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要被逐出田庄后,吴妈和原管庄人等人肯定都是不服的,尤其是那些仆从,他们一点也不想离开田庄,就想撺掇管庄人闹事,结果被那些带朴刀的一震慑立马就怂了,乖乖收拾包裹走人。
田清一和云景初到前堂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帮人在九方家仆从的监视下往外走,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拖家带口的原管庄人和吴妈等人。
吴妈等人也看见了云景初一行人,就想上前向云景初求情,边上看着的仆从却不给他们机会,生怕二郎君怪他们办事不利,一个个拦的严严实实,催着他们赶紧走。
“子墨是否觉得,我待吴妈过于刻薄寡恩?”云景初坐下后看着吴妈离开的方向问道,自昨日将吴妈关起来后,她就没去看过,因为她对吴妈已无话可说,更不想听吴妈狡辩,只驱逐没迫害,已经是她对她最后的仁慈。
“路是她自己选的,事也是她自己做的,造成的结果,自然也只能她自己受着,你只将她驱逐出庄,已经算是宽待,又何来刻薄之说?”田清一对吴妈的遭遇,一点也不同情。
“话虽如此,但吴妈毕竟是我奶娘,又照顾我多年,如今这把年纪却被我驱逐出庄,还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说我。”田清一的话说到了云景初的心里,让她忍不住想听更多。
“不知全貌而妄加评论之言,左耳进右耳出即可。要不是知道她是你奶娘,我还以为她是云家五哥六姐的奶娘,如此奶娘要真说有多照顾你,我是不信的。”田清一看着元棋端上来的馒头和汤饼,才知道汤饼就是面条,而馒头竟是有馅的。
田清一的话再次与云景初的想法不谋而合,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知己”?看上去和平常人无异的她,只有自己知道,那只是她努力迎合社会的表象,真实的她有时候感觉和整个社会都格格不入。
众人皆在乎世人对自己的评价,包括皇帝都不能免俗,但她不在乎,之所以努力迎合,不过是为了不被当成异类,然后可以在云家生活得更好。
还有,她理解的孝道也和一般人理解的孝道不一样,别人觉得愚孝也是孝,而她觉得不是,她觉得只有父母“慈”,子女才会真心“孝”。
无论田清一是不是她的知己,这一个多月来,除了最开始她误会田清一讨厌商人,导致两人一开始相处不那么愉快之外,之后的日子,两人相处还是挺愉快的。
饥肠辘辘的田清一吃的很认真,几乎头都不抬,云景初则拿着那本无名书微笑的看着她吃。
在边上看着的抱琴和元棋很高兴,因为二郎君明显偏向云景初,只有魏十二有些不高兴,因为二郎君的这番话和以往重孝道的形象完全不符,还有口味和一些习惯也变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二郎君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魏十二跟随原身多年,即使原身有意藏拙,他也比一般人了解原身,而田清一和原身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即使田清一再有意模仿,有些地方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原身由内自外的孤傲,就不是田清一想模仿就能完全模仿的,幸好田清一也不是跳脱张扬的性格,否则就不止魏十二有这样的想法了。
因为小时候被父母严管,导致田清一比较早熟,别的同学一节课都坐不住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安静的在家自学一个小时,再加上生活安逸,性格就比较柔和沉稳。
九方信和范珠珠自然也感觉到九方希颜变了一些,但在他们看来这是在中进士和成婚双重原因下促成的,而且在他们看来是在往好的方向变,所以不仅不以为怪,反而乐见其成。
至于九方齐愈,本就讨厌原身,自从九方希颜中进士夺走父亲的偏爱和关注后,讨厌就升级成了厌恶,不仅刻意不给田清一介绍客人,还不准身边的人提及九方希颜,所以九方希颜变没变,他是既不关心也不在意,又怎么会知道?
李燕和原身的关系倒还过得去,但因为要避嫌,所以私下并无私交,一般都是有事才会见面,田清一又有意模仿原身同李燕交流,所以李燕完全没发现。
其他下人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周八也不过是原身出门才跟着,对原身的了解自然比不上魏十二,所以整个九方宅内,觉得九方希颜像变了个人的就只有青雨和魏十二。
青雨比魏十二更早有这种感觉,但经过她一再试探,发现二郎君还是二郎君后,就不再纠结了,因为人是会变的,二郎君会变也不奇怪。
站在边上的魏十二看了又看,二郎君的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以前的事也都记得,也不像被鬼怪上身的样子,就是性格方面变了不少,话也多了,还喜欢上了画画和呆在家里,以前常去的勾栏瓦舍也不去了。
就是苦了他了,以前还能沾沾光在边上看看饱饱眼福,偶尔还能吃顿好的打打牙祭,光想想,他就怀念以前的日子,尤其怀念在勾栏瓦舍的日子。
时隔一个多月,田清一终于再次吃上了猪肉,馒头里的肉馅和面条里的肉片,都是猪肉,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味道有点怪怪的,最后只吃了一半就没吃了。
今天天气惠风和畅,田清一吃完饭确定云景初要和她一起回老宅后,就以消食为借口离开了前堂,实际上是去看庄内的布局和景观,竹园田庄的景观设计,如她所料那般,确是比老宅好,而且整个田庄布局也很讲究。
快到中午的时候,牛壮、账房和抱琴先后来汇报工作,牛壮已经把人选好,向云景初汇报了他们的基本情况后,还把人也带了过来,得云景初掌眼同意后才带他们下去签契约。
抱琴和账房则被云景初安排了查账和盘库房的活,本以为会要几天的时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结果了,据两人带人盘点,田庄今年的账和库存,还有去年的结余、库存和银钱等都对不上。
库房中,但凡值钱的东西是一样也没有,只有一些粗麻布和廉价的酒水之类的东西,粮仓也只剩两百多石没脱壳的粮食,现钱更是二十贯不到。
账面却比实际好看得多,只让田庄能维持基本运转,倒是像袁氏的风格,至于云昌亮知不知道,她就不确定了,不过她也不打算将这事捅到云昌亮面前,倒不是她心软,而是效果估计会和隔靴搔痒一样。
云景初直接让账房重新造册如实登记,原有的账册则让抱琴放到车上,她准备带回去看看,好根据田庄往年的产出判断今年的产出。
账房还汇报了一件事,就是夏税即将缴纳,根据里正之前给前管庄人的凭由,需要缴纳布约300余尺,钱约60000余文,再加上其他杂税,庄里现有的布和钱明显不够。
虽然云景初想把袁氏骂死,但这钱就算她再不想掏也得掏,只能安排账房两日后带人到开封府九方宅找她拿布和钱。
等云景初安排好后续事宜和田清一一起回到九方家老宅时,今天的祭祖法事已经接近尾声。晚上九方来又设家宴,两人再不情愿还是得去,幸好今晚没再发生之前的事,就是另外两个荫补三班借职的堂兄弟老是向她敬酒。
之前这两位堂兄弟虽然也常在她身边转悠,但远没有今天这么殷勤,幸好堂弟完全不理九方来学着点的暗示,该吃吃该喝喝,她也乐得少应付一人。
若是没有原身的记忆,田清一可能会被这种假象迷惑,毕竟几大桌的亲戚,但凡她看过去,就没有不和颜悦色的。可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人以前的嘴脸,她才更清楚九方家这些人现在之所以对她这么热情这么好,并不是真的喜欢她或者她有多好,而是看重,想仰仗她这个新科进士而已。
这些人一个劲的让荫补了三班借职又没实职差遣的堂兄弟往她面前凑,不就是想让她以后有能力了提携一把嘛,没门!
第二天,祭祖法事一完成,田清一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开封。九方来倒是想挽留,可惜田清一和云景初却是一天也不想再待了,又怎么留得住?
两人回九方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尚福院请安,九方信还是那副样子,但精神还不错,不长的胡子一看就精心打理过,最后还单独把田清一留了下来。
九方信看着面前这个改邪归正又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二儿子,很是满意,小声交代刘内知两句,刘内知就出去了,没一会就带了周八进来。
周八木着脸上前行礼道:“周八见过郎君、二郎君。”
九方信神色淡淡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周八回来跟他坦诚事情经过后,他才意识到二儿子已经长大了,知道要手下人的忠诚了,心里很是欣慰。
周八啪的一声就跪在了田清一的面前,如此大礼,吓得田清一下意识退了一步,没等她上前虚扶,周八就掷地有声道:“小的为之前的无礼给二郎君赔罪,以后任凭二郎君差遣,小的绝无二话。”
九方信对周八的表现很满意,田清一却有点蒙,她想过九方信可能会骂她一顿,也想过周八已经离开,或者九方信会把周八调走,就是没想过现在这种情况。
田清一看了看九方信,九方信示意她自己决定,她又看了看低着头的周八,无奈道:“先起来吧。”
周八立马起身站到了田清一身后,见九方信不说话,田清一就准备告辞,结果还没开口,外面就有下人报说:“禀郎君,张官人到了。”
“请他进来。”九方信说完还整理了一下衣服,即使天气已不冷,他膝盖上仍盖着薄被。
没一会进来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长相和善,脸颊有颗黑痣,随着对方行礼,田清一才知道他叫张三承。
在九方信的授意下,张三承转身向田清一行礼道:“见过二郎君,今后但凭二郎君差遣。”
“三郎跟随为父多年,办事细心得力,尤其擅长钱粮等实务,有他跟着你去华亭县,我也放心点,以后你就叫他张叔吧。”九方信难得的主动解释道。
田清一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心里却开始犯嘀咕,她刚回来,九方信就把周八和张三承安排到她身边,是什么意思?迫于形势,她还了一礼,喊了声“张叔”。
九方信挥了挥手,刘内知就带着张三承和在屋内伺候的人退了出去,只有周八像没看见一样,最后还是田清一发了话,周八才出去。
像周八这种固执又愚忠的人,长处就是忠心于谁后不会轻易叛变,这也是田清一会继续留用周八的原因。
据九方信介绍,张三承是他们家的门客,以前是胥吏,因为犯了脏罪自绝仕途才投到九方信门下,此人办事得力,性格和善,擅长钱粮、刑律,又熟悉地方事务,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助手。
九方信:“无论周八还是张三承,以后都只听你的,忠诚方面你大可放心,他们不会背叛你和九方家,你可以重用他们,但也不能全信,尤其是张三承,只能出谋划策,不可给予实权。”
意思就是无论周八还是张三承,都是九方信给田清一找的帮手,要一起带到地方上任的,单方面帮田清一安排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