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近十点半，十三班坐在位置上的学生已经放下手里的笔盯着时钟在心里倒数等下课铃了，时钟旁边挂着个高考倒计时，红色的字非常醒目像是一面警告牌。

终于——

“叮零零——”

“我靠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考了一天的试累死我了。”

“为什么他妈的还有开学考这种东西，考三天我脑子都要炸了。”

“我刚刚去找易星对答案，真服了我阅读错五个！”

随着下课铃响，安静的校园像翻滚的油锅热闹起来，大多数都在讨论这三天的开学考。一个黑皮肤，眼角下有颗泪痣的高个子女生回头问：“乐意，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被询问的人正在座位上，她白的耀眼，高挺的鼻梁、蓬松的头发、大小适中的丹凤眼和厚薄适中m唇。这种长相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无比亮眼。乐意放下手里的笔，挥挥手：“不用，你和杨思琦先走吧。”

乐意邻桌的短发女生跟高个子女生说：“走吧，羚羊公主。乐意你今晚喝少点。”

听到被称呼为“羚羊公主”，高个子女生炸毛了：“杨！思！琦！”

杨思琦：“诶，别生气啊——”

等她说完这句话黄薇薇已经快要走出教室了，杨思琦连忙背上书包跟乐意说：“儿子爹先走了，哎，黄薇薇我错了，我错了——”

乐意笑得肩膀都在抖了，揶揄地朝教室门口的两人喊：“黄薇薇！别放过她。”

杨思琦在门口怒骂：“我靠！乐意你这么对你爹你良心呢！啊爹爹爹我错了我错了——”

乐意东西收拾好，一只手拉起包顺到肩上，抬脚走出教室下楼，往操场的方向跑去。操场四个角的照明灯把黑夜都映亮了一些，场上都是些小情侣、好朋友成双成对在散步。乐意虽然是往操场走，但目的地并不在此，而是在前面的一片小树林。

这片林子最开始就是一片荒地，建学校的时候上边领导觉得学校绿化太少了，就把这里用来栽树了。而且这片小树林正好挨着操场，校领导觉得能让同学们在大课间阳光长跑的时候感受大自然的美好，疏解心情。

实际上建成之后的小树林却变成了另一个场所。

乐意无视旁边的小情侣。乐意径直走到校墙那里，校墙竖栏外一个穿着天蓝色T和黑白色校裤的女生，坐在地上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乐意坐在大榕树盘虬卧龙匍匐在地的树根上，喊了外面的女生一声：“蒋幼枝。”

蒋幼枝抬头，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久啊，我屁股都坐烂了。”

乐意：“你活该，我早说了我们晚修时间延到十点半了。你就坐地上不脏吗？”

蒋幼枝：“我从我们班上用来擦窗的报纸里顺了两张，正好用来当屁垫。话说，你大晚上出来喝酒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蒋幼枝一边从包里拿出两瓶乌苏一边问乐意。

乐意接过酒瓶：“无所谓，不喝我晚上也睡不着。”说完这句话，乐意转头跟这棵树后面正在抽电子烟的男生说：“抱歉同学，你能往旁边走走吗？烟全飘我这来了。”

那个男生立马往另一棵树走，边走边弯腰道歉：“不好意思同学。”

蒋幼枝乐了：“你们学校真有意思，说不礼貌吧，那个男生还听你的给你道歉；说他礼貌吧，他跑这来抽烟。”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岗中小野林。”乐意说，“大家干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来这，我刚过来路过一对小情侣，那对一看就是第一次打啵，张嘴就互啃。”

蒋幼枝竖起大拇指：“有意思有意思。”

乐意瞥她一眼，“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记得到高三了岗职也是晚修上到十点半。”

蒋幼枝拿开瓶器给两人把盖子开了，闻言“害”了一声，“我们管的不严，我随便找个墙一翻就翻出来了。”

乐意喝了一口酒，“你差不多也行了，你爸妈见你这样都快愁死了吧？你还有点小聪明，现在好好学，春季高考不说职校小清北也好歹有个学上吧？”

蒋幼枝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没你这么有上进心。反正我姐够牛逼了，我们家公司靠她就好，实在不行还有我哥，我就混吃等死就行。来，碰一个。”

两人碰了一个，乐意转头喝酒时，在昏暗的环境里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形。那明显是个女生，很高，体型偏瘦，长发规规矩矩扎成马尾。

乐意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有两三分钟，终于想起来那是班上的景愿。乐意和她交流不多——还是说委婉了，是几乎没有交流，所以刚才一瞬间实在没有想起来。乐意对她唯二的印象就是成绩好，还是杨思琦的舍友。

蒋幼枝一口都喝完了看乐意一直愣着，凑近问：“你在看什么？”

乐意回神：“没有，看见个认识的。”

在乐意回头跟蒋幼枝说话的那一刻，乐意的余光瞥见景愿似乎抬了一下头。

蒋幼枝：“同学？”

乐意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嘶”了一声，蹙眉低声问：“你觉得，正常人没事来小野林回来干什么呢？”

蒋幼枝张大了眼睛：“你在说我们两个不正常吗？”

乐意乐了：“不是，你意会一下。”

蒋幼枝收起玩笑，低头思考：“基本上来小野林的就是抽烟的，谈恋爱的，哦，还有找人偷偷带奶茶小吃从这里送进来的。还有几个不老实的在你们晚自习下课后会翻墙……不搞这些来这干什么我真不明白，总不能是来散心吧？”

乐意说：“不清楚，她还不算普通。”

蒋幼枝瞥了一眼：“你是说那个女生吗？看不清，不过长得确实好像不错，又这么高，肯定不太普通。”

乐意说：“不是这个意思，她是那种……很乖的学生，就是感觉是那种听到小野林三个字会皱着眉毛走远的人。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

蒋幼枝喝了一口，说：“那是来买东西吃的？”

乐意摆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蒋幼枝懒得想这些，喝了一口：“管他呢，来，再跟姐碰一个。”

景愿这样的真的会去小野林散心吗？

这个问题让乐意一直想到回宿舍。其实这种事没必要花心思多想什么，想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跟自己又没关系。

但是开学考考了三天，可能大脑被题目整出思考后遗症了，乐意一直没放下这个问题。回到宿舍洗漱。她洗完脸用擦脸巾吸掉脸上的水，正要上床，黄薇薇一只手伸过来，给乐意吓一跳，把“我艹”两个字憋了回去。

乐意低头一看，黄薇薇端着一杯水。

黄薇薇：“把蜂蜜水喝了，解酒的。”

乐意一阵感动，说：“儿子你真好。”

旁边另一个室友柳不焕飘过，说：“感动吧，她那蜂蜜都放了了两年了，找个人试试有没有坏。”

乐意和黄薇薇面面相觑。

乐意勉强说：“没事，儿子，蜂蜜不会过期，我相信你不蠢的。”

……黄薇薇脸都绿了。

第二天早上乐意五点就起床了，比平时足足早了半个小时。一是想看看能不能跟景愿碰上，二是其实今早三四点就醒了，她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五点天都还没亮。宿舍楼走向教学楼的这段校道上根本没人。

有些高中喜欢搞附庸风雅那一套，给教学楼取个知书达理的名字，再印上教书育人的校训。三岗中学就很直接，全部用ABCD命名，简单又好记。

学校是二十一世纪初建的，现在也有二十年了，外面的居民社区已经建得很完善了，要走读但是家离得远的学生，租房也很方便。学校外的明华街又有很多好吃的，晚修结束到宿舍熄灯关门有一个小时，胆子大的同学就会直接翻墙，胆子小的就会找走读生帮忙带。

靠近居民区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嘈杂。

所以每届高三都会搬到离居民区比较远的宿舍楼和教学楼。而且高三的C栋教学楼和A栋宿舍楼两栋楼之间直线就能走过去，很快很方便。

乐意到教室的时候，景愿正好装好水过来，乐意跟景愿打了个招呼。景愿看上去略有些意外——因为她们之前交流经历为0，根本不会有打招呼这一说，不过她也回应了乐意。

坐到位置上背了两篇哲学原理，乐意掏出了数学错题本出来看，乐意上课会把每一步记得很详细，所以顺错题的过程也没什么阻碍。不过拿出数学题册的时候还是卡住了。

乐意数学一直是短项，在她其它出众的学科里数学是非常显眼的弱势。

乐意拿起题册向后走去，敲了敲景愿的桌面问：“能问你道题吗？”

景愿这次不再显得惊讶，很自然的接过乐意的题册，读了一遍自己试了一遍后，把解题过程跟乐意讲了一遍。

乐意收获了两道题，同时也确定景愿昨天晚上应该是也看到自己了。只是她们关联实在太浅，而昨天晚上又是很颠覆乐意对景愿认知的一个偶然经历，这种事情感觉是应该跟好朋友谈的话，而她们两个等结束高考就会毫无联系的人并不适合一起谈论。这不一定不礼貌，只是有些微妙。

乐意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不喜欢猜来猜去，于是选择直接和自己的好朋友谈话。

六点多，杨思琦睡眼惺忪地走进教室坐上座位，连哈欠还没打完就收到了好朋友送过来的便利贴。

杨思琦：？？？为什么不能让我睡十分钟再给我啊啊啊啊！

但她当看到便签的内容，涌到嗓子眼的咆哮又灰溜溜地倒回去了。

乐意问：你知道景愿去小野林吗？

杨思琦拿出笔回复：不知道，她怎么去那里？你看错了吧，我知道你去，她这种连卫生都按时打扫从来没有落过一科作业，大课间跑操和阳光长跑场场必到的人怎么可能会去那里，你肯定看错了。

乐意看完回复又写了一句“确实，应该是看错了”。但她可以肯定她没有看错，她那天可是带了眼镜的。但乐意也能确定景愿不是误入，因为对方太自然了，在电子烟的奇怪的水果味和云雾缭绕里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应和生疏。

乐意感到好奇有几个原因，一是如果景愿不是第一次进，那为什么乐意之前没有见到过她？二是景愿又不做什么违反校规的事情，为什么要去那里惹一身腥？

要知道去小野林一晚可能有几十人，茂密的树林、昏暗的环境、某些还会戴口罩的学生和已经稍显老化的摄像头，这种配置学校肯定是抓不过来的，所以都是不定期会来一次大清查，几个主任和级长一起来，抓到了就记过——没人会相信出淤泥而不染，大家都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最少也是带手机了过来找个地方偷偷玩。

抱着这样的疑问，乐意第二天又是五点起。

早起没什么所谓，乐意失眠问题不是一两天了，躺在床上也是躺着，不如起来。主要是心态问题，乐意觉得自己这样像个小偷。她不喜欢猜来猜去和关注别人隐私，这件事做起来极其不顺手。

不过好在也没让她疑惑太久，晚上她想要的答案就自己跑上门来了。

乐意正准备去小野林掏烟，景愿已经在靠着树刷手机了。正在乐意在思考要不要上去聊两句，景愿就把单肩背着的包往上提了提，朝乐意走来。

看样子是来找自己的了。乐意把烟放回了烟盒。

景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前天晚上看到我了吧？”

乐意也不忸怩：“看到了。”

景愿点点头：“能不能麻烦你帮忙保密？”

乐意笑了：“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知道，那或许要请许多人保密。毕竟这里不危险，但也不安全。这么多人随便来个人都有可能记住你了，就凭你高二一整年都坐着历史类第一的位置，四楼可有不少人对你眼熟。但是同样他们忙自己的事，又有这么多人，可能完全都没注意到你。我能问个问题吗？”

四楼一层都是历史班。

景愿点点头：“问吧。”

乐意：“看来话少这点还是很符合我对你的印象的，好吧。你既然担心别人看到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景愿的回答依旧很简洁：“没事干，过来逛逛。”

乐意在心里“嚯”了一声，没想到她还真是来散心的，“好吧，这仿佛又回到了我对你最初的印象，看样子你不是第一次来了？”

景愿“嗯”了一声。

乐意心说得，真能闷这小子。

乐意双手环胸抱在胸前说：“行，我帮你保密，不过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最好别来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再见。”

景愿目送她走到校墙那里抽出一根烟熟练地打上火后，转头回了宿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半夜点开手机一看发现排版乱七八糟，彻底b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