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压下这丝想法,建元帝没有杀他的动机,若是嫌他擅自专权尾大不掉,也不必等到现在才动手。何况不能立时毙命的毒药用来做什么,敲打敲打他?全然没有必要,能做到帝王那个位置上,下手绝不会手软。
这手笔倒是像戏弄、报复,钟楚怀不禁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有了眉目。第二日他便上了折子,言说自己风寒加重,恐是秋苑寒露太过,难以适应,恳请先行回京。建元帝自然是允了他的请求。
风波平息,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江晚吟回到宫中,还是觉着宫里舒服,秋苑景色虽美,总少些人气。
眼瞅着九月初九皇后的生辰就要到了,宫里开始着手布置准备。皇后贵为后宫之主,每年的生辰自是不可怠慢,宫里宫外的女眷总要绞尽脑汁送些贵重体面的礼物,好不被人比了下去。
“娘娘,咱们准备点啥好啊?”碧秋一边给她揉着肩膀,一边问道。
她带来嫁妆和赏赐里有不少奇珍异宝,但皇宫里不缺这些东西,送出去免不了俗气。要是送得轻贱了,又显得不够重视。
江晚吟眉心微蹙,礼物要别出心裁,最重要的是心意精诚。
“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件火靺鞨天蚕丝锦缎,你去找来。”江晚吟说着在她耳边叮嘱几句。
碧秋领了旨意便下去准备了。
九月初九这日,一应妃嫔命妇前来恭贺。
宫门口通传的太监,嗓音尖锐,拖着长长的尾音。
“柱国公府沉香木雕八仙纹如意一柄。”
“康定王府镂空云凤玉嵌珠翠碧玺钗一支。”
“平阴侯府赤金累丝珠石玉环一对。”
……
一众贵妇雍容华贵气质不凡,皇后仪态端庄恭坐上首,一一请她们落座。
女眷们聊起天来,气氛就活络得很。今年太子大婚,多了个人物,焦点自然落到她身上。
文宣王妃率先开口,先是将她通体夸赞一番,又略略问了些家常,举止亲和,形态自然。
江晚吟仔细打量着她,在场的除了皇后,便属她年岁稍长。文宣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想来地位自是不凡。
“姐姐第一回给皇后娘娘过生辰,不知送的什么稀罕物件,也让我们开开眼。”
她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面若桃花、亭亭玉立,温顺地站在柱国公夫人身后,全然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
江晚吟心知这是柱国公之女赵映仪,自幼养在宫中,同皇子们一起听习上学。
她点头同她笑了笑,“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宫里到处是奇珍异宝,怕是入不了妹妹的眼。”说着便让下人将那件火靺鞨天蚕丝锦缎拿上来。
“这件锦缎乃天蚕丝特制而成,入水不溺、入火不熔,质地柔软,可御刀甲。儿臣知母后敬神礼佛,遂用金线在上面绣了《无量寿经》,恭祝母后鹤寿千岁,康强逢吉。”
皇后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命人接过贺礼,“你倒是有心了。”
江晚吟起身微微一福,低低应道,“这是儿臣应该的。”说完在其他夫人赞赏的目光中重新坐下。
皇后留下众人用过午膳,便觉有些精力不济,准备休憩小会儿,其余人有眼色的一一告辞。
江晚吟正走在回去路上,后面有个声音喊住了她。
“姐姐请留步。”赵映仪快步追上,脸上因为气息不匀红扑扑的。
她转过头来,眉稍微挑,“原是赵妹妹,不知所为何事?”
“姐姐记得我”,被人记住名字显然有些高兴,她凑近道,“我一见姐姐便觉得亲近,想同姐姐结个帕交。”
江晚吟自然不好拒绝,这姑娘看着性格单纯,不像是个城府深的。两人遂交换了巾帕,熟络起来。
“姐姐美若天仙,嫁给太子哥哥,真是般配得很。”赵映仪俊俏的朝她眨了眨眼,“姐姐不知,太子哥哥从小就很温柔。”
江晚吟静静的听着她漫天胡诌,随口问道,“妹妹该是及笄年纪,不知可有中意之人。”
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被问及婚嫁,小脸不禁红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半天,才嘟囔道,“有是有,就是不知人家看不看的上我。”
“哦,此事倒是奇怪。”江晚吟眯起双眼,这柱国公位列三公、凌驾九卿,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也世袭罔替底蕴深厚,“谁家公子如此谱大?”
赵映仪害羞地咬着下唇,吐出两个字来,“钟相”。半晌又低声说道,“钟大人青年翘楚,眼光必定也是极高,不一定能看上我。”
江晚吟闻言一怔,想起那个男人,不免有些替她担心。可转念一想,若是能促成两人,说不定能转了性子,不会再纠缠自己。
她轻咳一声,打定主意,拉过她的手,“妹妹国色天香、家境显赫,又得圣上娘娘疼爱,不宜妄自菲薄。何不寻个机会,求得圣上下旨赐婚。”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得皇上赐婚,身为臣子,岂敢辜负天恩。”
“钟大人正当年轻,再怎么劳心国事,深夜回府也该有个知心人为他嘘寒问暖。”
“夫妻感情总是婚后慢慢培养,妹妹你看,出嫁前我与太子素不相识,如今不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么。”
赵映仪被她说的有些心动,暗暗记下,两人又略略说了些体己话才分手各自回去。
话说现今这代柱国公,乃是第十二代子孙赵跃安袭的爵。柱国公一脉单薄,上一代柱国公就是战死沙场,留下个遗腹子。故而当今圣上尤为关照,硬是让赵国公从了文,还特意将这个嫡长女养在宫中,待遇供奉与皇子别无二致。
赵跃安先天不足,生来体弱,大夫诊断难有子息。是以老来得女,尤为珍重,视若明珠,捧在手心,将来必然是要替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赵映仪回府后,先去找了柱国夫人,试探的提了一嘴,探探口风。
柱国夫人温以言一听,心下并不赞同。她虽不常在外行走,却也对这位权相略有耳闻。平日里女眷们聚会,总不免会聊起。
钟相虽然怀才抱器,地位显赫,确为人中龙凤。可她素来听闻其手腕强硬不好女色,如此事业心极强的男人,是不会懂得怜惜女人的。自家女儿若是嫁过去,怕要吃些苦头。
她耐心地告诉女儿,“这样的男人,在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家是无暇顾及妻子的。”
年少都是慕强的,谁都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少女的心思不外如是。
夫人劝她不动,摇了摇头。此事她做不得主,还需问过国公。
约莫傍晚时分,柱国公的马车缓缓回府。车上下来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身着黑色朝服,面色苍白,深重的法令纹充满沧桑之感,一丝不苟的黑发夹杂着些许银丝整齐地束在灵犀垂叶冠中。
“爹爹,你回来了。”赵映仪眼睛一亮,快步仆到他身前。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任性,叫人看了笑话。”话虽如此,手中动作却充满慈爱。这个女儿,真是被自己娇惯坏了。
“今天怎么想起,来这等爹爹了?”赵跃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吟吟的问道。
赵映仪撅了撅嘴,“没事就不能来吗?那依依以后都不等爹爹了。”依依是柱国公夫妇常唤的小名。
“哈哈哈,你这丫头。”赵跃安捋了捋胡子,笑道,“是爹爹不对,我们依依最孝顺了。”
“你俩快来吃饭吧。”赵夫人无奈地看着父女二人,“一会饭菜都凉了。”
两人听罢洗手落座,柱国公府本是武将出身,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家规,是以一家三口吃饭时有说有笑,不作约束。
赵映仪悄悄给母亲递了个眼色,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不好直接开口的。
柱国夫人会意,夹了块金乳龙凤糕放到丈夫碗里,不动声色道,“依依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留心给她物色个好人家?”
“夫人倒是提醒我了。”赵跃安嚼着那块龙凤糕,抬头看了眼女儿,“不过一切还是要看依依自己的意思,也不知京城这么世家公子,看上哪家?”
“但是也不要眼光太高,找个殷实本分的人家,不要委屈了自己才好。”
“夫君所言极是。”柱国夫人接过话茬,试探地问道,“不知钟府的大公子,夫君意下如何?”
钟楚怀虽位极人臣,早已独立出府,可名义上还是老首辅的大公子。父母高堂在世,双方谈婚论嫁,自然是避不开的。
柱国公脸色一滞,手中的玉箸悄然落下,碰到瓷盅发出一声清响。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母女,全然明白了她俩的心思。
赵映仪被他盯得心头发紧,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依依啊,钟楚怀是何人,你了解吗?”
“女儿曾在宫中见过几次。”
“若是嫁给他会受委屈,你可还愿意?况且他身份特殊……”赵跃安终究是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赵映仪默不作声,末了轻轻点了点头。
“罢了。”赵跃安终究还是心软,“皇上旧疾犯了,等过几日好了我再去请示,这几日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赵映仪倏然抬起头,“什么,皇上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你看我贴不贴心,特意给你送个美人
钟:拴Q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