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李长年,家住京城南,对姑娘一见倾心。”
“为了给姑娘这般神仙贵气的妙人留个深刻印象,这才故意使坏让姑娘为难,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李长年早在桥的那头就看到了上官宁,茫茫人海,独有一人忽入了眼,模样深刻,再也移不开。
读书人本该动心忍性,三思后行;可李长年不,她下意识觉得,若是她不上前相助,她许是今生都没有机会再与神仙姑娘有交集。
李长年眼神动情,搀扶着神女的两只柔荑,见神女呆呆的看着她,恰是好看得紧。她心道,这便是情。
上官宁回神,跌宕起伏的心潮渐渐平复,她擦了擦眼泪,识得大体的她保持镇定,躬身致谢:“小女复姓上官,单一个宁字,谢过李小姐。”
“上官宁,真是好听的名字……”
常人不知皇宫贵族的名讳,上官宁也认为她初来昌国,百姓不识她,告知姓名也无妨。
李长年不甘心她的心上人就此离开,于是主动邀请上官宁道:“上官姑娘是独自一人到西桥来的吗?身边没个陪同的人,你一个内子怎地好?”
“小生自认为为人正派,不会将姑娘引到黑街小巷里欺负。姑娘信得过小可的话,不妨与我同游除夕灯会?”
“小生将自己关在家中读了三个月的诗书,都快憋闷死了,如今幸遇佳人,乃是小生三生有幸。”
李长年说说笑笑,颇有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言辞犀利逗趣,堪称君子风范。
上官宁被她逗笑了,那笑意直达眼底,顾盼流转,举步轻摇,端得是仪态万千,“李小姐都这般说了,宁哪有不信的道理,还请带路。”
李长年眉飞色舞,活似乐神仙。
上官宁嘴角含笑,心口合一的打击她道:“更何况若李小姐要对我不敬,宁儿大可高声呼救,让巡游的官差把李小姐抓了去。”
李长年直呼,“佳人聪颖,小生可不敢!”
她露出无奈又包容的笑,摇头道:“神女牙尖嘴利,不过我让着你的。等会儿看灯会,你可不许用我的话来欺负我。”
两人右侧的十步之外,几个宫人发现了上官宁,正要上前。
上官宁也看见了她们,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摇头,嘴角含笑、轻举莲步随那李小姐上了西桥。
她眼中的欣赏之意渐增,怎知心也动摇了。
宫人们互相看看,纷纷隐在人群里暗中护卫她。
道却是,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①
好女心尖,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喜变作羞来也,羞又变作恼。②
才子佳人,隔岸观江,却把云羞月怯。
……
子夜将近,宣武门陆陆续续进了几位帝女帝卿。
“小帝卿和傅帝卿?你们也出来逛灯会啊,可真不巧在街上没看见你们,你们要吃吗?”帝思雨的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吃食,热情的打招呼。
江娴笑着问她们,“子时将近,两位帝卿还不入宫门吗?”
一旁的庞寒云的手上也塞满了帝思雨买的东西,脸黑得如锅底,看见傅子笙和长孙燕两人后登时就将头扭到一边,强硬的拉着帝思雨让她走。
“多什么话,回宫。”
“诶寒云,你可不地道了,我正和帝卿妹妹们说话呢。”
“娴也先行告辞,娴劝二位帝卿还是早些回宫的好,更深露重,帝卿们莫感染风寒。”
傅子笙点头:“谢谢江帝女的提醒。”
上官复中途遇到帝、庞、江三人,说了几句后,就被三人拉着一起逛街,如今也一同到了宫门口。
她看着只剩傅子笙长孙燕以及两个宫人,当下不悦,对傅子笙口吻不善的质问道:“宁姐姐呢?你们把她弄丢了?”
长孙燕与她不对付,冲出来护犊子一样堵在傅子笙面前,与她对峙道:“哼!你瞎说什么,子初姐姐脾气好,你别想针对她。燕儿才不告诉你……”
傅子笙皱着眉将长孙燕拉开。
“复儿、燕儿、子初,我回来了。”这时,上官宁正好手持一盏百花灯从玄武街现了身,身后跟着几个宫人。
“宁姐姐!你到哪里去了?复儿刚刚还在问她们姐姐的下落。”上官复上前嘘寒问暖。
傅子笙没说她们与上官宁分开已有一个半时辰,她有心问上官宁去了哪里,为何桃腮杏脸、清丝纠缠,如沐春风?
她隐隐觉得上官宁有什么不一样,可她衣裙齐整,神情自若,“宁姐姐买了花灯?”只好改换问法。
长孙燕弯着腰好奇地戳着那灯盏的灯纸花样,俏皮地想要夸一夸,她其实没有想开口索取的意思。
“不要碰!”但上官宁却脸色一变,猛地抬了手,险些将竹竿的刺尖挑到长孙燕的双眸。
傅子笙惊得拽了长孙燕一把,这才堪堪避开锋芒。小人跌坐在地上,她也跟着跪地一只脚双手抱住了长孙燕,护她安危。
傅子笙陡然升起暴戾的情绪,怒道:“宁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燕儿还会不知轻重弄坏宁姐姐的花灯吗?”
长孙燕也傻眼了,在地上擦破的手掌也痛了起来。她转身投入傅子笙的怀抱,捂住伤口,忍着哭腔劝着傅子笙道:“子初姐姐,燕儿没事。燕儿吓到了宁姐姐,燕儿只是好奇,那花灯的图样为什么会发光呢?”
她退出傅子笙的怀抱,对一旁明知犯了错但仍是僵硬在原地不肯解释的上官宁伸出一只手,甜美地笑着安慰道:“宁姐姐被我吓到了,对不起。燕儿不碰花灯,宁姐姐别生气好不好?”
“燕儿和子初姐姐还挑选了礼物,比那个蝴蝶玉佩好一万倍的礼物,等回宫里燕儿就拿给宁姐姐好不好?”
上官宁脸色难看,没有去拉她的那只手,勉为其难笑了下,说:“燕儿,宁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复儿送给宁姐姐的蝴蝶玉佩,宁姐姐给了别人……”
“宁姐姐遇到了何事?”上官复皱眉,上前追问她琐事。
上官宁明显不耐烦,但也还是敷衍她,“复儿,我遇到了我一生的良人,但现在我不方便和你细说,等到回宫中再相商。现在我感觉累了……”
上官宁此刻丝毫不考虑只有五岁和八岁的长孙燕和傅子笙能懂什么良人,说话也无所顾忌。
傅子笙盯着这同出苍戎的两人,心里替长孙燕委屈。
她按捺住怒火,用帕子包住长孙燕的手心,然后撇过脸将五岁的长孙燕吃力的抱了起来,大步往宫内走去。
长孙燕盯着她,又越过她肩看向孤单在宣武门外的两人,有些茫然。
子初姐姐因为燕儿做错了事,好像生宁姐姐和复姐姐的气了。
……
初七过后,国子监的学堂就复学了。
帝女帝卿们纵使再不愿意,也只能在暖烘烘的被子里艰难起身,前往学堂。
现今已是二月中旬,开春时节寒意逐渐退散。傅子笙是去年腊月一十五到的昌国,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
但最近遇见、或亲身经历的事情太多,让她有些转不过脑筋来。
首先,她目睹了小帝卿被人溺在御花园的池子里,并且救了她,而真凶多半就是贤妃、慧嫔二者宫里的人。
其次,长孙兴珠与兰妃在元旦晚宴上别有用心的垄断帝心,让一众朝臣和妃子帝女不喜;
接着,上官宁贿赂了大宫女福润,让昌皇重视起自己的嫡帝卿?
国子监上学,偶然偷听到长孙千帆和长孙稚阳的对峙。
从未央宫的秘密小路到了冷宫,看到福润替长孙澹传话给传闻中的疯后?还被“莫名出现”在冷宫附近的承亲王发现了她们。
直到现今,上官宁其色有变,恐不是善茬,傅子笙在除夕当晚的怒意举动,彻底与上官宁闹翻。
二人除了必要的见礼,以及国子监的上学日常外,再无任何交集。
宫中有宫婢出门采买后回来,说起上官宁近日总是派贴身的宫婢外出,向皇宫外传递什么消息。红药跟傅子笙反复念叨了听来的消息不出三日,又出事故。
听闻上官宁的手信被看守宫门的侍卫截胡,以至于某日在国子监学堂上,上官宁被大宫女福润当堂带走了。
她和长孙澹说了什么,在御书房被问了什么话,最后又安全无恙的回到轩雅阁。
长孙澹下令她不用再去国子监读书,赏赐了她许多东西,派遣使者千里传书给苍戎国,然后安排了十几个嬷嬷教她绣喜服和婚嫁用的礼单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傅子笙一点也不关心,表现得尤为冷淡。
她顾虑的是见不到上官宁的长孙燕,最近越发黏着她,甚至到了宫人们抬着床褥要和她挤一张床的程度。
傅子笙将长孙燕的郁郁寡欢看在眼里,但她一动不动的堵住门口,不让昌国的宫婢进屋,小脸坚决道:“不可。燕儿,别胡闹,你不能同我一起睡。”
“你们把东西抬走。”她对宫婢道。
“你如果想见我,每日到萱若阁就是。”傅子笙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容忽视的决绝,语气笃定。
一旁观战的绿舟和红药心里七上八下,琢磨个不停,说到底她家主子是外子,人小装装样子和小帝卿玩闹一番倒好说。如果真住进屋子里,那可就说不清了。
傅子笙也明白这个道理,在她的坚持下,长孙燕虽然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但也放弃了。
“那好吧。子初姐姐,可是你真的不想和燕儿一起去找宁姐姐道歉吗?”她坐在傅子笙的门口石阶上,郁闷的杵着脸问。
傅子笙见过没骨气的,没见过她这么没骨气的,遂也坐了下来,双手后撑,气定神闲道:“要去你去。”
长孙燕想了想,还是摇头,“燕儿不敢去。宁姐姐被一群可凶可凶的嬷嬷看着,靠近一点都要被揪着盘问。”
“燕儿听宫人说她是被母皇关在屋子里绣花,燕儿不想也被拉去关小黑屋绣花。绣花针戳到手,可痛了呢。”
傅子笙斜瞅了她一眼,“你被针戳过?不敢去?那不去不就行了。”
长孙燕认真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又赶忙起身对她手舞足蹈道:“不是的,燕儿担心宁姐姐。”
“更何况除夕那天,要不是燕儿多此一举,宁姐姐也不会被燕儿吓到……”
“没胆子就算了,你还没志气。走开,把你的被子拿回去,别想着和我睡。”傅子笙扯出冷笑,起身留给她一个孤傲的背影。
长孙燕急了,小小的人儿就学着大人的模样,一口一个甜甜的“子初姐姐”“求求你别赶燕儿走了嘛”地哄着比她大三岁的傅子笙。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引用自[五代十国]李煜的《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
②“喜变作羞来也,羞又变作恼。”引用自明代民歌《挂枝儿·错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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