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实在是一句相当老套的搭讪。

但楚越的架势和性格都不像搭讪，他眼中有一丝真切的疑惑。

疑惑眼前这个身材瘦弱、长相平凡得丢进人堆会直接融化的人，怎么会触动他的记忆神经。

厌灵对此的回答则是：

当然见过。

否则沈厌灵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将心动短信发给他了。

但此刻，厌灵不打算讲明两人的渊源。

沐浴在各色目光中，她昂头和楚越对视，苍白的肤色在灯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一双眼眸却深得像黑洞。她目光认真、口吻淡淡：

“或许吧。”

像个装神弄鬼的谜语人。

空气凝滞。

“……”

不知另外三人是什么表情，反正楚越皱起眉，看起来更凶恶了，像是在说：‘神经病啊’。

他耐心告罄，将那一丝微弱的熟悉感抛到脑后，一声不吭地越过厌灵，窝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满脸厌烦地玩手机。

可没一会，他便发现，有股似有若无的冷香宛如探头探脑的猫咪，勾着他模糊的记忆神经，扰得他心神不宁，令他不自知地、频频朝始作俑者投去冒火的眸光。

这场景愈发像俗套的恋爱剧了。

“……”

在郑灿灿惊异、贺飏茫然和萧豫深幽的目光中，厌灵心无杂念地啃完薯片又拆了包坚果。

——她太饿了。

沈厌灵的胃病要犯了。

.

经过节目组不断的催促，远在恋爱小屋外忙工作的男女嘉宾也被叫了回来。

屋内的空气像是不断加热的水，即将迎来第一次沸腾——心动互选。

大门门锁转动。

郑灿灿一跃而起：“一定是傅先生！”

她飞奔着去相迎，这次，她的期望没有落空。

“傅先生你——”

惊喜的欢呼忽被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打断：“怎么？只欢迎傅先生回家，不欢迎我吗？”

“听雨姐姐你说什么呢，”郑灿灿状似羞恼地跺了跺脚。

一男一女先后步入室内。

他们都有着被上天眷顾的相貌，男人五官深邃，发色和瞳色竟然都是浅淡的灰色，看起来有些异国血脉；女人则有一头柔滑的黑长发，面庞古典娴静。

二号女嘉宾，沙听雨。

三号男嘉宾，傅云谦。

两人皆穿着剪裁合体的大衣，昂贵的衣装衬得人风姿绰约，尤其从纽扣的设计可见，他们穿的恰好是同一个奢牌，款式大体相似，看起来有点像情侣装，般配极了。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呀？”郑灿灿语气亲昵中带着一丝试探的酸意，“傅先生不是说今天要去郊外吗？”

傅云谦不语，他似乎是极为吝啬言语的那类人。沙听雨脱下外套，柔声道：“听说要下雨，云谦就顺道捎我回来。”

闻言，郑灿灿咬了咬唇，娇俏的脆弱。

可惜，傅云谦半点目光没分给她。

他环视一圈，发现两张独立沙发都坐了人，他显然不想跟人挤在一起——即使那张长沙发非常宽阔——他选择了与沙发一茶几之隔的蒲团，盘腿坐下、身姿如秀竹般端正挺拔。

他这人虽然疏离，却不失涵养，看到厌灵这个生面孔后，礼貌的点头示意。

只是不巧，他坐到了郑灿灿对面。她便抓住机会，雀跃地倾身与他搭话，试图凿穿这座冰山。

沙听雨则温柔地和厌灵打了个招呼，极为自然地坐在萧豫旁边，从包中拿出一本外文小说，就着书中内容和萧豫小声交谈。

郑灿灿抽空瞄了眼那书上弯弯扭扭如同天书一般的文字，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只有贺飏，哪边都插不进话，垂头丧脑地揪沙发上的流苏。

五人之间的氛围错综复杂、微妙古怪。

倒是位于单人沙发的另外两人，堪称与世隔绝，一个专心致志地进食，一个心无旁骛地玩手机。

看着倒有些无法言说的默契。

这恒定的社交状态并未维持太久，最后一位女嘉宾从楼上走下来。

她一头利落的中长发扎在脑后，上半身是笔挺的衬衫西服，下半身却是肥大绵软的居家裤，看样子刚结束线上会议。

三号女嘉宾，秦冬。

她也是个美人，只是凌厉的气势会让人忽略她的容貌。

“晚上好啊各位。”

秦冬打了个哈欠，一副被工作掏空了精力的样子，哀嚎道：“赶紧开始录制约会吧！这样我就有借口摆脱那些工作狂了。”

她像一块磁石，将散沙一盘的社交场凝聚，话题围绕着不会出错的‘吐槽工作’展开，众人或多或少地参与进来，就连傅云谦也发表了两句简短的看法。

当然，除了楚越。

和厌灵。

气氛终于稍稍变得火热和谐了些。

期间，秦冬站在冰箱前灌了半瓶气泡水，离开前顺手拎了瓶新的。

“哟，新人。”

她挑眉，将冒着冷气的气泡水递来。

厌灵犹豫一瞬，摇头拒绝：“我胃不好，喝不了凉的。谢谢。”

【呃，只有我觉得女四很怪吗】

【+1，胃不好吃还吃那么多零食……？】

——不知何时，节目组悄悄打开了直播，恋爱小屋的画面出现在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上，大片尖叫欢呼的弹幕中，有几人将矛头对准了厌灵。

【我的天啊，那些空袋子都是她吃完的？？怎么跟饿死鬼一样】

【是不是就因为她，直播才鸽了足足三天啊】

【她何德何能跟楚越坐在一起】

【长得好普……】

一般来说，在半生不熟的社交场合中拒绝别人的示好，会让本就脆弱冷凝的气氛陷入更尴尬境地。

厌灵作为恋爱小屋的“不速之客”，在受到其他人的“冷落”后，拒绝了向她释放善意的行为，多少显得有些不识好歹。已经有弹幕在替她尴尬了。

尽管当事人秦冬并不觉得，她耸耸肩：“好吧。”

“给我吧秦冬姐！我喝！”贺飏高高举手。

秦冬轻巧地将饮料抛去，贺飏以一个飒然帅气的姿势稳稳接住，他拧开瓶盖，咕嘟嘟地灌了两口，竖起大拇指、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冰爽劲酷！充电满分！”

他念出了赞助商的广告词，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弹幕的关注点也被引开了。算是为厌灵解了围——虽说她和秦冬都不在意所谓的尴尬。

“贺飏~”郑灿灿语气带着点娇蛮，“你搞得我也想喝了怎么办。”

闻言贺飏登时跳起，一脸肃然：“使命必达！”

他三两步奔向冰箱，像只容光焕发、执行任务的军犬，“灿灿你喜欢白桃味的对吧？”

沙听雨打趣：“看来只灿灿能享受这样周到的服务呀。”

贺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顺势给每个人都带了瓶——特意给厌灵拿了常温的。

海盐荔枝味。

厌灵接过时，指尖不小心和他一触即分。

冷凉得像玉石。

贺飏不合时宜地想，她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喝甜的人，连身上的药香都带着冷涩的苦。

“谢谢。”她低声道。

.

在众人其乐融融地喝着气泡水时，萧豫不动声色地将茶几上烹茶的器具布置好，没一会便周到地将热茶推到每个人面前。

“萧哥！你怎么大晚上的煮茶呀，我要睡美容觉的。”郑灿灿一脸纠结。

沙听雨已然优雅地端起茶杯轻抿，微笑着赞叹：“萧豫，你泡茶的手艺倒是出乎意料得好，看来下过功夫。”

萧豫挑唇一笑，淡淡道：“工作需要。”

两人又就着茶艺聊了起来。他们说话的语调都慢慢悠悠、风雅万分，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谈话间，萧豫眼眸不经意般微转，隔着袅袅雾气，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沉黑宁静的双眸。宛如轻点水面的蜻蜓，他簌然垂眸。

“……”

厌灵已然放下气泡水，端起了茶杯。一杯热茶下肚，隐隐作痛的胃终于妥帖了些。

在屋内气氛逐渐热切之时，清越的风铃声骤然响起，是消息提示音，所有人的手机都收到了同一封短信：

【欢迎各位来到恋爱桃源~心动之旅正式开启！】

【请根据第一印象，将心动短信发给有好感的那个TA吧~】

【各位嘉宾务必谨慎选择，此举将直接影响第一次约会分组结果：达成双选的男女嘉宾才能进行约会哦~】

【注：心动短信环节只能在客厅进行，等所有嘉宾都发完短信才可以离开】

“……”

查阅短信后，室内的气氛凝结片刻。

节目组显然恶意满满，如此的话，谁发送了短信、谁收到了短信简直一目了然。

而且‘达成双选才能约会’这个条件的设置，令众人越发踌躇——万一冲动发了短信，对方却另有心仪人选，那就十分尴尬了。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宛如端着□□在森林中狩猎的猎人，谨慎小心、察言观色。甚至纷纷将手机摁灭、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放在一边。

反正时间还长——

“叮~咚~！”

极具标志性的心动提示音响起，如一颗音色甜蜜的炸弹，在安静的室内掀起无声的波澜。

——简直像个明目张胆的挑逗。

弹幕疯狂了。

【是谁是谁是谁？！】

【我猜是男二（贺飏）发给女一（郑灿灿）的！】

【一包辣条！绝对是女二（沙听雨）发给男一（萧豫）的】

【应该是哪个女嘉宾发给我楚哥的吧】

观众们做着各式各样的猜测，从方才的互动中挖掘细微的磕点，短短一会儿自由组合了数对cp。

却没一个人提厌灵，对此，早有弹幕锐评：

【她看着跟其他人不是一个维度的，跟谁组都会被降维打击，况且也没cp感啊】

因为直播的限制，观众无法分辨短信声从何而来，唯有通过嘉宾们的反应猜测。

恋爱小屋内，众人神情各异，不约而同地望向声源处。

那戴着戒指的修长手指一划，拨弄琴弦似的，点开新鲜出炉的短信。

“……”

其他人并不清楚短信的内容，只是目睹收到短信的楚越面色一点点沉下来，那张实在漂亮却实在凶戾的面容因恼怒盛放出艳丽的锋芒。

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唯一的“嫌疑人”。

——原本目标没这么好锁定的，但案发时，其他人都恰好没拿手机，只她傻乎乎地捧着“罪证”。

厌灵关闭操作界面，慢吞吞地将手机收了起来，一无所知地拿起薯片咔滋咔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