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离做了一个梦,一个有趣而又略显荒诞的梦,她仿佛又回到十几天前,再一次面对红着眼的美人,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她听到那人的回答:“许离,我要你死。”
并非是那句带着厌恶的“你真恶心”,但于许离而言,杀伤力却似更胜一筹,她只觉心底颤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脱离她的控制,要破碎、崩裂了。
她受惊猛的睁开眼,是熟悉的白墙壁和消毒水的味道,几乎是瞬间她就知道自己是又进了医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反倒有些释然,她没有忘记自己食物过敏的事,当然,许离也不知道原来过敏也可以严重到窒息要人命的地步,她看着手腕上的滞留针,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似乎她的运气真的有些不太好,总是和病痛扯上关系。
屋内并没有其他人,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房门,透过那扇小开的观察窗,她看到熟悉的脸。
不似昨晚吃饭时那样穿着雪白锦缎旗袍,今天的明珊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简约的设计加上细节处的刺绣,配上微微松散的卷发,整个人显得优雅十足。
明珊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
“明小姐,许小姐这次的症状还是相当严重的,虽然已经静脉滴注糖皮质激素,但是后续还是要注意,再口服氯雷他定三天观察一下情况。”屋外,白大褂医生认真吩咐明珊注意事项,之所以这么客气,还是因为这位是院长指明了要关照的人。
明珊点点头,应下了医生的嘱咐,待医生转身离开,她也推门而入。
许离听到门把手转动,下意识闭上了眼。
清淡的百合花香靠近,许离知道来人是明珊,她其实很喜欢这人身上这极浅的香气,每每闻到都能心安不少。
这边明珊进来后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直接在床边找了个椅子坐下,她就这么看着这人眼睫颤抖,看来真的是半点不擅长伪装,连装睡都这么差劲。
“醒了?”她终于还是淡淡出声。
许离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微觉窘迫,她缓缓心神睁开眼,只是一眼看到的便是明珊眼中的血丝,她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近乎荒谬的想法,这人怕不是守了她一夜?
或许是惊觉自己的眼神和想法均过于大胆,许离挪开了视线,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窗外,复又对明珊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难道不是怪我害你过敏吗?”明珊并没从许离的脸上看出任何抱怨的意思,反倒是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被发现装睡的窘迫一览无余。
她这话倒也并不完全是讽刺许离,若是从前,按照这人的性子,阴骘易怒,恐怕这件事会闹的不可开交,但是现在...明珊心神微微一滞,这人...并不是从前的人。
她已一试再试,目的也好,初衷也罢,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
可当结果显而易见的那一刻,她却并不痛快,许是看着这人病殃殃的样子,她并不喜欢没有什么生气的人。
“你又不是故意的,怪你做什么?”许离有些疑惑明珊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低头看到自己手上这些针,自然也没忘记昨晚那难受的感觉,过敏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小事,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味的指责或是怨怪别人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她自己也有问题,这身体对山药过敏这么重要的信息她没有任何印象,这次也是幸好明珊救了她,那股窒息感现在想来都让她心有余悸。
明珊的眼神微微闪动,默了默,她看着许离微微敞开的病号服露出的肌肤处的一点红点,起身拿起旁边桌上的水杯,那里是她凉了一会儿的白开水。
“喝药。”她伸手递过水杯。
许离看向她手心里的一小粒白色药片,忍不住眉心微动,她其实是不喜欢喝药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制药的就不能给药做的容易下咽一些呢?尤其是白色的药丸,似乎都是苦的要命的那种。
她犹豫着接过,轻轻捻了捻,又看了看正在挂的药水,问:“一定要吃吗?”她以为挂了水应该也是一样的,那么也就不用吃药了。
“不苦。”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明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便将她的疑虑抹消。
许离应了声哦,把药放嘴里,然后...嚼了嚼。
略显闷闷的药片碎掉的声音传来,明珊不免一惊,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吃药是直接嚼的!
迎着明珊愣愣的眼神,许离也是紧皱眉头,她现在说不出话来,直接一口水闷下去。
“苦的。”她好看的眉几乎要连成一条直线,此刻心中既痛苦又有些委屈,这人不是说不苦的吗?
她原来很少生病,就算真有什么不舒服,也是依赖打针或者挂水解决,至于吃药,她早就知道这很痛苦,可是明珊说了不苦,她才信了,却仍然是苦的要命。
语气已经不只是委屈,这几乎要苦的掉眼泪了,还有些上当的懊恼。
明珊看着眼前一副痛苦面具的许离,心中早已不仅仅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她还真是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吃药是这种硬核方式的,当然,许离这委屈到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让她的心在一瞬间有些莫名的触动,她说不太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指。
不经意的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勉强忍住心中的躁动,她丢下一句:“吃药哪有这样的...”
许离此刻又喝了一口水,但只觉得口中的苦味并没有减淡多少,在听到明珊这似是嘲笑她笨的话后,更觉得心里难受。
并没有人告诉她吃药的正确方式,所以她才格外排斥吃药。
她无视了明珊要接过她水杯的手,微微挪动了一下,把水杯放床头,转而别过头,看着窗外那抹枯枝,忍住心里的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我已经吃了药了,你没事的话可以回去了。”
明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那枯枝,眼下已是深秋,树木虽高,却也是枯败景象,实在没什么可欣赏的,她自然能看出来这人怕是生了气,只不过,她有些惊讶,这人似乎不只是不会吃药,连生气好像也并不精通?
她又看了一眼药水,还剩三分之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明珊迟疑了一秒,说:“等这个挂完我再走。”
“我会自己叫护士。”许离低垂着眸,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不过是吃了点苦药,心里就莫名的有些不开心,想了想,大概是所谓的病人气多,她也有些懊恼自己是不应该赶明珊走的。
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她也并不知道这回头箭应该怎么放。
明珊看着低着头摆弄一侧手腕的人,她的过敏症状其实还没完全消退,还是有些星星点点的红。可是这人的拒绝之意也很明显了,既然这样,那么满足这个要求也不是不行。
暂时出去一会儿,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明珊起身,也没说什么,转头准备出去。就在这时,门被人有些急的从外面推开。
不敲门就直接进来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明珊这么觉得,很显然,许离也这么认为,她神色有些不善地抬眸看向进门之人。
而这推门而入的人显然并没有被人嫌弃的自觉,武玥是第一时间赶到这儿来的,她家和这医院有些关系,上次明珊的事情,她查医院的时候也是和这家医院高层有了些联系,于是便有了这投桃报李的行为。
她赶来的很急,路上听说许离吃了山药休克过敏,她震惊的同时得知是明珊送她到的医院,那么也就是说是和明珊吃饭的时候吃了山药是吗?
许离山药过敏她是知道的,至于明珊知不知道她并不在意,她只知道许离明知道自己不能吃却还是吃了,原来已经可以为了明珊做到这份上了吗?是为了讨她欢喜还是为了玩把大的博美人心疼?
恼怒涌上心头,她甚至闯了红灯,只为再快一点赶来。
一进门看到的场面确如意料之中,但她也敏锐的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明的低压。
她往前走两步,冷冷的打量了一眼明珊,转而越过她走近许离,“阿离,我听说你过敏了,现在怎么样了?”
明珊自然也是感受到武玥的敌意,再听见这番话,她心里一阵冷笑,真是关心则乱啊。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她似乎也不好继续待着,正欲出门,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笑,“听谁说的?”
许离此刻抬着头,淡蓝的眸子里是武玥看不透的暗色,她眯着眼,没等武玥开口,她继续淡淡说道:“我不太懂法律,不过...我不介意问问我的律师,医院泄露病人信息应该怎么处理。”
她的声色冷冷,别说武玥,就是明珊也明显觉得这人此刻并不是在玩笑,她确是动了真气。
不过显然武玥还没有意识到许离动气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后果,又或者说,她并不在意。
比起这近乎威胁医院的话,她更在意许离对自己的态度,难道许离真的已经不在乎自己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冷漠的和自己说话?
她的脸色还因着匆匆赶来而有些微微苍白,眼中的神色本是复杂的,但当听到许离这番话后,却是只剩下了楚楚可怜,许离从前最吃她这一套了,但凡她示弱,许离是顶不住的。
“阿离...我只是担心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她的眼睫立时沾了些晶莹,半真半假,她很擅长。
然而她显然并不了解眼前的许离,她不是原身,也并不吃这一套,或者说,并不吃武玥这一套。
这些话落在许离耳朵里,并没能引得什么正向的反馈,反倒是令许离本来就微微不善的脸上愈发有些冷意,她的视线越过眼前柔柔弱弱的人,凝在一旁将走未走的人身上。
明珊这是在...吃瓜吗?
许离懂的网络词汇并不太多,这一句还是在上网学习如何追人的时候学到的。
“我并没有生气。”她平静的回应,不过眼神却不似对着武玥在说话,在武玥的脸上出现笑意之前,她继续说道:“但我担心,我的妻子会生气。”
她的眼神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不自觉的染上了些温柔。
她很喜欢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阿离:你打扰到我和老婆贴贴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