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良感慨一声,鼓励他道,“你自然可以学习雕刻,不用拘泥于其他人对你说过的话,只要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不管什么都可以大胆去学。”
听到商良这么说,少年双眼渐渐凝聚泪水。
注视着商良温暖的眸光,和善的笑容,他胸腔里的血液止不住地沸腾起来,就连自己被其他人长久以来嘲讽蔑视和挖苦打压而积蓄着的愤怒和委屈,也因商良说的这些话猛然爆发。
少年嗫嚅着嘴角,背过了身子,双肩耸动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商良只静静地看着他,等了好半晌,少年才转过身,泛红的眼角还带着荧荧点点的泪珠,掷地有声道,“师父,谢谢您肯教我做雕刻!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哟,怎么就叫上师父了?”商良朝着少年挑挑眉,揶揄道。
“呃…”少年抽泣着打了个嗝,皱着眉头惊慌地问道,“师…师父怎么了,您不是说我可以和您学习木雕的吗?”
商良强忍着笑意,他摇了摇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作为师父却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叫什么名字,说出去岂不是会让人看笑话。”
少年神色瞬间从刚才的黯淡变得神采奕奕,他有些欲哭无泪地抱怨道,“师父,您就别逗我了,我告诉您就行了,但是您可别再吓唬我了,我刚才还以为…以为您要反悔了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商良哈哈大笑,“我又怎么会反悔呢!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将泪水擦干,清了清嗓子,“师父,我姓曲,字有书,家里还有一位奶奶,我和奶奶平时都在店里帮忙干些杂活以维持生计。”
“曲有书,倒是个好名字。”商良摸着下巴,“腹有诗书气自华。”
“行吧,以后若是得了空,你就过来和我学木雕。”
商良摆摆手,又坐了下来,拿起锤子和打雕刀开始打初模。
“知道了,师父。”
曲有书看着专心致志干活的商良,双眼一眨不眨的,他是真的非常喜欢雕刻的。
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时间不早了,他得先去准备午饭了。
“师父,那我先去忙了。”
在走之前,曲有书又轻轻喊了声。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在商良朝他点头回应后,他才面上带着激动,步伐轻快地走了出去。
看着曲有书蹦蹦跳跳的模样,商良浅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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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有书离开堂屋后,又转身去了侧屋。
侧屋里,一位老人家正拿着扫帚打扫卫生,见曲有书面带喜色地走进来,便也笑着开口问道,“书哥儿今儿怎么了,是碰到什么好事了?”
曲有书将奶奶手中的扫帚拿过来,一边扫地,一边粲然一笑道,“奶奶,是真的有好事了!”
“新来的匠师他说可以认我做徒弟,教我做木雕!”曲有书带着满脸的喜悦和激动,一下子全部说了出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曲有书又慢慢说了一遍后,她才慈蔼地点了点头,替他开心道,“书哥儿,你终于碰上一个好心人了。”
曲有书听到这话,才刚哭完的双眼又飞速蓄积泪水,他又想哭了。
曲有书点点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和奶奶郑重承诺道,“奶奶您放心,有书以后会好好跟着师父学做木雕的!”
老人面带慈祥地摸了摸曲有书的脑袋,欣慰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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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一个上午后,商良才有空舒展活动一下肩背,刚抬头就恰好看到曲有书走进堂屋里来。
曲有书朝他扬唇笑道,“师父,您忙了一上午累坏了吧,我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先去前屋吃饭吧。”
“走吧。”
商良站起身,抚了抚衣袍下摆的褶皱,和曲有书一起往前屋走去。
前屋里摆着一桌丰盛好菜,掌柜正坐在上座,见到商良进来了,忙招呼着商良赶快坐下来,“商良快过来坐下,忙活一上午你早就饿坏了吧。”
商良点点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而身边的曲有书却没有一同坐下,走进了后门。
商良挑挑眉,看向掌柜,“这一大桌子的菜,就我们两个人吃?”
“是啊。”
掌柜抚着胡须,笑道,“我见你第一日上工就如此勤快,便想着用好酒好菜来好好地招待你,怎么?是这些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商良摇摇头,只问了句,“曲有书他们呢?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掌柜被商良这话问得吃了一惊,他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不和我们一起,难不成平日你家夫郎都是和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啊?”
“是啊。”
商良眨眨眼,故作疑惑道,“自家夫郎我肯定得要好好伺候着,难道连一起吃饭都不行吗?”
“呃…这…”
这回轮到掌柜傻了眼。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个看上去硬朗英气,模样还有些凶恶的男人,竟然会是个夫管严!
掌柜讪笑着解释道,“在鄙人家里,夫人和哥儿都是不能上桌的,只能等我和我儿先用完膳,才能让他们吃饭。”
商良被震惊到了,“也就是说,在你家里除了你儿子,你的妻子和其他孩子都只能吃你们剩下的?”
“是啊。”
掌柜有些不解,“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样当然不行!
哪有人这般对待自己家人的!
商良在心中怒吼道,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他摇了摇头并转移话题,“先吃饭吧。”
他心想这个世界还真是落后,竟然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还要讲究那些无用的尊卑礼仪。
商良心情顿时没有那么好了,他一边如同嚼蜡地用着饭菜,一边开始想念时青颜,也不知道此刻时青颜正在做什么。
怎么还要等到下午才能下班啊,商良现在只想飞奔回家抱着时青颜,看看他中午有没有乖乖吃饭。
用完饭后商良没有午休,勤勤恳恳做一个打工人,继续打粗胚。
现代社会有一部分雕刻品都是激光雕刻工业量产出来的,很少会有人真正沉下心来,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完成一个作品。
但手工雕刻是商良从小到大一直学习的手艺,是他赖以生存的铁饭碗。
雕刻之道早已融入他的骨血,平日里有时间他就会到自己的设计室里做雕刻,经常一待就能待上一整天。
在雕刻时,他被生活和工作激发出的焦虑与压抑总能得到很好的缓解。
只要真正沉下心来,每雕刻完一个作品,他总可以心境平和下来。
虽说商良上辈子是开了多家公司的创始人,但是这辈子他既没有启动资金,又没有人脉,想要和上辈子一样顺风顺水地成立自己的商业品牌,现阶段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说原主拖欠着那些债主到底多少债务,单单就说人脉这一回事,也得花费些时间去好好经营。
但车到山前必有路,商良也不担心凭着自己一身过硬的雕刻本事,在如今这个雕刻工艺还不成熟的时代混不开。
待他做出来的雕刻品有了名气,到时自会有客源自己找上门来。
等赚到大钱,他要让时青颜过最幸福的日子,不再吃半点苦头!
商良一边憧憬着脑海中设想的未来,一边愉快地工作着。
曲有书忙完刚走进堂屋,就看见师父正在乐呵呵地笑着干活。
曲有书看着商良,觉得师父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其一言一行总让人觉得他像是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处变不惊之人。
“师父,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曲有书蹲下//身歪头问道。
商良听到了也没抬头看他,仍低着头固定模子,只回了句,“商良。”
他将模子固定在打胚凳上,用绳索套住并打好结后,再用脚踩着绳圈下端牢牢固定住,左手握着打雕刀,右手用锤子敲打着打雕刀,将多余的木材琢掉。
曲有书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观摩着。
虽然师父有很多细节和杨大师不同,但他也不准备此刻询问,打算等商良做完后他再问上一问。
由于还缺少工具,商良只能把每个初模给大概打出个雏形,剩下未完成的步骤他得等到工具齐全了再接着打磨。
他站起身,见曲有书还在不远处蹲着,正看着模子发呆,提醒了一声,“小徒弟快起身,可别蹲麻了腿,今天到此为止,收工了!”
被商良高声一唤,曲有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确实早就蹲麻了。
他慌慌忙忙站起身,因为腿麻脚酸又差点摔倒在地上。
看到小徒弟这副窘样,商良只朗声大笑,负手朝着门口走去。
曲有书边扶着麻木的大腿,边朝着商良追了过去,高声喊道,“等…嘶…等等!师父,你等等我!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
商良停下脚步,回过头,“什么问题?”
曲有书一双杏眸明亮清澈,他整张脸写满疑惑,将刚才自己一直没弄清楚的问题问了出来,“师父,你刚才打碗胚为什么会留那么厚一层碗唇,这样做出来的碗容量会不会太小了些?
商良笑着道,“是个好问题。”
雕刻只能做减法,做不了加法。
故每次打粗胚自然需要多留出些打磨区。
不能够一意孤行,一下子就把成胚给做出来,否则后面若是有哪里做得不称心意了,材料却会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