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预备铃也正好响起。
季岫原本还不觉得饿,等坐到椅子上摊开书本,肚子却开始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感到窘迫之余,季岫不由想到池蔚,也不知她刚才在水池边陪着自己站了多久,是否也同样还未吃晚饭?
这般想着,季岫便有些愧疚地抬起头往池蔚的方向看去,却见池蔚眸中带了浅笑,正向她走来。
等池蔚走近了,季岫才察觉到她手上还拎了一个小袋子。
“阿岫,这是我刚下学时托人去学校蛋糕房带的。”
池蔚走到桌前,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季岫。
看到池蔚递来的东西,季岫一时有些发愣,好半天才红着脸讷讷接了。
等池蔚走后,打开那个袋子一看,见里面的蛋糕和奶茶都是自己平时喜欢的口味,季岫心下不由百感交集……
不过大约是刚才解了心结的缘故,这次季岫接受起池蔚的好意倒也不再纠结。
而三节晚自习在大家的做题声中匆匆过去,结束铃刚响起,便有耐不住性子的男生急急冲出了教室。
季岫因笔下还有一道题正写了一半,打算写完再收拾东西,便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这时池蔚已经把桌面清理干净,走到她桌边道:“阿岫,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些夜宵吧。”
季岫抬头,才发现池蔚身边还跟了几个女生,那几个女生在看到自己还没把东西收拾好时,面上明显露出了几分不耐,大概是在嫌弃她动作慢,毕竟食堂的夜宵窗口只开放十五分钟。
季岫于是在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后,便婉拒了:“呃…不了,我还留了些题目,打算过会儿就直接回寝室。”
她其实是有些怕给池蔚添麻烦的,所以在看到其他人面露不虞时,为了不让大家久等便索性拒绝了邀请。
“那你想吃什么?我待会帮你打包带回寝室。”
见池蔚眼里满是关心,季岫知道她是惦记自己刚才没吃晚餐,哪怕后来有蛋糕充饥也还是希望自己多少进些热乎的主食。
不忍拂了对方的这一番心意,季岫便道:“那就帮我带些小笼回来吧。”
“嗯。”池蔚轻轻颔首,又道,“那你待会一个人回寝室时路上小心……”
池蔚原本还想要细细叮咛些什么,但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几个急性子的女生拥着出了门。
季岫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神色一时黯淡无比——她离了池蔚便一个朋友都没了,在天地间茕茕孑立,对影都成不了双。而池蔚离了她,却依旧受人欢迎,无需扬起一片衣袖,便能邀得高朋满座。
想到这些季岫便黯然万分,回到寝室对着书本上的题目也不知该如何展开头绪,而时间却是倏忽即逝,在她发愣的档儿,池蔚已经推门进来了。
“咦—”走近了,池蔚才发现季岫仿佛正在皱眉苦思题目,于是将小笼放到桌边,俯下身跟着看起来。
“阿岫,或许你可以先这样……”
看到边上季岫打的那些草稿,池蔚便顺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为她讲解了起来。
和从前一样,知道季岫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池蔚都是直接上前给她讲题。
因为有一次陆斐嘴上不饶人,在季岫做不出题时刻薄了她几句,将季岫激得熬夜看了一整晚的书。
那个时候池蔚正好有事回家不在学校,这还是后来另一个室友告诉她的。事后池蔚虽然没说什么,但打那起便再看不得季岫一个人在那儿埋头苦思。
因为离熄灯也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池蔚这次便没有重新拿把椅子坐到边上再给季岫讲题,而是直接一手撑在季岫椅背,一手在纸上运笔如飞,那姿势远远看着倒像把季岫圈在了怀里。
不过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面上仍旧神情端肃,专注地给季岫做解题分析。
季岫原也并不觉得什么,但她大约是耳后神经末梢过于集中。池蔚俯身给她讲题时,呵气若兰,幽谷兰香蓦然绽开在耳畔,让季岫的耳朵不由颤了颤,那感觉就像有无数看不见的细丝悬浮在耳边,不时飘过来挠一下她的痒般。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季岫很想往旁边躲开,但听到池蔚声音专注认真,她又只得强自忍住,只是耳后那一整块地方却变得一片红灼,艳艳如桃云。
不过由于这样的干扰,池蔚讲的那几道题目季岫听得却有些晕晕乎乎。
大约是她不在状态得太明显,池蔚便止住讲解,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被池蔚看出自己的走神,季岫有些羞愧,毕竟人家那么认真地在给自己讲题,她刚想回头去给池蔚道歉,不料侧首时,耳朵却堪堪与池蔚的唇角擦过……
不等池蔚有什么反应,季岫自己却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才那一瞬间若有即无的触感让她连脚尖都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阿岫,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季岫窘得满面通红,好似西天云霞都蔚集在了脸上。
池蔚望着她若有所思,随后轻轻抬起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池蔚的手便好似山间流淌的溪水般清润舒服,微微凉意正好缓解了季岫面上的燥热。
季岫既万分流连这份舒缓的凉意,又愈发觉得窘迫不已。
她只好结结巴巴地道:“池…池蔚…我没事……我……”
我了半天,季岫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看到桌边放着的小笼,便索性咬咬牙道:“我…我还是先吃小笼吧……”
等到这话说完,她才突然意识到在池蔚给自己讲题时自己若一门心思惦记着吃,似乎也有那么点过分,便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讷讷低下头,不敢去看池蔚的表情。
池蔚却在这个时候轻轻笑出了声,仿佛幽深寂静的峡谷里开出了第一朵花。她把小笼移到季岫面前,含笑道:“嗯,赶紧趁热吃吧。”
大约是看到季岫还在那兀自尴尬,池蔚便又道:“我先去洗澡,待会我们再一起讨论题目吧。”
说完池蔚便起身拿了衣物往浴室走去。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水流声,直到此时季岫脸上的燥热才随着那哗哗直下的水声渐渐消下去。
等到池蔚从浴室出来,季岫也已经将夜宵解决完毕,心绪重新恢复了平静。
池蔚则是简单擦拭了一下头发后便走过来继续给她讲题。
因为刚洗完澡换上睡衣,池蔚一俯身,季岫的鼻端便萦满了少女沐浴后独有的清气和芬芳。
池蔚还是像刚刚那样声音清越而专注地给她讲题,但季岫一呼一吸间俱是她沐浴后带着水汽的淡淡体香。
季岫一下子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虽然两人都是女生,但她总有一种冒犯了池蔚的错觉。
于是她只好以几不可察的速度缓慢挪动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尽可能与池蔚保持一定距离。
不过还未等她在两人间空出间隙,池蔚发上的水珠却已经沿着发梢倏尔落下,正滴落在季岫颈间,尔后又顺着她的锁骨滑了下去……
水滴清凉,接二连三落下,在季岫的颈项间蔓延开来,自成弧线。
水声滴答,就仿佛谁在贴颈呢喃。
水迹错落,又好似有人轻抚其间。
其中甚至有那么几道滑进衣内后落在有些尴尬地方,让季岫一时间羞窘至极,只得讷讷开口喊道:“……池蔚。”
池蔚抬眼,看到季岫颈间已经湿漉漉一片,这才反应过来,忙向她道歉道:“阿岫,不好意思,我刚才忘记把头发吹干了。”
说完,便赶紧伸出手,想要为季岫抚去颈间的水渍。
“唔——”然而,池蔚的指尖甫一触及肌肤,季岫便觉脖颈间生出一股难言的酥麻之感,让她忍不住想出声。
“阿岫,你怎么了?”
虽然季岫很快就咬紧唇把声音吞了下去,但池蔚还是发觉了她的异常,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抬眼关切地向她看去。
池蔚这动作一顿,手指便将悬未悬在季岫颈间,而那若即若离的触感则比刚才来得更要命,就仿佛有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正若有似无地在季岫脖间挠痒。
季岫实在招架不住这样的刺激,慌乱地从椅子上逃开,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没事,我……我只是想起自己还没洗澡……”
说完也顾不上看池蔚的神色,手忙脚乱收拾了衣物,便往浴室里冲去。
直到冷水把身上的汗毛都了唤起来,她的心跳才渐渐归于平缓。
不过对于在池蔚面前出了这么一个洋相,季岫心里还是万分懊恼的,人家好意给自己讲题,自己却在那里慌慌张张一惊一乍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都怪自己怕痒这个坏毛病……
季岫在浴室里回想起刚才的事既羞且愧,在花洒底下冲了一遍又一遍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池蔚。
大约老天也看不得她这么纠结了,最后索性熄灯了事。
看到寝室里灯光都已经暗了下去,季岫这才犹犹豫豫,从浴室里穿衣走了出来。
走出来后,她才发现自己书桌上还拧开了一盏充电台灯,池蔚就坐在灯下正写着什么。
听到季岫开门的声音,池蔚便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温声道:“阿岫,我先把解题的思路和步骤给你写下来,今天不早了,待会就不要熬夜了。”
桌角台灯细弱的光侧映在池蔚脸上,轮廓隐约,墙上剪出的影子也是模糊又遥远。可那轻柔的声音却直击季岫心田,彻底驱散了她心头紧紧缠绕的窘迫和尴尬。
季岫平素便不善言辞,此时面对池蔚的温柔体贴,虽然心底感触万千,喉头却一时哽塞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最后也只能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