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觥筹交错,质子们面前的小案上放了小火炉,上头温着果奶,另一旁是水果、肉片等吃食。
傅子笙来之前在宫院的小厨房吃了小米粥,现下一口一个葡萄吃到撑。
大殿中,昌国成年立王的帝女们挨个上前给女皇送上新年贺礼,礼物里不乏昂贵的江南织锦屏风、西穰玛瑙水晶,亦有一位帝女送上一盒稻谷,口口声声说着百姓冬日里都能种出粮食的奇迹,令龙颜大悦。
几位内臣啧啧称奇。
质子们也奇怪这昌国的风土人情。
傅子笙看得通透,在看见那盒新鲜饱满的稻谷时险些笑出了声。大冬天的种出稻谷,除非在王公贵族的用炭火围住沟渠,特质的温养之室里,她实在想不出哪里的百姓有那钱财之力搭建温棚。
也不知女皇是真的喜悦,还是为了给那个帝女面子。
承亲王今日在城外军营与值班不休假的士兵们举行家宴,跟长姐长孙澹告了假。倒是她的两位王女和王卿到了。
二人送上的是一幅江山绣图,画是王女长孙念慈画的,可见功底不错;江山绣样是皇城有名的织娘所绣,但题字部分是王卿长孙芷柔绣的。
见她小小年纪就能绣字,长孙澹龙颜大悦让她日后进宫好好教教她那被她宠惯了的帝卿长孙兴珠。
长孙芷柔瘦弱的身子在空中一摇一摆,声音细软的应下,起身后接连一阵咳嗽。长孙念慈立马赶往她身边,扶着她小声说着什么。
长孙澹也看得直蹙眉,“芷柔这身子弱,朕让御医晚宴后去王府再替你看看,一直这么咳,铁打的身子也耐不住折腾。等晚些了天更冷了,你现在就回王府歇着去吧。”
长孙芷柔捏着帕子,一双桃花眼满是恐惶,看向自己的亲姐姐求助,她对陛下解释道:“咳咳,陛下,咳咳芷柔并无带着病容见陛下的意思,恳请陛下不要赶芷柔走……”
眼见她快急哭了,众大臣都不由摇头,这位承亲王的王卿,果真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气和软弱性子,如此上不了台面。
转而另一位,长孙芷柔的亲姐王女长孙念慈一面低头安慰妹妹,一面挺身而出在女皇陛下的面前给她解释,“陛下容禀,芷柔只是太过心急,并不是有意惊扰晚宴。”
“芷柔,你也别伤心,陛下伯母是想你回家好好养病,等晚宴结束就太晚了免得你受冻。伯母这还派了御医给你瞧病了,莫哭了,我们快谢过陛下的隆恩。”
长孙芷柔在亲姐的拉扯下,擦了眼泪拜了几拜,得长孙澹赦免殿前无罪,这才露出点笑颜来,跟着亲姐匆匆离了宫。
这一出意外剧场看完,傅子笙也吃饱了。
她正想着上官宁何时发难,便见一花花蝴蝶般的女童穿着硕大的盛装,戴着蝴蝶头花钗,抹着胭脂往大殿外匆匆飞奔了过来。
“母皇有没有想兴珠啊?嘻嘻,还请母皇不要怪罪,兴珠为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母皇长脸,这才来晚了。”
“兴珠刚刚可是听见母皇提到兴珠的名字了,兴珠可不答应要和那病秧子学女工,母皇你可千万别把她召进宫里来。”
“万一传染了病气,兴珠可是也要变成病秧子了。到时候给母皇也染上了,那可就不好了呢。”
那女童俨然是长孙兴珠。
女童刚一进门便无视了一众在座的帝女们,帝女们脸都绿了。
正有些不高兴的质子们一看,当即见怪不怪,人家连自个儿的姐姐们都不在乎,她们这些外来的帝女们又有什么关系。
长孙兴珠跳到长孙澹面前,抬手便是要抱。
“芷柔只是咳嗽,哪有你说的那样。”长孙澹竟然也不怪罪,起身弯腰将她抱起,语气不乏无奈道:“兴珠不要再胡闹了,芷柔是你的妹妹。跟妹妹学习有什么不好?”
“朕还记得你去年送给朕的生辰礼物,那个荷包啊,至今朕都不想拿出来戴。”
那长孙兴珠长得明眸皓齿,一对酒窝可爱得紧,笑起来时眼睛就像月牙一样弯。她性子强势,闻言不依不挠的扭动起身子,“母皇坏,难道母皇还嫌弃兴珠的手艺吗?真是这样的话兴珠可要生母皇的气了!”
大臣们听得心惊,恐龙颜震怒。
奈何妃座上的貌美兰妃却一动不动,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向陛下和帝卿两人。
长孙澹大笑,“你这孩子啊,真是被朕宠的无法无天了。好了,去你母妃那里吧。”
“母皇总是这样,忙起来就不顾兴珠了。幸亏兴珠喜欢母皇,还给母皇准备了礼物。”长孙兴珠不太高兴的从她身上下来,往兰妃身边走去。
长孙澹听见她的嘟囔,又被吊起了好奇心,笑着逗她道:“兴珠给母皇准备了礼物?是什么啊,怎么不拿给母皇看看?”
长孙兴珠眼睛明亮,嘻嘻笑着往兰妃身上一扑,抱着她的脖子道:“当然就是母妃啊,母皇说兴珠是上天送给母皇最好的礼物,母妃再给兴珠生个小妹妹的话,那母皇就能有两个礼物了。母皇说对不对呢?”
兰妃立马呵斥长孙兴珠:“兴珠,莫要胡说。”她今日的装扮定是下了心思,微微欠身便见胸前雪白,一双柔嫩对上长孙澹的眼,哑着细嗓说道:“请陛下原谅兴珠,小孩子不懂事……”
也不知长孙澹是个什么意思,看着她静谧美好的样子,竟颔首说道:“小孩子说的话才是童言可贵。你是个好的,朕晚上去你宫里。”
说完,堂堂一国女皇竟与那祸国妖妃的兰妃眉目传情起来。
之后的殿中高台,傅子笙便没有去关注了。
她看向侧手座的上官宁,见她耳观心不问外物的样子,正觉稀奇,忽然听闻上首的御前大宫女福润跟长孙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长孙澹眼神一变,开口便问女官:“朕这宴会上来的人可齐了?”
那女官恭敬道:“回陛下,宾客已齐,可以开宴了。”
乐鸣声忽然响起,正要进入丝竹声的畅享时,长孙澹猛地掷出一酒杯砸了那女官的头,暴喝道:“满口胡言!”
长孙兴珠离得近,吓得不轻,当即嚎啕大哭地往兰妃怀里躲,她眼前慈爱的母皇已变成了吃人的恶鬼一般!
“朕竟然不知朕的帝卿未到场,你们就能欺君罔上告诉朕人齐了?!朕是瞎了吗?来人,去未央宫请小帝卿过来!”
“这偌大一个皇宫,朕还没忘记我那苦命的帝卿呢!”
“要不是福润手下的宫女在未央宫撞见小帝卿被奶娘虐待殴打,朕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吃着朕的,穿着朕的,却在暗地里欺负朕的女儿!”
这下子,龙颜可算大怒。
满宴的声乐都停了下来。大臣们、帝女们、质子们纷纷跪了一地,高呼“陛下息怒”。
傅子笙心想,确实需要息怒,或许等宫女把长孙燕带来,你再看见她穿的模样,估计得气死。
傅子笙乖乖的跪在众人中,不经意间目光越过人群,见长孙兴珠已经吓傻了被兰妃按着肩膀跪在一旁。
那兰妃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善茬,竟偷偷用手掐女儿的腰,暗示她去劝长孙澹,借此讨好。
长孙兴珠满眼是对母妃求饶,却也不得不露出个比哭难看的笑容,跪着走到长孙澹面前,抱着她的脚瑟缩求道:“母皇别生气,兴珠就从不隐瞒母皇。”
长孙澹低头看见乖女儿害怕的样子,怒容略收。她弯腰将长孙兴珠复又抱进怀里,哀叹地搂着她慈爱道:“兴珠乖,母皇这是生气,燕儿是你的小妹妹,虽然她的母后不仁善,自从燕天娇死后就变得痴痴傻傻,被朕关在冷宫里……但燕大将军与燕氏一族带领军队替朕打了很多胜仗,母皇心里是记着的。昌国今日的强大,离不开燕氏一族的付出。”
“朕鲜少管后宫的事宜,却不代表朕不重视朕的嫡帝卿,也不会容忍有人打朕的脸。”
她用袖子擦着长孙兴珠的眼角泪痕,语气淡淡地问:“兴珠明白朕的意思吗?”
长孙兴珠唇瓣微动,想问那她算什么?只因不是嫡系,不是凤后所出吗?
但一旁跪地的兰妃拼命给她打眼色,她只能闭了嘴,飞快点了几个头,弱弱地说:“兴珠知道的。”
兰妃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外头被宫女们脚步匆匆抱着走进来的长孙燕,竟然是用软布抱着的。
傅子笙看了过去,见长孙燕苍白的脸色,脖颈上和脸上都是红痕,看着跟死了一样气息犹如弱丝,心里咯噔一下,怔住了。
不会已经……
那福润宫女打头跪下,深沉道:“回陛下,奴才到的及时,那奶娘正对小帝卿实行雪跪之刑,让小帝卿身着单衣跪在雪地里被她鞭笞。与此同时,那老恶婆还召集了一干未央宫的奸奴,观看小帝卿受罚的样子。还请陛下为小帝卿做主!”
“什么?!”长孙澹突然站了起来,差点把怀里的长孙兴珠摔了出去。
她喊打喊罚,给众人一通劈头盖脸的骂,就连掌管六宫事务的兰妃也没少被指责。
没一会儿就有御医赶来,去偏殿给长孙燕看伤。
长孙澹让质子们回宫,让大臣离宫,显然是不想再在外人面前丢人了。
傅子笙跪了一晚上,见御医提着药箱风风火火的来了后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大殿外走去。
回宫时的御花园外小径,上官宁正等着她,等她并肩后突然在她耳畔说了句,“今日之事,是我贿赂了福润。”
傅子笙耳朵一热,一阵痒意席卷,心口也跟着不自在。她捂弄耳朵的动作明显,警惕的眼神乍现,仿佛受惊的宫猫。
上官宁忽然明白了,捂唇笑开了声,“呀,子初妹妹原来耳朵怕痒,可真是特别的小习惯。以后我可得好好玩弄你一番了。”
她觉得经过这件事,她和傅子笙、长孙燕的关系算是亲近了,现下什么话都敢跟傅子笙说。
但傅子笙却因得上官宁嘲笑她怕耳朵痒,她觉得今日在明月下畅快笑出银铃声的上官宁,显然不怎么像平日里的她。
上官宁似乎多了些窈窕女孩的妩媚,青春靓丽,敢做敢为,很是真性情勇敢的一个女孩。
挺好看的,就是有些讨打。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写冬天,作者君觉得冷飕飕的,把我的毛拖孩(鞋)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