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旗接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前江息拿着剧本离开，他把开机表发到剧组群里，没一会儿许淞稞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许淞稞是位老牌实力派演员。他和他的夫人，也就是许安安的母亲，尤迁，是通过一场电影《暗洲》认识的。说来也巧，当年那场电影李铭均也有参与制作，彼时他还是个打下手的学徒，转眼许安安也大了，尤迁也息影了。
许天旗和这位倒没什么血缘关系，同姓不过一个巧合。当时尤迁敢把许安安送来李导剧组，也是想着当年与他有几分交情，李铭均不至于不管安安。
那年许天旗也在剧组，许淞稞灵机一动，和他拜了个把子，占他便宜成了他义兄。从此“逼迫”许天旗开口叫哥，许天旗不得不从。
几个月之前他就和许天旗聊了这事儿，他俩刚好都在S市，许天旗从朋友那儿薅来一袋好茶，细细吹了会儿，才问他：“你对风生鸟二感兴趣么。”
许淞稞笑得挺奸诈：“谁赞助？”
对面卷毛羞涩一笑：“没拉呢，这不是等哥您来坐台么。”
许淞稞：……失算。
然后主演就定了一人。
这档口许淞稞刚做完疗养，他去年拍戏受了伤，许天旗打趣他和左幺同时受伤，是影圈两大损失。
“你们下周开机？”他的声音浸没在精油推拿和蒸汽噗嗤声里，“安安还想让我带她去剧组玩儿呢，找了个什么犄角旮旯的地儿，我拿地图搜了半天没搜着——诶那周围有温泉没，尤迁最近可累，她说想泡温泉来着，要是近点儿就更好了。”
许天旗：“……我们是去拍戏的，哥。”
许淞稞挑眉：“我知道啊，这不是工作放松两不误么，你不知道人到中年三大美事，老婆，孩子……”
“热炕头？”
“热温泉。”
许天旗无语了。
两人对着沉默了会儿，对面讪讪道：“不好笑哈。”
许天旗琢磨着现在能不能换男主角，换成谁比较合适，他看了会儿剧本，还是应了一声：“也就尤迁姐会觉得你有趣。”
“哎呦你这乖弟弟嘴真甜！哦对，差点忘了找你正事儿了，”那头的烦人中年男人笑了声，“你们是不是还剩个喜欢打游戏机小配角没人选？”
许天旗抬眼，季良暮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她对着许天旗比了个手势，拉开门出去了。
门合上，许天旗才回答他：“本来打算对外公招海选的，怎么，你有推荐？”
“我家小舅子你看怎么样，”他声音略微正经了些，“我可没乱推荐，尤卷工作起来很认真的，你们之前有合作过么。”
许天旗脑内浮现出一个乖巧少年的脸，他有些意外地问：“木恰这角色挺电波系的，他能行么。”
“那小子可宅了，你可别看他那样子，都是公司包装的，”许淞稞闷笑两声，“我保证昂，绝对本色出演。”
“行啊，”许导笑容灿烂，“他要掉链子，我连你一起辞退。”
许淞稞：“……没大没小的。不说了，我老婆发消息给我，挂了。”
许天旗见缝插针：“让他后天来试镜，一周后可就开机了。”
他默了半秒，满是恶意道：“可就只剩两天准备了噢。”
在对方的沉默中，许天旗神清气爽地挂断电话。
两天后，天旗娱乐公司。
许天旗百无聊赖地坐着，他面前放着一张长桌，季良暮和他中间隔了个副导，制片人中途出去洗手间，现在还没回来，副导王糯人如其名，长得白白糯糯的，他生性寡言，胆子倒比一般人大。这次风生鸟二的景是他去取的，那会儿许天旗忙，他一个人就把事办得妥帖。
季良暮本和他不熟，那次之后也刮目相看，这次试镜前两人还寒暄了会儿，直到许天旗等得不耐咋舌。
王糯看了眼表：“快超时了。”
季良暮垂眼翻笔记：“第三个试骆鑫的演员……这个人是叫什么，陆泉？”
她话还没说完，门被扣响。
季良暮抬眼，她余光望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推开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六七月的温度不低，今年气温又更极端。这人大概是跑着来的，领口被汗润湿了一片。他穿了件白色的T恤，一条洗脱色的牛仔裤。
季良暮皱着眉，来人就打扮来说不贴合骆鑫，唯一让她满意的就是身高。
许天旗直言：“迟到了，下一个。”
陆泉眨了两下眼，倒不是因为其他，他的汗水快滴进眼睛里了。
“抱歉，许导，”他鞠了一躬，挺直脊背，“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许天旗扯着脸皮笑了一下：“为什么？凭你认识我？”
陆泉：“呃……也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来之前查了百度百科。”
三人：“……”
姗姗来迟的制片人站在陆泉背后，伸出手往门上敲了两下，“干嘛堵门口，进去啊。”
陆泉顺从地钻进来。
许天旗无语地看了一眼制片人，对方茫然地指了指自己，问怎么了。
许导收回视线：“十分钟已经浪费了两分钟，别影响后面试镜的。”
陆泉眼睛一亮：“谢谢许导！”
许天旗下头，他拿着卷毛的头顶对着陆泉。季良暮听见他拿食指在桌上轻轻巧了两下，会意地翻剧本：“陆泉，你有参加过什么社团吗？”
陆泉一愣：“社团？我参加过侦探小说的兴趣组算么？”
“其他的呢？”
“还有插花……前段时间被弟弟拉着加入了电竞社。”
“你还是学生？”
“之前是的。”
“之前？”
“是的，今年休学了。”
季良暮点头，她从手里的一堆薄剧本中分出一份来：“你试下这一段。”
陆泉连忙上前接住。
他一抬头，对上黑洞洞的摄像头。
在那一瞬间，季良暮发现他的眼神变了，那眼神让她发怵。
有点像江息。
她动了动肩膀，说：“准备好了就开始。”
……
尤卷被助理送到天旗娱乐楼下的时候，正好迎上一批人从里面出来。
他在一众光鲜亮丽的人中瞥见一个人影，可能是因为他穿得太过朴素了，尤卷一眼就看见了那人，不巧的是他的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个人的背影，半块都给浸湿的白色上衣透出点身体的颜色。
他让助理呆在外面，自己一个人上了五楼。之前跟姐姐一起来过，倒还算熟悉。
工作人员把他领到一个房间前，他一抬头就看见门上挂着一块木牌：【迟到者死】
尤卷：……
他在门外踌躇一会儿，没多久那门就开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女人给门开了一条缝，她正要伸手去换那牌子，一抬手就和尤卷对上视线。
啪嗒，木牌翻过来。
【往生者进】
尤卷：……
这到底是要我死还是生。
“来试镜的？”那女人问。
尤卷点头。
她打开门，招手，让他进来。
室内有点暗，女人拍开灯，瞬间亮起来，阴影退到角落。那女人走过去坐下，一条长桌把空荡的房间分割成两半，小的那边坐了四个人，尤卷看了一眼就认出头发最卷的是这次的总导演，许天旗。
“各位老师好。”他微微弯了下腰，肉眼可见的敷衍。
一皮肤白嫩的胖男人把剧本翻了翻，他开口，语气竟然很温和：“你叫什么？”
“尤卷。”
“噢，来试木恰？”
“嗯。”
那人翻了会儿，抽出一份偏厚的本：“来，先读一下这部分的台词。”
木恰上前接了剧本，他退回到原位，才把口罩摘下。
他刚要开口，那边许天旗突然打断他：“你黑眼圈挺重的。”
尤卷：“……”
他张了张嘴，过了会儿又闭上。
他低头看剧本，两秒后，许天旗又说：“熬夜到几点？”
尤卷：“……我这是天生的。”
许天旗看了他一会儿：“粉底挺不好盖的。”
“许导。”
“嗯？”
“我能念台词了吗。”
许天旗眯着眼睛笑，他摆弄着面前的相机——他把自己的相机拿了出来，此刻调好焦距，对准了尤卷：“当然。”
尤卷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台词。
他沉默了会儿，突然明白了许天旗刚刚为何多说那两句话。
【木恰［按动游戏机］：“姜曲姐虽然一口一个采风小说，一点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反倒是对宋末姐护得紧。”
……
木恰［接电话］：“喜剧？悲剧？如果只论这一次的话，是一出挺不错的荒诞喜剧。”
电话：“看起来如何？”
木恰：“如何？不知道，骆鑫看上去挺喜欢，估计下一次是遇不上了……”
电话：“哈哈哈你倒是这么说，每次碰上事件不也兴奋个不停么。奇怪的事情都往你身边聚，恰宝，你莫非有什么特殊体质？”
木恰［停顿］：“我是侦探，不是灵媒，白痴。”】
尤卷想吸氧，许淞稞把他扔来这儿之前，和他打包票说这是个无比适合他的角色。现在看来，木恰是个高中没毕业的臭屁网瘾小鬼，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无比，适合，本色出演，臭屁高中生。
他心想，许淞稞，我和你势不两立。
作者有话要说：=v=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