拍品的世界。”

他称自己是误入的凡人。

有之都不会拒绝任何一位来客。

但阿金那不一样。

“进入阿金那是需要凭证的。”离晚说。

梧六：“凭证？”

离晚点头：“证明你能够活着走出赌场的财产，或者有资格进入拍卖行的凭证。”

“如果都没有呢？”

“那就需要支付代价。”

梧六正在支付代价。

她经过前台的确认，签下免责书，独自前往无人引导的长廊。

那是一条漆黑的长廊，高而窄，在笔直的通路之后回旋，通向不知何处的地下。

它建设成这幅模样，专门为了击溃人的心防，这样拍卖行就有可能获得更多的利益——无尽地压低对方给出的代价。

梧六对自己能够支付出的代价没有自信。

前台的服务员刚才在询问她的预想回报，梧六用手指着房顶，那里能隐约看见欲望女神的足尖。

“你也为了祂而来。”服务员见怪不怪，从台下抽出一张表单，“那么，在这里填写您的信息，和您认为恰当的卖品吧。”

梧六填好之后没多久，就被拍卖行经理笑着迎进去。

“听我们这里不靠谱的新人说，您想要出售多巴胺？”经理搓着手，眯成缝“咳、不知道您想要出售的是哪种多巴胺？存量有多少？”

梧六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卖掉什么。

她犹豫片刻：“听说女神的心脏中流淌着极乐的多巴胺。”

“您说的没错。”

“我要买那个。”

经理面露难色：“呃……您也知道，那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从有之都建成开始，还没有人购买女神的血液。”

“女神的血液？”

“是的，女神的血液，极乐之水，或者黄金多巴胺，大家都会知道这指什么的。”

“买下一滴需要多少钱？”

经理摇头。

梧六有些退缩了。

她颔首，白色的裙摆少了一块，以至于她的腿部有大面积的露出。

梧六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脚趾尖。

“如果你们不卖的话，”她突然出声，“我们的交易就到这里结束吧。”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经理笑着搓手，“只是，女神的血液需要支付十分骇人的代价，在无法确认您是否能支付代价之前，向他人透露任何的信息都是我们的失职。”

梧六辨别不出经理的真实目的。

她呼了一口气。

“我能提供给你们快乐多巴胺，这应该是能找到唯一一份。”

经理的呼吸一下子加重了。

他的双目变得猩红：“你是说，你有实验室中毁坏的快乐多巴胺？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这项研究已经彻底报废了，但是你——”

他一下止住声音。

房间内一瞬间变得极为寂静。

过了一会儿，经理面容麻木地走出去，随即所有人都离开了。

两分钟后，一位穿着白色衬衫，仪表堂堂的男性走了进来。

“女士，你好。”他向梧六行了个礼，“我是阿金那的代理人，名字不太好好记，不过大家都叫我代理人，您随意称呼我就好。”

“经理呢？”

“他的级别不够，我已经和他签署了新的合同，他会把你与我们的交易带进坟墓，您不用担心交易的泄露。”

梧六有些不知所措。

这与离晚事先告知她的不一样，无论是代理人的出现，还是这人口中的“交易”。

“……那我还需要支付代价吗。”

代理人摇头：“不用了，女士，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资质，任何与快乐多巴胺有关的事物都有这份权利，阿金那对它有如此的重视。”

“……”

代理人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前倾，十字交叠：“我想与您详细地聊一聊，有关您说的——56号多巴胺。”】

……

中场休息时间。

江息接过齐缘递来的柠檬水，喝了几口。

刚才与她对戏的男演员是新晋的小生，之前参演过几部电视剧，不久之前接到海选的消息，终于面上了这么一个角色。

代理人出现的场次不多，这一场的景也不复杂，金熙榕就想着趁周离穹请假休息，赶紧把其他的戏拍掉。

“江老师，”小演员略显紧张地走过来，“您、您辛苦了。”

江息把水递还给齐缘，“你也辛苦了，昨天刚到剧组？”

小演员似乎是没想到对方对自己还有印象，一时激动得满脸通红：“嗯、嗯！昨天接到通知就赶紧过来了，怕耽误剧组进度！”

‘耽误不了进度的。’江息想，‘周离穹那里还没处理好，他的戏份拍不了，有之都没有多少他的事，也算万幸了。’

当然，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别紧张，”江息扭头看向他，“你贴角色，金导才选了你，好好演就是了。”

“好的！”小演员给自己打气，“……我真没想到，我一直觉得江老师特别严肃、正经。”

“我难道不正经吗？”

“没有没有。”小演员疯狂摇头，“只是说，和别人说的不太一样。”

江息也不想去追究这个“别人”是谁，也不想问别人“说了什么”。

她笑了笑：“我是和前辈学好了，以前可不这样。”

小演员呆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哦……”

然而江息已经走远，去别处休息了。

他抓了下脑袋，想起圈内传的某条八卦。

“不会吧……”他咋舌，“不是说左佑安讨厌江息么，难不成江息热脸贴冷屁股，疯搞暗恋？”

他想了会儿，被自己的推测逗笑。

一会儿又得开机，他也没时间磨蹭，赶紧到一旁补妆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