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式微敛了剑不理她,径直走向地上的蛇妖俯身探了她的鼻息。
气若游丝,但还留着一口气。
狭促的眉头不自觉松了松。
转头看了眼她的右手,仍作握拳状,手心里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指缝间还汩汩流着血,鲜红刺眼。
强行摧毁龙珠这件事全妖界中找不出第二个会这么做的人,就连龙族中人也未必有这番胆量。
这样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如今龙珠毁了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了,只要这东西不流落在外就是最好的结果。
月式微打量了蛇妖良久,然后凝腕收了剑。
不远处苟延残喘的树妖见这情景却笑了:“怎么?你堂堂一族之长还想救她?”
“她可是妖,你们龙族不是一向最恨妖了么?”
月式微没搭话,没必要跟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她俯下身盘腿而坐将叶挽卿的右手轻轻拾到自己掌心以法力温养,替她疗伤。
龙血性温其法术对冷血之妖的疗伤有奇效,进度也会快很多。
只是她的手握得紧,法力一时半会渗透不进去,只得从经脉处送遍全身才勉强愈合了伤口。
做完这一切月式微沉了口气,不曾想疗伤这件事如此耗费心神,以往从来都是别人替她疗伤自己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定身稍稍恢复了些气力,抬脚转身欲走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思量再三索性俯身将她横抱了起来,她倒是轻,浑身也瞥不见二两肉,这样靠在她身上的样子倒真像一条温顺的小蛇。
与她的温血不同,蛇妖身上总是凉凉的触不到体温。
这种感觉很奇异。
不一会月式微便在破落庙宇中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她放在那里,背靠着断柱。
临走前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平稳,样子恬静像是睡着了般。
她的伤已无性命之虞,不出意外再过些时间就能醒了。
叹了口气她又说道:
“我们终究不会是一路人,希望你醒之后速速离开此地,虽然我几次想杀你,但那实非我本意,你也命不该绝于此。”
“好自为之。”
……
从庙宇出来后,那只树妖仍旧匍匐在地,身上的伤一处接着一处,怕是不能好了。
方才蛇妖毁龙珠她可是叫嚣的最大声的,甚至不惜性命跟她硬碰硬,最后被剑气所伤弄得如此求死不能的模样。
龙珠已毁,月式微也无后顾之忧,她双手结印将消息告知了庙宇之外的长老们。
这树妖作恶多端是时候送她上路了。
不多时,三个身影出现在身后。
“不是叫你杀妖去了么怎么花了这么久时间?真是无用!”
三长老泷祝言辞激越,脾气也大,看到地上趴着的树妖更是雷霆之怒:“怎么,留着这只妖不杀等着碍我的眼是吧,杀个妖这么费劲。”
眼见着暴脾气就要上前活剜了那妖,却被四长老玄溪挥扇拦了下来。
“三哥莫急,此事非同小可且听月儿怎么说。”
泷祝不以为然:“四弟,这厮夺我龙族至宝难道不该杀么?像她这样的妖给她个痛快我都嫌脏手!”
“三哥说的对,该杀!你们磨磨唧唧便我来动手!”
苍墨三步作两步就冲了过去,那一掌的威力只怕顷刻化为齑粉。月式微跃身瞬间横在了两人之间接下了苍墨的那一掌。
势均力敌,各退了三两步。
月式微立稳朝苍墨伏了伏身子作揖:“月儿僭越,望长老恕罪。”
苍墨反应半天没说话,神色不大高兴,拂袖而去。
事态平息她重新开口:“在杀她之前,我还有些话想问。”
三人默认,只泷祝横着眉有些不爽。
旋即她转身看向树妖,问:“龙珠的事是你告诉狼妖的吧?”
“要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树妖态度嚣张,一旁泷祝绷不住了:“你这妖好不要脸,再不如实说来我一把火烧了你这连地根,让你死的彻底些!”
树妖神色僵了僵,眼中恨意交织。
她身死不要紧,只要有连地根来年春日照样修炼,若是烧了她的连地根那就真的是死无全尸,永生永世了。
玄溪看着她的神情摇扇相激:“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草木化妖多不容易。”
“龙珠的事我无可奉告!”
“嘿呀!这妖嘴真硬!照我看一刀劈死她要紧!”泷祝说着便提着大砍刀过来了,玄溪再三劝阻才又给劝住了,只是嘴里骂骂咧咧不干净:
“我堂堂一族长老何曾受这样的气,等会定要拿她当柴劈!”
树妖嘴硬月式微居高临下盯着她,渐露寒意:
“柳相千机,那只狼不会来救你了,你死心吧。”
一语中的,树妖目露迟疑转瞬恢复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月式微继续道:“你以为你跟狼妖结了妖印她就会一直听你的?别忘了她可是妖,你能为了龙珠舍弃她,她未尝不行。”
方才打斗时狼妖衣服被剑刃搅碎,她偶然看见了那狼妖左脚外踝骨处的一枚黑色妖印,这种东西在她刚进这座庙宇看见狼妖奉香时便猜出大半。
这样强制的信徒关系就像是城下之盟,一方提供保护一方回以报酬,而这次狼妖的报酬就是她。
这座庙里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有妖能配合她演这场成仙戏码。
听到这里,树妖神情逐渐难看,言语也几近癫狂。
“你骗我!她不会丢下我的,她跟了我近千年,从还是幼狼时便是我养着,是我助她当上了狼族首领!”
“是我……是我,是我帮的她。”
她形状恐怖,边念着浑身迸发幽绿色的光晕,妖力从皮肤底下透出来像燎原的野火,瞳孔也变了色,看着骇人。
“她要入魔了!”
几人纷纷退了几步。
月式微纵身站远了些,她本想借此逼问些什么不曾想竟将其引入了魔道。像她修炼近万年临近瓶颈期的妖最是容易入魔的,所以才要寻龙珠这样的至宝度劫。
只是如今这情况,龙珠的事怕再是问不出来了。
这种大妖入了魔整片山头都会遭殃,没有办法月式微持剑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她没得选。
几次斡旋下来树妖陷入疲倦,长枝带着妖力挥舞不断,月式微闪躲看准机会拎剑发出致命一击,破竹削骨长风灌耳,叫人睁不开眼。
一束冲天绿光,光束随着树妖的吼叫愈渐变淡,最终消逝。
她打的急袖里的卷轴掉了出来也未发觉,直到玄溪长老递给她才惊觉。
树妖已灭月式微敛了剑拨开卷轴去看,原来的字样已经消失,只是不知出了什么缘故,卷轴后面出现了几行小字,月式微眉目凛然待再看时却又消失了。
玄溪看她眉目凝重,摇着扇问她怎么了,月式微摇了摇头只说无事。
“如今这妖死了,只是那龙珠的来历还是没问出来,倒是可惜。”
五长老苍墨叹着,泷祝却一改模样提着砍刀便去寻那树妖的连地根。
空气沉了沉,苍墨又道:“月儿,你且将帽衫戴上,这没妖山险莫被人知道了身份。”
月式微如实照做,玄溪摇扇看着却不禁问出了声:“说起来,你的身份可还有别人知道?”
她手一顿敛了神色:“无人知晓。”
“你提到的狼妖呢?”他追问。
“在我暴露前那狼妖便跑了,并未知晓。”
她答得轻松,玄溪并未多想而是问:“那只蛇妖呢?”
月式微抿唇,帽衫下遮出一方阴影,清清冷冷的:“杀了。”
玄溪轻笑:“那便好。”
差不多一个时辰,她想着那蛇妖应该醒来离开了。
……
不知过了多久,叶挽卿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对她说话,声音冷冷的,总念着一些让她快走不要回来的话,模糊不清像蒙了层雾似的时远时近。
她猛抬头眼前发生的却又是临死前的那番景象。
月式微持剑护在她身前……
那时看不清的样子此刻却意外清晰。
桃眼梅腮,凝脂皓齿,一叶薄唇似经霜红梅平添冷艳,媚而不妖。
她抬眼看她,一方月光斜织过来,双瞳清明敞亮,似初春暖风拂过水漾开的层层剪波,深邃温意。
目光上移,两鬓雪发自然垂落,额上龙角比食指稍大,嫩粉色,隐隐还带着一层细小绒毛,似是刚长出的幼角,弧度俊秀,更衬得她面容冷淡端丽。
细看之下,唯一不足之处却是眉宇含秋,总染着一丝看不透的愁色。
那人转头看她,叫她别做傻事,还对她说谢谢……
忽然一阵青蓝光束刺目,她猛的睁眼,四周安静昏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长舒了一口气,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开右手没发现龙珠却看到一条十厘米左右的疤痕,还没愈合完全。
不是梦!她真的毁了龙珠,那这伤……
她爬起身环顾四周,没找到月式微,也不打算离开而是走出了破庙宇。
断壁残桓,狼妖和树妖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切安静得就像没发生过。
又往外走了几步,耳边传来人声,她探头去看瞥见了熟悉的那一抹水蓝色。
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响起了陌生男声。
“你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是日更嗷~
感谢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天使![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