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清一的父母已经快六十岁了,父亲是个死脑筋,母亲有高血压,她不敢想象父母知道她不在后的画面,白发人送黑发人,光想个开头,她就已经泪流满面。
还有她即将临盆的姐,会不会因为听到不好的消息而早产?虽然小时候她经常被迫替她姐背黑锅,但自从她姐懂事后就变好了,变得维护她,爱护她,也为她背过黑锅。
父母控制欲比较强,小到她们穿什么衣服,大到她们交什么朋友,事无巨细都要管,小时候不懂事不以为怪,她姐懂事后又正好遇上叛逆期,就开始各种叛逆各种不服管,无论父母怎么打骂,怎么扣零花钱都没用的那种。
她姐硬是凭一己之力逼得父母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放宽,虽然偶尔还是会指手画脚,但远没有之前管得严,后来两人先后去外地上大学,父母才终于任命般彻底放手。
在父母被迫学会放手后,他们家的家庭关系反而越来越和谐,两姐妹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原本打算留在外地的工作的两人最后都回了Y市发展。
她姐考了邻区的事业单位,她则托关系进了省规划院,虽然只是合同工,但效益好的时候年收入有二十来万,不好的时候也有七八万。
光靠这点收入,才毕业三年的田清一根本买不起Y市的房子和宝马,可命中该富的话,挡都挡不住,刚上班那年她家四层楼三开间的房子和旁边的菜地全被征收了,赔了四百多万和四套房子。
父母给了她和她姐一人一套房子和五十万现金,房子去年刚住进去,钱则用来买宝马了,她姐买的是奔驰。
她姐是去年结的婚,两家门当户对,不谈嫁娶,婚房一家准备一套,孩子生两个,一个跟母姓一个跟父姓,产后恢复去月子中心,钱由男方家付,两边都是爷爷奶奶。
她姐要结婚和结婚后没怀孕的那段时间,她没少被催婚,父母甚至还想给她安排相亲,幸好有她姐拦着,她才逃脱二十五岁就要相亲的命运。
田清一不是没想过出柜,而是想过后,觉得死脑筋的爸和以当贤妻良母为终身目标的妈根本不可能理解和同意,再加上房子和车子都是爸妈给的,就连工作也是爸妈托关系找的,她就更没勇气出柜了。
和前女友过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前女友有问她对未来的打算,根本不敢出柜的她只能含糊其辞带过,之后不是前女友工作忙,就是她去出差,两人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一周都见不了两面。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分手之事其实是有迹可循的。真说起来,是她耽搁了前女友,因为前女友曾说过,要不是遇到她,前女友可能早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如果她能勇敢一点,说不定结局会不一样,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两年的感情,就这么说分就分,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再难过,她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扛着。
此时此地,她竟然难得的有些庆幸昨天没有犹豫不决,不然难过的人又要多一个,她希望前女友父母给前女友找的人是良人,也期望前女友婚后能平安顺遂。
虽然田清一有预感前女友迟早会去结婚,但真到这天,她还是很难过!因为预料成真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昨晚酒劲上头的时候,她甚至还想过不顾一切的去挽留前女友,哪怕出柜后一无所有!幸好没有付诸行动,不然不是害前女友嘛。
还有小胖,不知道会不会受她连累,以她对小胖的了解,小胖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死而难过自责。
如果可以,她希望爸妈和姐不要太难过,也希望前女友幸福顺遂,更希望小胖不要太自责,因为小胖有劝她少喝,是她自己非要喝的,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全是她自己作的,和小胖无关。
一想到现在是在男尊女卑又吃人的封建古代,田清一就觉得人生从此黯淡无光,而原本打算继续考研深造的计划也彻底完蛋了!
她以为人最难过的时候肯定会哭天抢地,结果却哭不出声,眼泪倒是争先恐后的哗哗往外流,止都止不住,最后打湿了脸庞,也打湿了枕头。
虽然她一点也不想穿到古代,但穿都穿了,她也只能被迫接受,擦干眼泪收拾好情绪后,她开始翻看原身的记忆。
原身身份很复杂,原身人在北宋开封,实际上却是辽国汉民,明面上是宋朝因病致仕官员的庶子,实际上却是冒名顶替加女扮男装,还参加了北宋的科举考试,前天参加的殿试,昨天得的代表准新进士的号纸。
真实身份则是辽国细作,已经在北宋潜伏十年,更刺激的是明天还要和一个叫云景初的女子成婚,这简直就是钢丝绳上跳舞,纯属找死嘛!
突然穿到北宋也就算了,竟然让杀鸡都不敢看的她穿成细作,这简直就是扯犊子,折磨人嘛!
田清一气得手发抖,在心里把满天神佛骂了个遍,结果骂神仙都找错了正主,骂着骂着的又想到了远在现代的爸妈和姐,再次悲从中来,又无声哭了一场。
等田清一哭完,也没了继续咒骂神佛的心情,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仔细翻看原身的记忆。
原身本名刘二娘,恩,一个很接地气且很有时代特色的名字,代号癸亥,现在叫九方希颜,字子墨。祖上是辽国治下的汉民,原籍应州,宋太宗雍熙北伐时在宋军将领杨业和潘美的保护下内迁,又成了宋民,最后定居易州。
打仗之前刘家有十几口人,还略有资产,最后定居易州时只剩了六口人,钱也所剩无几,原身伯父还被北宋强令募兵最后死在了战场。
端拱二年(989年)辽军再次南下,易州被攻破,刚成婚的原身父亲及剩余的刘家人又被辽军掳回了辽国南京,再次成了辽国治下的汉民。
在辽国南京郊外定居时,刘家只剩下三口人,第二年原身的母亲生了刘大娘,算是给家里冲了点喜,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
原身的小叔又出了事,去卖菜时被恶霸收保护费,没钱给,被打了个半死,没钱医治,也步了亲人的后尘。而原身的母亲也在生原身时落下了病根,不到三年就去世了。
原身好不容易长到四岁父亲又被辽国抓去服役,结果一去不回,先失母后丢父,两姐妹彻底沦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只能靠乞讨为生。
五岁时原身和姐姐一起上街乞讨,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就有个馒头滚到脚边,原身想都没想就捡起来吃了,等走在前面要饭的姐姐发现时,卖馒头的也从后面找了上来,问都没问就诬赖是原主偷的,还上手打人,幸好有刘大娘护着,原身只受了点皮外伤,刘大娘却被打断了腿。
原身本来就小又饿,根本没什么力气,光扶姐姐回栖身的破茅屋就累了个半死,强忍一路的刘大娘也痛昏过去,无论原身怎么喊都喊不醒。
六神无主之下原身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学着刘大娘的样子虔诚地向母亲的牌位祈祷,祈祷刘大娘能醒过来,只要刘大娘能醒过来,让她做什么都行。
牌位自然是开不了口的,但破茅屋外却有人应了话,说只要她愿意卖命,他就能让刘大娘醒过来,还能让她们以后吃饱穿暖,原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没想到原身身世竟然如此凄惨,田清一心里闷闷的,有些难过,一个馒头而已,能值多少钱?竟让那无良商贩问都不问就诬赖原身,还对一个小孩子下手,真是枉为人!
要买原身命的人叫马珠色格,是辽国细作,那时还只是个小头目,现在已经是辽国细作首领。
原身顺理成章的成了辽国细作,细作身份是注定见不得光的,一旦暴露,十死无生,但原身从未后悔,因为她和刘大娘至少都因此活了下来。
无论原身愿不愿意当细作,当时的她都没得选,因为回破茅屋的路上她们遇到了很多人,但愿意向她们伸出手的却只有马珠色格。
也是她们命不该绝,辽统和十五年正月(997年)辽帝耶律隆绪回驻南京,密诏细作首领觐见,着其秘密培养细作派往宋朝潜伏,这才有了原身被救的契机。
也多亏马珠色格当时就在附近,而且从头看到尾,还对不哭不闹冷静得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原身很是中意,这才跟到了破茅屋外。
原身有过目短期不忘之能,还颇为聪慧,正好当时的细作首领要培养一批精英细作,就被选中了。
被选中的有六十人,其中男女皆有,最大的八九岁,最小的五六岁,皆以天干地支为代号,原身年龄最小,也是最后被选中的,所以代号是癸亥。
因为原身被选为精英细作培养,刘大娘也得到了妥善安置,不仅有地方住、有饭吃,还有人照顾,而代价就是世上再无刘二娘。
被选中的六十人是在一处封闭秘地接受的训练,因为去和出都被蒙着眼睛,所以直到现在原身都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训练期间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刀枪棍棒等,但凡可能会用到的他们都得学,不求精通,但一定要会,而且还有各种考核。
聪慧的原身明白,无论是为了刘大娘,还是为了以后能活下去,她都必须努力学习,所以学的特别卖力,样样都力争前几,手臂上的疤痕就是对训时被甲子所伤。
因为他们要学的东西太多,这一训练就没日没夜的训练了六年,只有前三年的考核是不淘汰人的,之后则陆续淘汰了三十九人,能留到最后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除了技能训练外,他们还被不断的洗脑,比如每天强调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辽帝赐予的,他们要忠于辽国忠于辽帝,久而久之,被灌输的观念就成了他们的观念,但不包括原身,因为原身只忠于马珠色格。
通过终极考核后,原身不仅得到了赏赐,还得了一个月的假,欣喜万分的原身迫不及待的去找刘大娘。
让原身惊喜的是她不仅见到了刘大娘,还见到了苍老许多的父亲,刘大娘的腿已经不再需要拐杖,但走路仍有点跛,父亲则是三年前回来的,因为服徭役时太辛苦,不仅落下了病根,身体也大不如前。
唯一让原身觉得高兴和放心的是刘大娘颇有先见之明的花钱向人学了一手好刺绣,这样一来,即使她身陨,他们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其实原身当细作的收入并不高,只够十口之家一年所用,可刘家人少,刘大娘又很节俭,就攒了一些钱,见原身回来就高兴的把攒的钱全拿出来让她拿去赎身。
刘大娘并不知道妹妹是去当细作,只知道妹妹把自己卖给了中京的大户人家,所以这几年妹妹让人送来的钱,能不用的她都尽量不用,只想尽快给妹妹赎身。原身当时是既高兴又感动,犹豫片刻后还是把钱收了。
原身和家人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又快乐的温馨时光,可有聚就有散。原身深知此一别恐是永别,所以该交代的能安排的她都尽量交代安排了,还把之前收的钱和准备好的钱悄悄留给了刘大娘。
怕他们舍不得用,还特意写了一封信,说东家很看重她,待她很好,还说她签的是死契,赎不了身,所以留下的钱,他们该花就花,不要舍不得。
害死小叔的恶霸和打原身的商贩,原身从未忘记,可惜恶霸已经被斩立决,倒是省得她动手了。而已经做大做强,从小摊贩变成商铺老板的商贩,则因馒头有毒,名声一落千丈,最后醉酒失足溺水而死,儿子也被要债的打断了一条腿。
经常向原身两姐妹施舍剩饭剩菜的人家则在家中捡到了百文到一贯不等的意外之财。
细作首领给原身放的一个月假是明摆着的阳谋,原身还高兴地往里跳,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对她来说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为了姐姐,即使是付出生命她也在所不惜。
以原身的聪慧,她不可能不知道细作首领会以家人为质,他们会被派到宋朝去潜伏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又只有细作首领和领他们进门的人。若不捏点人质或者把柄在手,细作首领又怎么可能放心派他们去宋朝潜伏?
虽时隔多年,但原身对家人仍记忆犹新,足见她对家人的看重,但最让田清一感动的还是两人的姐妹之情,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要是能穿回去,她一定向她姐坦白喜欢女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