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光幕在祂的殿中展开，光幕中的，是众生。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无一例外，记录在案。

魂魄在属于它的光幕前停留，目睹着它的一生，如走马灯般匆匆，只一瞬，便从原点回归原点，来去如此，无一不同。

婴孩的啼哭，青年的欢喜，老人的哀叹，各种生命的声音充斥在祂的殿中，嘈杂，却又异样的和谐，因这世间便是由这诸多的声音混杂而成，从高处听来，自然而然，不加半分雕琢。

未溟踏入这殿中，唯有她一人，落足，不和谐的声音扰动了一镜明湖。同样的光幕将她环绕，却是残破的，只要幼时，比遇到初曦还要早上一年时的经历是完全的，然后便是猛然地破碎，后又点上零星的光彩，记录下一次次的模糊瞬间。

未溟将这异样记在心里，却不说什么，只是透过光幕，看向大殿的深处，这里的主人。

那是无法言说的光辉，不是初曦的如回归般的纯粹。那是无数色彩，无数光芒融合而成的混沌的白芒：老去的，新生的，挤压在一起；长久的，瞬间的，蹂躏在一起；鲜活的，死去的，搅合在一起。像是空无一物，却是大象无形，包罗万千。

那是无法形容的奇观，一本没有文字却最为直观的史书，从生命诞生之初便开始落笔的记录，承载着无穷的岁月，与无限的生死循环。现有的任何知识在其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它是一切知识的载体，一切记忆的复刻，一切智慧的核心。没有任何单一生命能够将其解读，便是能够碰触，也会被那可怕的知识洪流将那可笑的灵魂粉碎。

未溟伸出神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接近，没有任何阻碍。因祂大开门户，邀请着一切好奇者以灵魂为代价向祂请求谒见。这种无阻碍的前进让未溟心中的警铃大响，刚想把神识收回，却被那不可言之物直接侵入了识海。

尽管那不可言之物并不想伤及未溟的灵魂，可仅仅是一瞬间的知识逸散，便将未溟的识海搅得天翻地覆。

第一粒粟米种下时的期待，第一道图腾画成时的狂热，天地相合时的绝望，洪水倒灌时的苦痛……那些不存在于任何史书中的记忆冲击着未溟短暂的记忆，古旧的死物无意识地剥夺覆写着那鲜明的痕迹。识海翻涌，灌满，几近决堤，便是被层层保护的灵魂也因这不断增加的压力，被不断地渗透。

识海的疼痛高于一切身体上的感受。那种痛苦直接作用于中枢，令未溟倒在地上，肌肉抽搐，心脏停跳，泪水汗水无法抑制地流淌着，消化道也像从里到外翻了过来一样。她幸运地昏死了过去，却又不幸地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比死亡还要恐怖的疼痛。

好在，那神秘而仁慈的不可言之物察觉到了自己的无心之作，精巧细微地操纵着未溟的识海，将那些泛滥的死旧痕迹抽出，并留下了自己的恩赐，那早已失传的技能与经验还有未溟最想要知道的——初曦的现状。

只是未溟还在识海翻覆的巨大痛苦中没有回过神来，等到疼痛消去，也只能在余潮中下意识地思考，那是什么，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我的孩子，这是溯源，或者你也可以将它认为是寻，不过它只是一部分的寻，只是载体，而没有运算的能力。但它又要高于寻，它是在寻诞生之前的无数的寻的残骸。不过，还是忘了那些绕口的说法的，只要叫它溯源就好了。”

一个信息从未溟的识海中出现，没有声音，也不是文字，以最直观的方式将信息投射在未溟的识海中。

溯源？

未溟有些诧异，这名字有些熟悉，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什么。

“虚没有告诉你吗，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们了。好吧，好吧，反正我们这些连物质都不存在的老家伙都没什么用了，不说也正常。”

溯源已经探入到了未溟的识海中，所以未溟的一切想法、一切记忆都会被它捕获，因此信息便又投射到了未溟的识海中，作为对她刚才的想法的回应。

未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在那溯源前，是一点也无法保留，心里乱糟糟的，一大堆问题，却无法聚焦到任何一个上面。

“哦哦哦，我的孩子，不要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一点点回答你的问题。”

“哼哼，你已经知道世界末日的事了吗，不过虚那家伙总是不会说实话的，就算难得从祂的牙缝里挤出一丁点的真东西，那大半也都被祂吞到肚子里了。“

“嗯嗯，祂还真敢做啊，你这可怜的孩子肯定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中吧，你啊&*#￥）*&（！#那家伙还是喜欢玩阴的！”

信息突然变成了一堆乱码，还带着直达灵魂的刺痛感，差点让未溟再次休克过去。

大概那信息是触碰到什么禁制了。未溟对这些东西有过较深入的研究，从自己刚才的反应来看，那应该是刻印在自己灵魂上的禁制，会让自己无法识别不被允许的信息，并进行疼痛的惩罚，如果强行解除的话，甚至会直接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同抹消。

会是谁干的呢？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吧。未溟反应很快，即便不忍承认，却也不得不得出，是自己待如父母的归墟教主做了这件事的结论。

这本会引起未溟的内心五味杂陈，却因为禁制的第二重反应，将这份记忆也一同抹除，就像是未曾存在过一样。

“可怜的孩子，不过虚还是不够谨慎啊，毕竟你的存在是如此特殊，早晚会让你知道一切的。”

那信息还是简单的信息，却多了些许的同情和对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的窃喜。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失去对刚才的记忆的未溟对自己识海中的归墟说道，她虽然被大幻妖托付要来这里铲除这个所谓的溯源，可她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哪怕自己的绝招能对这东西起作用，可在识海被入侵的情况下，她只要一动这种念头，就会被瞬间捏爆魂魄吧。

“当然，当然。那个幻妖向来是不合作的，明明可以双赢，却总想要把我给铲除出去，虽然它也做不到就是了。这次算是它找对了人，可找错了时机，现在的你，可是无法对我产生任何影响的。”

“不过也是辛苦你了，明明这么弱小，却又不得不做这些事情。那个幻妖还真是不识相的，要不是我们把第四界借给了我们的盟友使用，又怎会来这小地方跟它挤在一块儿。”

“不过也好，它虽然态度不好，也算是口嫌体正直了，把你给送到了我们这里。你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身怀重器而不自知，这可是暴殄天物，虽然寻现在就喜欢这么做，不过它也算是自食苦果了，把一堆烂摊子留给我们这些可怜的渺小生命。”

这信息不仅话痨，又处处揭未溟的伤疤，在她的弱小上反复戳刺，让未溟像是一个破了的皮球，想气却又气不起来。

在初曦遭遇那些变故之前，未溟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是很强的，虽然比不上那些老怪物，但在同龄人中却也是无人能及。可这自信的实力却在初曦遭受苦难时一点作用也发挥不出来，而在这冥洲里，面对这些只在书中隐有出现的概念级存在时，又是连动手都做不到。

“不要灰心嘛，世间的一切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无论是知识还是实力。你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成长得很快的。打个比方，就像是装了十倍经验mod的地狱模式，只要撑下开局，后面就会顺风顺水的。”

“所以，你想不想要我给你一个经验包呢？”