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叶怜风消失的方向沉默良久,直到白狞走到她身边。
往日脾气急躁的一方妖王,现在站在她身边安静地守着她,看了看她注视的方向又看了看她,等着她对这场会面下结论。
“你怎么看?”她扭头看着白狞。
白狞单手叉腰,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明天再说喽,一两句话就想忽悠本王给她干活,想得美。”
她对白狞满意的点头,“不谋而合。”
白狞的眼睛跟着她走向近处的高坡,快步跟了上去,“你说明天这个叶怜风会做什么?”
“设宴款待,广而告之。”
“为什么?”
“因为你,威名远扬。”她停下脚步,看着白狞说道:“南溪妖王投靠天道宗这可是件大事,妖族想闹事得念着你,魔道找天道宗的麻烦前得先找你打一架。天道宗自抚云死后衰败又经历渊峡一战,坐镇宗门的老一辈修士和天庭在人界设立的诸多山神,河神全都殒命渊峡。如今的天道宗拿的出手的只有抚云亲传的两位弟子。玉玲兰是宗主而叶怜风……”
“她怎么了?一个化神修为的修仙者还不足畏惧。”白狞扬起下巴,想着她刚才说自己威名远扬而沾沾自喜。
“她看着神采奕奕但气虚体弱,灵力衰减,完全不像化神期该有的体质。”
她一语道破叶怜风的假象,而白狞却一头雾水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眉间,“每个修仙者都有的“神识”,你更注重体魄所以只看到她的表象。”
神识,灵力和精神力足够强大才能动用这种力量,白狞记得初见时安缚心就用过这种力量,起初她以为安缚心只能传个话探探路,没想到连化神修为的修仙者都能看穿。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神态自若,气质温和,从未见过她动怒的模样。安缚心的身影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越发重叠。
“嗯。”白狞移开了目光看向夜幕下的天山,若有所思的应声,然后消失不见。
她不去探究白狞的去向,只接着向前走,走到山坡上,停在冷昭的身边。
冷昭坐在地上,警惕地看着她,小心询问道:“你的事……成了?”
她会心一笑,摇头道:“没有。”
冷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然后收回目光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问道:“我现在还去哪里?”
“跟着我。”她上前一步,冷昭急忙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见她如此戒备自己,她只好放轻动作,语气缓慢的说,“这里风大,回去休息吧。”
冷昭只能顺从,她的事未成,是不会放她走的。
一夜无眠但她还是在床上躺了一晚,白狞不知所踪,安缚心在镜子前坐着,一动不动的甚是诡异。
她怕这人又像昨晚那样发疯癫,躲在床里裹着被子,安静地趴着。本以为自己安安静静的这人就能忘记自己的存在,却没想到半夜她悄悄爬上床,抢了裹在她身上的被子。
她的脑袋离开枕头,疑惑她为何抢自己的被子,安缚心突然睁开眼睛,抬手将被子掀起分了一半给她盖上。
低声细语道:“只有这一床被子,睡吧”说着,又将二人身上的被子掖好。
许久,身边人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传来,“神仙也需要睡觉吗?”
在那座农家院里没问出口的事,现在说了出来,得到的是安缚心的一声轻笑和带着颤音的,需要,两个字。
随后陷入沉寂,直到明蒙蒙亮,安缚心下了床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过了半晌,冷昭翻了个身,面朝安缚心躺过的床面,将她盖过的被子抢了过来。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仰面躺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床幔,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天道宗今日好热闹,南溪妖王和一位隐世修士一同来宗门拜访。
叶怜风在天道宗的主殿设宴款待,按照她说的,出席者都是宗门里资历颇深的人。可白狞看着对面坐着的一群着装统一,局促不安修士,她只觉得好笑。
三百年前和玉玲兰一起去她南溪闹事的人,现在除了玉玲兰都坐在这了,有的紧张,有的一脸忌惮,还有人手摸着法器目光幽怨地盯着她。真如安缚心所说,这天道宗现在拿的出手的只有远在渊峡的玉玲兰和坐在主位上的叶怜风。
主位之上,叶怜风一袭白裳,金丝银线勾勒祥云飞鹤,头戴玉兰发冠。左手拢住宽大的衣摆,右手拿起酒杯敬向坐在下方的白狞和安缚心。
“愿我们此行,旗开得胜,名垂后世。”她神情肃穆,声音明亮,回响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白狞和安缚心举杯共饮,其他人无动于衷的盯着她们。
直到叶怜风拿起第二杯酒敬了天道宗的同道示意众人共饮,这些人才不情愿的举杯喝下。
安缚心又饮下一杯而白狞盯着这群忌惮自己的天道宗修士,嗤笑一声待众人都喝完酒,她才对着坐在上面的叶怜风举起杯,一饮而尽。
清晨的宴席很短,殿上无人说话,气氛压抑到极致那群看不惯白狞的修士看在叶长老的面子上陪了一会后各自找借口离席。
叶怜风见白狞在人都散去后收了放荡不羁的样子,端坐着饮酒,才知方才那些失礼的举动全都是在气他们。
千年的猫妖却幼稚的像个孩子,令她哑然失笑。
只剩下她们后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叶怜风说着去渊峡的行动,白狞敷衍的应声,而她则盯着桌上这几叠吃食心动。
这一躺又到了晌午,她掀了被子睡眼惺忪的环顾四周。没想一晚上没睡,在清晨她居然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坐在床边叹息,抬头却见桌上多了些东西。
通透的玉盘上摆着摞起来的糕点,单凭盛放糕点的器物就知这三盘食物价格不菲但冷昭更在意的那面金光灿烂的铜镜。
这面铜镜是她在洞府时就见过的东西,悬浮在安缚心的双掌中。
她回来过。冷昭看着这一桌东西,神情没落。
昨晚她们的话她有认真听,知道今天早上安缚心什么话也没留就撇下她,去天道宗赴宴或是直接去那个叫渊峡的地方。
没想到安缚心还会再回来,只是她睡着了不知道。
铜镜下压着一封信,她拆开信封,见纸张上潦草的字迹,心里感叹安缚心的字迹就和她本人一样,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我同叶怜风前往渊峡,待此事了结就回来找你,镜子是我上一回在渊峡中取出的法器,你可要仔细收着。
法器?她看着桌上铜镜。
分明是赃物!
她知道现在的局势是因为渊峡阵法被破才会如此紧张,也知道这事和安缚心脱不了关系,她们虽未明说但她早就猜到了。
如今安缚心和叶怜风同行,若是渊峡的事败露,安缚心一定留有后手而她在崇阿驿被天道宗的人拿下,人赃并获。
金黄色镜面照出她阴沉的脸,她一把将镜子拍在桌上,震得桌上餐盘跳起。
“祸害!”怒喝一声后自暴自弃的坐下,盯着镜子。
她回想昨晚安静躺在她身边的女子,秀丽的容颜,柳眉凤眼,闭目时神色严肃,明明在睡觉却这么严肃。还是不睡时更温和近人。
她惊讶于自己的所想,没想到自己竟然对安缚心产生了依赖。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神态没落,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回来把镜子拿走。
她不重口腹之欲,无心去动桌上的糕点惜。随手拿起一块方块,拇指大小做得精致,扔了倒是可惜。
边去寻人打听崇阿驿有没有保存食物的法子。
“什么?”守阁人黑着脸走进成排的书架中,过了一会拿出一卷竹简,扔给她一卷写着定身术的竹简,“先放冰窖里,等你学会这个再施法就能保住。”
“定身术?”她打开竹简,疑惑不解。
“既能定人身形,也能定格一切,法术威力全看你道行。”守阁人耐心讲解道,又问冷昭,她的师尊去哪里了。
“她忙,我在这里等她。”
守阁人听后,愤恨地说道:“天底下的师尊都一个样!”
冷昭研习着竹简上的术式,默不作声。
日月如梭,她回了定身术又被守阁人扔了新的卷轴,铁劵打在胸口,一阵闷痛。
守阁人之黑着脸,还是那副怨气冲天的模样,“接着学这个。”
冷昭如她所言,接着学习。
这一学便是三年之久,合上铁劵望向窗外盛开的紫藤树,花枝捶地引得众人停步欣赏。
守阁人依旧在擦拭书卷,只是脸色不总是耷拉着,冷昭研习时遇到瓶颈就去找她解读,慢慢的她身上的怨气渐渐平息,耐心教导冷昭 ,整整三年。
对于修仙者来说三年时间转瞬即逝,冷昭一直醉心书阁中将那个人忘却掉。
她有时和暂住崇阿驿的修士闲聊,才知这书阁建立之初就有人将各种制器炼丹的书籍抄录流传出去,至于那些修炼的功法秘籍,都是些浅薄的基本功法无人问津。所以书阁才鲜少有修士光顾,只有守阁人日复一日的在里面擦书。
闲暇之余她将铜镜扔到床底,不去问津,当那人从没出现过。
坐在书阁的台阶上,享受太阳带来的温暖。
“你的师尊不会回来了。”
守阁人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笃定,但冷昭却看出她眼神里的伤感,似乎想起来伤心的事。
她熟悉守阁人的脾气,只点头回应,情绪没有丝毫变化惹得守阁人暴怒。
“我说你的师尊不会回来了,她把你丢下了!”
冷昭被吓了一跳,本想像往常一样在她生气后离开书阁,却被守阁人拦住。
抓着她的双臂摇晃,冲着她大声吼道:“就像我的师尊一样,丢下我!”
冷昭只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守阁人,任由她抓伤自己的双臂,任由她抱着自己哭泣。
良久,她跪坐在地上的双膝发麻,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守阁人的哭声音渐渐平息,她才伸出淌着鲜血的手抚摸她的脊背,就像一起安缚心安抚她时的那样。
“辛韶。”
守阁人年岁较大,驿站的轮值弟子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名字。打听许久甚至去了天道宗拜访才从李静姝口中得知守阁人的名字。
“别哭了,离了师尊又不是不能活了。”她看得通透但不善言辞,面无表情的安慰没起什么效果。
她想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丰富些这样才能打动人,但又想起有次她对着镜子笑的比哭都难看,镜中她渗人的笑容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只能紧紧地抱着辛韶因哭泣抽动的身体,把头抵在她的肩上,把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等待她从悲伤中走出来。
指尖传来湿热的温度,血肉抽搐着挤压她的指尖。
等她从冷昭的怀里退出,看着自己指尖是沾染着血迹和冷昭双臂上的窟窿,心中的愧疚让她无地自容。
冷昭无所谓的表情让辛韶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擦书,昨天你擦到第七排就停下了。”她走上前从辛韶怀里抽出手绢,盖在辛韶的指尖将上面属于她的血迹擦拭干净。
“不擦了,再也不擦书了。”
辛韶又哭了,只是这次哭声压得很低,伸出双手任由冷昭将她的手指擦拭干净。
她对着冷昭流泪,抽泣,口中一直重复说着:“我再也不用去擦这些无用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