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息觉得自己的脸要炸开了。
火辣辣的疼,又痒又麻,挪动下颌或是眨眼,下一秒就会连着无数根神经,疼痛地无以复加。冰毛巾敷脸其实只能缓解一瞬,一旦热起来,便又没效果了。
她说没事也只是那一瞬间没事,刘如心的手贴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爆炸了。
比起刘如心那暴跳如雷的样子,她看上去平静得不得了,实际上手心都已经要被抓烂。
疼,很疼,疼到她一直流眼泪,嘶嘶地吸气,还不能叫人看出来。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江息觉得自己都要气笑了,可这番作为不就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么?不就是想断了她演戏的心?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她·偏·不。
于是她抓下那块毛巾,与空气接触的一瞬,已经麻木的皮肤又酥麻起来。
辣椒精的效果很强劲,很持久,她很想一整瓶回报给暗算她那人身上去。
可惜现在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报复。
能看到的视野并不清晰,被按着清洗了将近十分钟眼睛到现在也留存着过敏反应。
疼痛的触感给她留下了最持久的记忆。
她抬起头,好不容易才找到刘永焘的身影。
然后问,是不是需要演下一场戏。
只要她还在摄影机前,就不会容忍任何人无视她的存在。
江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知道自己的资质多么招人嫉妒,知道仅仅是作为螺丝钉存在也会有红眼病上赶着替人除之后快。
越是如此,她越不想让这些人得逞。
但没人能透过她那平静的模样看出什么来。
江息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被拖着赶去医院,半个小时的车程才出了山,到镇里的医院时已经过了四十分钟有余。
医生开了过敏的药给她,又用冲眼器再次清洗了下。
“还是痛。”
医生开了消炎的眼药水,嘱咐了一大堆事项,江息一一听了,转头就见刘如心在疯狂做笔记。
“我一定要狠狠搞那个狗东西!”她咬牙骂着,“龟孙子!”
江息睁开眼,又合上。
第一次觉得刘如心说的不错,那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
江息离开了没多久,监控就调出来了。
被抓出来的是一个道具组的边缘人物,她声称自己和这次意外没有关系,在剧组无助地哭嚎。
“我只是把Sally老师要我拿的东西拿过去!”她眼睛红通通的,“真不是我做的,刘导!”
刘永焘不管这些。
定妆喷雾的喷头被拆下来过,里面涂上了浓缩的辣椒精,化妆师接下就给江息用了,不会检查,自然也察觉不出什么。
化妆师Sally脸色也不好看:“什么叫我让她拿!我就让她帮忙递递,又不是我带来的!裘老师的化妆品我可保管得好好的,这东西就放组里,谁都能碰,谁知道是哪个心里有鬼的,说不定现在还在背地里偷乐呢!”
“行了!”
Sally还想开火,一看裘旭和一众导演脸色都不好看,她闷着一口气,坐在原地不说话了。
被抓出来顶锅的道具组员工离组了,悄无声息地,第二天就已经查无此人。
这事还是江息摊在床上的时候某位影后助理特地跑过来传的话。
“那个,刘导说那犯事儿的已经找出来了,她自愿离了组,离开之前好好反省了一会儿…”
江息估摸着这话里只有六分是实的,其他全是虚话。
刘如心也知道,轻嗤一声。
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来讽刺她。
这天下午江息就说可以回去剧组了,刘导说不着急,说李铭均给她放了一共三天假。江息不觉得自己要那么久时间,可李铭均都开了这个口,她也没法拒绝。
于是江息又在租屋宿舍摸了两天的鱼,第四天回了组里。
她目光从那一片片或好奇或躲闪的人里扫过,最后定格在一个没有回头看过她的人身上。
助理小齐全名叫齐缘,她过了实习期,又和江息“共患难”了一场,刘如心昨天和她签了正式合同,算是终于加入了这个团队。
她眼球咕噜一转,帮着江息打量那个人。
“是个十八线。”她小声说,“叫杨可心,之前和左老师他们搭戏比较多,演研究队的一个配角。”
江息收回视线,可有可无地回应了一声。
她缺了三天的戏,李铭均便把后面的场次排上来。
不过看起来也不怎么顺,在加上出了那种事,李导一天比一天暴躁,NG一天不下二十次。
没人敢触他霉头,避免惹得天王老子对他们天打雷劈。
许安安今天才听说她要来,闹着缠着尤迁说要来剧组看她。
尤迁给江息发了消息,说安安下午会到。
“那就上午把事情解决了吧。”
齐缘正在员工组爬楼打听消息,冷不丁就听到这句话。
“解决什么?”她愣愣道。
江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说,“没事。”
齐缘却因为那一眼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她越想越觉得心慌,急急忙忙跟着江息进了化妆间。
江息去了换衣室,已经不见人影。
趁着这个时间,齐缘上去打招呼,拜托化妆老师等会儿给江息上妆一定小心仔细。
事实上他们哪敢再怠慢,李铭均今天就盯着这儿,发话直说,再敢出事他们这个组就不用吃饭了。
一如既往的暴脾气。
江息换好衣服,还没出换衣间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聊天。语气温和平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化妆师说话,中间穿插着齐缘应和的笑声。
换衣间里面听不太清。江息撩开帘子出去,发现那人是左佑安。
“早。”
左影后大概是在她后面来的,衣服还没换,她穿着自己的常服靠在化妆间的墙壁,吊灯给她打了一层光晕,发尖有些弯,软软地趴在她环起的手臂上。
她偏着脑袋和江息打了个招呼,笑得软软的,很能让人产生好感。
江息顿了半晌,才回:“左老师早。”
左佑安站直起来,朝她这儿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
她伸出手,好像是想碰她:“你脸上还痛不痛啊。”
江息没能躲开,下意识眯起左眼,被她摸了个正着。
她感觉左佑安的手在她眼下轻轻地蹭了一下,缓慢移到眼角,碰了下她的睫毛。
睁开的那只眼在茫然中只看见左佑安越来越近的脸。
江息倒没产生什么“她要吻我”之类失礼的想法。
即使是触碰,左幺也维持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礼貌距离。
好像没有逾矩,却很亲近。
她撤了手,温热感也随之离去。
“如果还难受要告诉我。”她看着江息说道,“我那儿还有一些抗过敏的药,都是自用的,别和我客气。”
江息在与她的对视里率先败下阵来,她垂下眼皮,遮住自己无措的眼神。
她大概是和谁说话都温和亲密,让人生不出一丝被冒犯的感觉,所以才有好人缘。
江息暗自叹息一声,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我没事。”
江息还挺感谢她的好意。
毕竟这里可没几个人愿意帮自己说话,左佑安是第一个向她散发善意的人。
她不想和对方走得太近,却也不想寒她的心。
“我先去上妆了,”江息抬眼,对上左佑安那张恍人的脸,略显冷淡地道,“左老师,谢谢您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